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58、第五十八章 蚀

　　来到分岔路口的时候，左边的通道中突然飞出了一大群的小白虫，嗡嗡叫着，在我们的头顶盘旋飞舞，有些虫子还不管不顾地往我们的头上和身上撞，显得很急切的样子。

　　杨天心皱起眉头：“我们走快点，不要过多接触这些虫子。”

　　我心中微惊，连忙问她：“怎么了？这些虫子有什么问题吗？”就我之前的经验来看，这些小白虫并没有毒，似乎对人是无害的。

　　杨天心拉起我快速跑进右边的道路：“先进来再说。”

　　我们拐进右边的岔路，脚下的地面顿时变得坑坑洼洼，两侧的石壁呈现出一种静脉血液一般的猩红色，隐约散发着一股一股的铁锈味，越往里面走，这股腐烂的臭味就愈浓，走着走着，杨天心忽然说：“阿戴，你发现了吗，这里没有虫子了。”

　　我一愣，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确，之前盘旋在我们身旁的那些小白虫，现在全都不见了。杨天心转身，凝视着分岔路的入口，那里隐约还能看到一堆一堆聚集在一起的白色虫团，它们在入口处徘徊着，却并不进来，她说：“我记得你说过，左边的道路中有很多虫子，右边却一只也没有，阿戴，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愣了愣：“是随机的吗？”

　　杨天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有没有虫子，差别应该很大。”

　　我问她：“什么意思？”

　　杨天心摇摇头：“这些虫子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我暂时还不清楚，走吧，先去看看你说的那条红色通道。”

　　脚下的道路，很快就变得急剧狭窄起来，我们一开始还能并排走，后来就变成了一前一后，再后来，只有使劲缩着肩膀含着胸，才不会被两侧不断收紧的石壁夹住身体。

　　萦绕在鼻端的那股血腥味，也显得愈发浓郁起来。

　　突然，走在前面的杨天心猛地刹住了脚步，我一个不妨，结结实实撞上了她的后背，才刚站稳脚跟，就听到她大喊道：“快，后退！”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道路前方的岩壁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挪动起来，朝着我们的方向挤压过来，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大步大步往后撤，而杨天心也一边飞速倒退，一边大声喊道：“快，再快一点！继续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猩红色的岩壁几乎是追着她的鼻尖在合拢，它们以惊人的速度一米接一米地咬合起来，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一连退了数十米，岩壁合拢的趋势才堪堪停止，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寸石墙贴着杨天心的脸狠狠闭合了，她猛地偏过头去，才保住了鼻子。再抬眼看时，原本还能勉强前行的通道，此时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堵结结实实的石墙，若是有反应慢些的人还停留在道路中央，绝对会被合拢的石壁挤压碾碎成一堆肉泥。现在，我算是知道挂在墙壁两侧那些血糊糊的肠啊肚的是怎么来的了。

　　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刻，我半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腿仍抖个不停，脑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岩壁突然合拢，前面的路全部堵死了，那岂不是说明右边这条是死路！不行，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才行！”谁曾想刚一回头，便看见道路入口处的石墙咔啦啦移动起来，不消几秒时间，就砰地一声封住了！

　　血液涌上大脑，我的耳朵嗡嗡响起来，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现在前路后路都堵住了，我们被彻底封死在了这里，进不得，退不得，只能原地等死。而这都是我的错！是我鼓动杨天心选择了这条道路，是我亲手把自己和她推进了死亡的墓穴。

　　我瘫坐在地，口中泛起牙齿咬破嘴唇的血腥味。

　　一片静谧无声中，杨天心蹲下身来，抓住了我的手，经历了刚才突如其来的险情，她的脸色也多了几分凝重，但却并不灰暗：“大动干戈了一场，又是前狼又是后虎的，这些岩壁却没有全部封死，合拢的只是其中一段路，你不觉得有些恐吓大过于实质了吗？”

　　“我倒觉得，无论这洞穴的意图是什么，它都暂时没打算要我们的命，所以阿戴，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起来，我们四处找找看，或许会有些别的发现。”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嘴里抑制不住地发苦：“可是我们本来可以避免这一切的，我们，我们当时就该选左边那条路的，在小花园里，我明明看到了出口却不敢相信，都是我的错…”

　　话没说完被她打断了：“你瞎想些什么！没有人能未卜先知，所以别什么好的坏的都往自己身上揽知道吗？我说过，我相信你的选择，我现在依然相信你，别蹲在地上母鸡抱窝了，起来找路，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我吸了吸鼻子，默默站起来了，眼泪还没来得及掉。

　　杨天心已经敲了敲面前合拢的猩红色石墙，不是空心的，是很结实的石头，又冷又硬；她又摸了摸道路两侧的坑坑洼洼的岩壁，依然没什么发现。见我靠过来，就扯起我的手，又顺手拍了拍我屁股上的土：“走，我们先沿着这条路往回走走看。”

　　我们重新往回走去，沿途摸遍了两侧所有的岩壁，但每一处都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缝隙或者出口，直到我们来到了分岔路的入口处，这里现在同样矗立着一堵暗红色的墙，所以，想要离开右边的通道，返回去走左边，也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

　　杨天心站在这石墙前，甫一将手按上去，就挑了挑眉：“阿戴，你来摸摸看。”我依言照做，触碰到墙体时，心下微惊。

　　她问：“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这堵“石”墙压根就是温热的！按压时的触感，像极了一大坨富有弹性的肉块，手拿开时，还能清晰地看到其中蠕动着的暗红色纹理，我顿时想起了初入魔鬼洞时，第一个洞穴中的那道会收缩、会流血的红色墙壁，如果它们是某种同根相连的共生物，那就意味着眼前这道墙壁也很有可能是“活”的，要是能想办法重创它，这道堵住入口的墙壁或许就能重新移开。

　　然而，我摸了摸口袋，目光便黯淡了几分，枪和子弹早就没了，格勒努尔的那把砍柴刀插在灯笼鱼怪的头上沉入了河底，随身的匕首也全在暗河的激流中丢光了，现在，我们俩是真正的赤手空拳了，凭借肉身的力量，我们还能打开这道肉墙吗？

　　杨天心见状，轻笑了一声：“阿戴，你知道人体最坚硬的地方是什么吗？”

　　她挽起袖子，露出匀称结识的小臂线条：“人体最坚硬的地方，是手肘，肘关节中的鹰嘴骨，其密度可以达到7，比铁还要硬。所以，训练有素的武师，甚至可以用手肘砸碎石头和人的头盖骨。”她说着，忽而猛地一个摆臂，照着面前的红色肉墙，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肘击！

　　嗡——，红色肉墙发出了一道痛苦的嗡鸣声，然后缓缓翕动着，张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丝微弱的白光透了进来，果然有戏！杨天心毫不犹豫，立即抬手再击！我也连忙上前对着这墙壁拳打脚踢，拼尽力气去把裂口撕扯得更大一些。这红色肉墙，扛不住我们的破坏，竟开始汩汩地流出血来，然后一边蠕动，一边为我们让开了一条窄窄的、可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我惊喜万状，和她对视一眼，抬脚欲迈。这时，杨天心突然猛地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阿戴！你的脸！”

　　脸？我的脸怎么了？我愣愣怔怔，抬手摸了一把，惊觉黏糊糊一片红，是血！剧烈的疼痛感这时才姗姗来迟，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脸上突然间被剜掉了一块肉一样，简直钻心入骨的疼！我痛得抬手去捂，却猛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脖颈上，乃至裸露在外的小臂和脚踝上，竟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红痕，而且越往下烂得越深，一会儿工夫不到，红痕浮现的地方就变得皮翻肉绽，鲜血淋漓！这种恐怖的景象，就好像正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在啃噬着我的身体。

　　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的视野中顿时血红一片，脑中浑浑噩噩地想着，是我在这通道中沾上了什么东西吗？还是这一路走来不慎触发了什么机关？想到这，我忍着疼去拉杨天心：“快，我们要马上从这里出去。”我们是一起走的这条路，所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很可能会同样发生在她的身上。

　　不料杨天心却紧紧反握住了我的手：“阿戴，我们不能出去。”然后不由分说扶着我靠在岩壁上，一边紧紧按住我脸上和手上的红痕，试图延缓它们烂进皮肉的速度，隔着眼前的血色，我只听到她一声粗过一声的呼吸，啪嗒一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岔路入口处的暗红色肉壁，这时缓过了劲来，开始慢慢翕动着重新合拢了。这一次，为了防止我们再次破开这道屏障，更多密密麻麻的肉质触手从它的身体中生长出来，一层一层交叠着，封住了我们千辛万苦打开的缝隙，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周身一阵冷一阵热，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