《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9、第九章 夜晚

　　这个晚上，我成功失眠了。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杨天心恰好躺在了我的身边，不是因为她好看的侧脸线条，也不是因为她呼吸时散发出的淡淡的茉莉花香。

　　是因为风。

　　后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什么声音，先是在不甚分明的远处，然后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夜色的掩映下悄然前行。

　　我一个激灵惊醒了！醒来的那一刻，我几乎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声！

　　帐篷里漆黑一片，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在这种目不能视的情况下，耳朵里听到的任何一点声音都被放大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我的脑袋边上。

　　而那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时而是孩子的啼哭声，然后变成了某种动物凄厉的呜咽，又像是淌着血的爪子在黑板上刮擦而过的噪音，这让我想起那个永远躲不掉的梦境，我开始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间，嗤地一声，眼前亮了起来，我扭头去看，是杨天心打亮了一个火折子，暖橙色的光芒冲破了渗人的黑暗，也驱散了我的恐惧。

　　我问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她点点头，把火折子移近我一些，然后轻声说：“这是风的声音。”

　　我不由得一愣。

　　杨天心仔细检查着帐篷的四角，把被风掀开的地方重新掖进去：“风从林间来，这里又正好是空旷的荒地，声音被放大了。”

　　她检查完毕，抿着嘴看了我一眼，忽而用安慰的语气柔声说：“别害怕。”

　　我被她说中，脸一下子红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谁害怕了！我就是正好被吵醒了而已！”

　　她有些无奈地顺着我：“好，不害怕，那睡吧”，却并没有熄灭火折子，而是把它放在了我们俩的中间，就像是夜幕中的一颗坠落人间的小星星。

　　我们重新躺下，却都睡不着了，一个接一个在地板上辗转反侧，心有灵犀地一起烙大饼。再后来，索性就不睡了，而是就着火折子的光芒聊起了天。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杨天心问起了我对白天那场冲突的看法。

　　我认真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觉得，文森特虽然傲气又自大，但还算得上坦率，之前的摩擦一旦说开了，反而不会再往心里去，依然能大大方方地和我们继续合作。”

　　“反倒是小眼镜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友善热情，但在我们和文森特起冲突的时候，他一直躲在一边观察情况，直到你们动起手来，他才出面解释——他明知道你是杨博士的女儿，却并不打算提前告诉文森特，就是想摸清楚你的底细，我觉得，比起文森特他们，小眼镜或许更值得留意。”

　　杨天心弯了弯嘴角，忽而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阿戴，挺细心的嘛。”

　　光晕中，她的眉目温润似水，光是看她一眼，便会忍不住去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呢？而这样一个人，又恰好是我的老板，亲自带着我训练，和我一起出任务，睡在同一顶帐篷里，刚才还伸手摸了我的头。想到这些，我不禁有种微妙的快感。

　　等等，她刚刚叫我什么来着？阿戴？

　　我抬头去看她，却见她猛然间敛了笑容，把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帐篷外。

　　帐篷外面，有什么？

　　我凝神屏息，紧盯住帐篷的入口，在呜咽的风声中，俨然夹杂着另一种细微的声响——坚硬的鳞片刮擦过地面的唰唰声，轻而易举便会唤起埋藏在人类基因中的最古老的恐惧。

　　是蛇。

　　鳞片刮擦的嘶嘶声越来越清晰，表明这条蛇正以相当快的速度接近我们的帐篷，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它的身影透过帐篷的篷布映照出来时，我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它投下的阴影来看，这条蛇的体型至少达到了七八米，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巨蟒！

　　按理说，这样的蛇通常都栖息在森林最深处的沼泽地带，很少会来到无树无水的森林边缘，今晚它出现在我们的营帐外，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是被我们之前做饭时的食物香味吸引来的，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它必定已经把我们当做了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

　　杨天心与我对望一眼，悄无声息地举起了火折子，我也迅速摸出小刀攥在手心，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这条巨蟒彻底现出了它的身躯，伴随着刺耳的嘶嘶声，它终于缓缓将头伸进了我们的帐篷里，寒气瞬间席卷了我的身体。

　　这是条通体乌黑的蛇，躯干上却涂满了白色的花纹，在它的额头正上方，突兀的现出一个椭圆形的鲜红色印记，其形状与颜色，竟然如同一只多长出来的、滴着血的眼球，正随着它的动作一收一缩。我还从未见过长相如此可怕的蛇，登时便一阵反胃。它冲着我们昂起头颅，吐出鲜红色的蛇信子，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缓缓转动着黑色的眼球，仿佛是一个悠闲的、充满耐心的猎人，正在评估双方的实力高下。

　　它不动，我们也不敢妄动，一时间，两人一蛇就这样展开了对峙，帐篷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我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盯着这条巨蟒看，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越是仔细去看，就越觉得它头顶上的那枚红色眼球十分古怪，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一收一缩地蠕动着，渐渐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那血红的颜色，也浓稠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滴下来一样。

　　手腕忽然一紧，我猛地回过神来，视野中的血红色顿时褪去。对上杨天心凝重的面色，我才发觉，自己刚才差一点就陷进了幻觉，后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这蛇头上的红色印记，竟然有着迷惑人心神的作用，简直是防不胜防。再看那条巨蟒，此时已经冲着我们咧开了血色的口，那神情竟像极了嘲讽。

　　我定了定神，用余光去看杨天心，她用微不可闻的口型对我说：“别盯着它看”，然后轻轻将头摆向帐篷出口的方向：“走”。

　　我们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向外侧挪动，巨蟒的蛇头随着我们的动作缓缓移动，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展开攻击，只是不断嘶嘶地吐着信子。

　　就在我以为我们能顺利避开这次危机时，营帐外却突然响起一声惊恐的惨叫，接着是一串哐里当啷东西掉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糟了！

　　电光火石间，黑色巨蟒猛地腾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我们扑过来，来不及多想，我们迅速扑向帐外，一起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巨蟒一击扑空，恼羞成怒，强壮的尾巴咻一声狠甩过来，咔嚓一声，木制的支撑架应声而断，整座帐篷哗啦一下塌了下来。

　　我们从帐中扑出，沾地即起，却不料巨蟒的动作比我们还快，第二次攻击转瞬而至，这一次，它像一支黑色的箭一般，直扑杨天心的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杨天心猛一蹬地，借力而起，竟硬生生在空中调转了方向，下一刻，军刀脱手掷出，闪着银白色的弧线射向了蛇头，噗嗤一声，正正扎进了它头顶上的红色眼球中！

　　几滴腥臭的血液擦着我的脸颊飞过，黑色巨蟒遭此一击，顿时吃痛，它头顶的红色眼球此时糊满了鲜血，剧烈地扭曲起来，越发显得逼真恐怖，遍体生寒。它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倏地调转方向，朝森林深处穿行而去。

　　竟是要逃！

　　这时，被动静吵醒的雇佣兵们已经从帐篷里跑了过来，文森特大骂着端起枪，瞄准蛇头就打，一连砰砰数发子弹，却全部落了空，尘土飞扬，巨蟒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森林深处，地上只留下一条深深浅浅的血痕。

　　见那蛇遁逃，文森特气急败坏，大声骂娘，我赶忙跑过去扶起杨天心，才发觉她的手腕已经脱了力，松松地垂着。这时，那个叫多莱的雇佣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出来解手，突然看到好大一条蛇，半个身子都爬进你们帐篷了，我吓坏了，才撞翻了水盆…”

　　小眼镜也一脸愧疚：“蛇虫鼠蚁通常在夜晚行动捕食，都怪我，只顾着让大家早些安顿休息，忘记提醒你们了。”

　　杨天心瞥他一眼，淡淡地说：“这里是干燥的森林边缘，通常是不会出现这么大的蛇的，你忘记也很正常。之前应该是我们的篝火熄灭了，才让它有机可乘。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之后休息的时候，至少要留出一个人来守夜”，她又拍了拍多莱的肩膀：“之前的事不怪你，突然间看到这么一条大蛇，害怕是人之常情。只是下次不要大喊大叫，迅速躲开就行。”

　　文森特他们，闻言都点点头，多莱一脸感激，迅速去抱来干柴，重新点起了篝火，只是经此一出，我们也再没了睡觉的心思，干脆围着篝火坐下，等待着黎明的曙光再度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