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57、第五十七章 二选一

　　潮水退去了，我站在潮湿松软的陆地上，看着面前向左右分开的、一模一样的两条路。无数飘舞跳动的白色光点，从这里分成了两股，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又仿佛暗藏杀机。

　　选哪条？

　　我没有头绪，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两条路的尽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无分别，凑近了听时，隐隐有风声传来。

　　老话说逢岔向左，因为人的心脏长在左边，遇到岔路时向左拐，是一种下意识保护心脏的本能。

　　所以我决定先走左边这条。

　　越往深处走，四面的洞穴显得越发开阔起来，柔和的白光包裹在四周，竟开始有了几分暖意，一枚纯白的小光点，在半空中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啪嗒一声落在我的手臂上，这时我才发现，这些跳动的白点压根不是光，而是一种极其细小的、半透明状的小虫子，它们有些像是蜉蝣，身后拖着长长的丝绒状的尾巴，在空中成群结队，自由轻盈地舞动着，像是从苦难和死亡的培养皿中生长出来的令人惊叹的小精灵。

　　这只落进我手中的小家伙，似乎是飞累了，抬起细长的触须抹了抹脸，又轻轻颤了颤尾巴，就慢慢地不再动弹了。一阵风吹过，它融化成了一手莹白的细粉。

　　这些白色的小虫子，不具备攻击性，也没有什么毒性，我默默下了判断。

　　但与此同时，它们的舞动，也并非漫无目的。

　　我抬起头，看向空中——无数只飞舞的小白虫组合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线，一直向着前方的黑暗延伸出去，很显然，它们是在为我指路，或者说，这些虫子想让我跟着它们走。

　　是神的指引，还是恶魔的邀请？只有亲自去试了才能得知。

　　我慢慢朝前走去，留心观察着四周环境的变化，一路上，不断有失去力气的小虫子坠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化作一撮一撮的莹白色粉末，我一边走，一边将这些粉末均匀地撒在地上，沿途留下一条细细长长的行走轨迹。这样，如果等下发生了什么不测，我还可以沿着这条白线原路返回。

　　10分钟后，洞穴上空出现了第一只彩色的虫子。

　　在一群纯白色的小虫子当中，这只彩色的虫子显得格外特别，它的身上涂抹着黄色和蓝色交错的斑纹，黄的鲜亮，蓝的碧莹，个头也比别的虫子大了足足一倍，很好看，但并不主动靠近人，我欲抬手去触时，它便倏忽一下躲开了。一放下手，它就又重新出现在视野之内，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若隐若现，忽左忽右。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每一只都有着不同的颜色，红的，粉的，橙的，紫的，这些独特的彩色虫子，夹杂在一群群纯白色的虫子当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放眼望去，整个空中都变得流光溢彩起来。这些颜色鲜艳的虫子，浑身都散发着晶莹剔透的五彩光泽，驱散了长久笼罩在地下洞穴中的漆黑，置身在虫群的包围中，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不，这不是错觉，温度的确上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以吞噬生命为生的魔鬼洞中，还会有一个如此温暖舒适的地方。

　　我定了定神，又眨了眨眼。

　　洞穴中的环境，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抬眼望去——石壁上到处生长着一簇簇油绿发亮的阔叶植物，它们的叶子垂落下来，上面还带着新鲜的露珠，各种叫得出和叫不出名字的五色小虫们，正围绕着植物顶端开出的花朵飞舞盘旋，是在采蜜吗？我不知道，鼻端却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甜腻清凉的味道；在地面上，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汩汩流淌着，不时有一两条小银鱼跃出水面、又扑通一声落了回去，在我的脚下，铺满了新生的、绿绒绒的小草芽，这些景象，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们初进魔鬼洞时曾遇见过的滴水岩，我们曾在那里短暂修整过，度过了入洞之后唯一一段平静的时光。

　　而现在，暖融融的、淡黄色的阳光驱散了地底无边的黑暗，洒落的光斑给这洞穴中的一切生物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色调，我知道光从哪里来，在这条由红花绿草铺就的道路尽头，正矗立着一个豁然的洞口，离地大约三四米高，宽约一米，随着暖黄色光芒一同灌进来的，是属于地上世界的风声和鸟声，是生命的喧嚣。

　　这个出口，就开在我们努努力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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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嗒一声，一滴露水从突出的岩石边缘滚落，砸中了杨天心的额头，然后顺着起伏的线条一路流进了衣领中，在她脸上画下一道泪痕一样的，微微发亮的轨迹。

　　杨天心睁了眼，长长的睫毛眨动几下，已是一片清明。

　　骨折的肩膀依然不太能动，但感染带来的高烧已经退了，身上微微出了汗，她拉开衣服看了看，之前被蝙蝠和食人鱼撕咬出的血迹斑斑的伤口，竟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皮肤上只留存着一些淡淡的痕迹，她在这里休息了多久，一个钟头？还是两个？这种恢复速度明显是不正常的，但放在这地下洞穴中，倒成了好事，让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原来的体力。

　　通讯器那头还是一片死寂，不管是大刘还是周戴，都接收不到一丝声音，杨天心迅速翻身站起来，准备动身去找人，不料刚抬起头，就看到那女孩从前面不远处的岩石那儿转过了弯，一路小跑着向她而来。她立刻把她从头到脚飞速打量了一遍，还好，看起来没受什么大伤，是平安无虞地回来了。

　　周戴匆匆跑过来：“你醒了！”然后开始东找西看：“之前我敷在你额头上的冷毛巾呢？”

　　杨天心扬了扬手：“在这里，烧已经退了，现在不需要冷毛巾了。”说是毛巾，实际上就是一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宽布条。但饶是如此，周戴走之前，还是到处找了干净的冰水，把布条浸了又浸，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接着她们同时问出了声：“你…怎么样？”

　　周戴是想去摸摸她额头的，毕竟杨天心常常嘴硬，明明很难受也要强装没事；而杨天心则想着，阿戴追随着白光去探路，有没有遇到危险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保不齐在内里受了伤，可直接去扒衣服吧，又显得太粗鲁了，不行，不行不行。总之，两人各怀心思，最终是杨天心拉着她一起重新坐下，听她的小下属向她汇报刚才的发现。

　　“我们看到的不是光，是一群群莹白透明的小虫子，我跟着它们一直往前走，就遇见了一个分岔路口，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然后呢？你选了哪条路？”

　　“左边。事实上，我两边都去了。”

　　“你有什么发现？”

　　“左边的路比较开阔，走到底的话，能看到各种五颜六色的小虫子，茂盛而富有生气的绿色植物，地上有小溪和新生的花草，像是一个小小的洞中花园。花园最深处豁开了一个很大的洞口，透着光，能听到鸟鸣的声音，有可能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出口。”

　　“至于右边这条，则恰恰相反，路越走越窄，到了最后，只有一直踮起脚尖，侧着身子，才能堪堪容许一个比较瘦小的成年人勉强通过，我只走到这里就决定返回了。眼观的话，这条路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会通向何处，但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陈旧的血渍、碎肉和散落的人体脏器，血糊糊一片，臭气熏天。”

　　杨天心沉吟着：“我大概知道了，现在，说说你的判断吧，阿戴，你认为我们应该走哪边？”

　　周戴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左边那条是死路。”

　　“理由呢？”

　　杨天心看到面前的女孩深深地皱起了眉，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事实上，我所看到的全部景象，我走上这条路之后的全部记忆，乃至我全身的细胞、意识和潜意识，都在疯狂叫嚣着，告诉我左边这条路就是真正的出口。”

　　“我摸了摸草地上的小花，看了看小溪中的水，这些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直到现在我坐在你面前，试图去回想洞中花园的景象时，我都很想冲口而出，对你说我们就走左边这条吧，一定没错。”

　　“恰恰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左边的路不对劲。”

　　周戴半蹲着，一个劲抠着地上的小石头，然后苦笑了一声：“一定要说理由的话，大概是…直觉？我老是惦记着还有一条路没有探索，惦记着不要花太多的时间，惦记着你…还在这里，所以并没有在小花园中停留太久就返回了。现在想想，我要是再走一次左边的路，或许不一定有足够的理智再离开了，就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杨天心出神地听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这时，一只白色的小虫子飘飘忽忽地从空中落进她的手心，顿时如同风干了一般化成了一撮粉末。

　　杨天心微笑起来：“我相信你的直觉。”

　　我猛地抬起了头，就听到她说：“阿戴，我们走右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