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54、第五十四章 地陷时分

　　尖刀落下的瞬间，一股污黑的血喷出了几米之高！

　　地面似乎微微地震动了一下，我赶忙扶住祭台，稳住自己的身体。这颗背负着痛苦的心脏，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谷洞中跳动了千年之久，它的生命维系着魔鬼洞的存在，现在，由于我们的出现，这种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匕首在心脏上撕开了一个狰狞的口子，然而，它依然跳动着，每搏动一下，就喷出一大股黑色的血液，我从未见过一颗心脏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这些黑色的血漫过了祭台，漫过了刻着祭文的石板，淹没了我们脚下的地面，一只蝴蝶轻轻翕动的翅膀，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一场惊天骇地的超级飓风。

　　一声巨响，我眼睁睁看着一根砖红色石柱碎裂倒塌，重逾千吨的落石朝着暗河砸落下去，却在还没有接触到水面时就化为了湮粉，然后又是一根，再一根，最终，环绕着通天冰柱的全部石柱都一个接一个倒塌了。与此同时，空中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振翅声，蚰蜒们从倒塌的石柱中倾巢而出，在石林上方组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红云，然后朝着我和杨天心的方向扑了下来！而在遥远的洞穴深处，响起了吸血蝙蝠的凄厉叫声，濒临死亡的疯狂，驱动着它们向祭台的方向飞速赶来，目的只有一个——阻止我们，阻止魔鬼洞穴的覆灭。

　　咯拉一声，第一道放射状的裂纹爬上了我们所在的通天冰柱，脚下的石板猛地晃动了一下，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而污黑的血溅上了杨天心的护目镜，她咬着牙，又是一刀，像一位冷血的情人那样，瞬间剖开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呼啦一声，祭台外围的火焰重新腾空而起，无数暗红暗黑的油脂四下横流，我和她所置身的这片祭台瞬间成为了一片火海。我抬起手，抹去被火焰熏出的热泪，脱下外套疯狂挥舞起来，一只红着眼的吸血蝙蝠从上空猛冲下来，随即被击落入了熊熊烈焰，发出一声凄厉到渗人的惨叫。

　　这些生于斯而长于斯的生物们，是这样徒劳无功地挣扎着，为沦陷的家园而悲鸣，最终却也逃不掉陪葬的下场。而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杨天心从心脏中一把拽出碎片的那一刻，魔鬼洞的空气似乎都寂静了一瞬。

　　随即，这颗被镶嵌在祭台中央千万年之久的心脏，如同破了个口子的气球那样，噗嗤一声干瘪了下去，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失去了所有生机，萎缩成了一颗风干的黑色“核桃”，空气中隐约传来悠长的哭泣。

　　下一秒，火焰在空中猛地爆裂开来，我被灼热的气浪掀飞出去，砸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鼻孔和嘴唇都开始汩汩地渗出血珠，刘启恒好像在耳机那边大声喊叫着什么，可我一个字也没听见。而无数蚰蜒被烤焦的尸体从头顶纷纷扬扬地落下，竟好似一场盛大的六月喜雨。

　　我忍着眩晕，努力仰起头去看她的方向，脑海中有道意识闪过，祭台，要塌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杨天心转身飞扑而来，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我，就在这一呼吸之间，通天冰柱应声摧折，湮粉四漫！我们相拥着，从十数米的高度，以自由落体的姿态坠向了深不见底的暗河！

　　与漫天崩溅的石块和动物焦尸一起，加速，失重。

　　在自由落体公式里，重力加速度取9.8，二十米的高度，触达地面只需要两秒。可是，我们抱得太紧了，以至于两秒钟的时间却好像一辈子那么久。

　　直到身体狠狠、狠狠地拍击在水面上，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将我们分开，我还没来得及喊她一声，疼痛便猛烈地袭来，漆黑冰冷的河水淹没了我的脸。

　　你游过泳吗？

　　不是在那种一眼望得到底的、波澜不惊的泳池里，而是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央，有着最汹涌的波涛、最激烈的风暴，和最漆的黑，是一个坠落之后便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现在，我们身处的暗河就变成了这样一片狂暴的大海，无数激流裹挟着我们翻滚，翻腾，直到五脏六腑都快要从口中吐了出来。掉落的巨石在空中裂成尖利的形状，海上顿时下起了撕心裂肺的刀子雨。

　　视线所及是瞎了一般的黑暗，因为魔鬼洞中的所有光线，早就随着祭台的倒塌一起消失了，我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在冰冷刺骨、又乱又急的河水中扑腾着，整个空间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绝望的囚笼，一块碎石在我的脸边炸开，咸腥的血顺着发尾滴进了暗河深处。

　　这时，腰间的绳子，狠狠紧了一紧。

　　我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已经半沉，连忙奋力踩了几下水，咬牙鼓起力气，重新游动起来，之前钻入骨髓的寒气一丝一丝从身体中抽离，我看到前方浮现出了杨天心模模糊糊的轮廓，一切都太黑了，哪怕我再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从腰间传来的阵阵拉力提醒着我，她依然在。也多亏了这根绳子，我们才没有被毫无方向的激流冲散。

　　黑暗的河水中，我花了整整四十分钟，才顺着绳子重新靠近她。

　　防护服破损之后也便失去了防水功能，我们的全身早就湿透了，苍白寒冷得像两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激流中，杨天心吃力地避开砸落的巨石，在浮出水面换气的间隙，向我大声呼喊道：“阿戴，坚持游，不要停。”

　　可她的声音如同一串气泡，刚出口就消散在了空气中，而暗河的水位还在上涨，水流也越来越急，一个接一个的巨浪反复淹没着我的胸腔和口鼻，几乎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浮出水面呼吸，恐惧伴随着窒息感一道，如影随形。

　　一道浪砸过来，接着又是一道，漫天碎石像子弹一样劈头盖脸打在身上和脸上，真的好疼啊，每一分，每一秒，沉重的疲惫感都在狠狠攻击着我的四肢百骸，坍塌的祭台和掉落的巨石已经封死了我们的退路，然而前方始终是无边无际的河水与黑暗，似乎唯有放弃挣扎，沉进深不见底的暗河，才是恐惧灵魂的安息之处。

　　可是。

　　我抬头，看向身前杨天心的背影，她明明承受着更大的水流冲力，却一刻也不停地在向前游，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和退缩，抬臂，划水，蹬腿，换气，闪避，然后是下一次的抬臂，划水……一股股虽然微弱却坚韧的拉力，通过腰间的绳子传递给我，那是她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带我走啊，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放弃自己呢。

　　我咬牙抬起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手臂，一边继续划水，一边在心中默念，周戴，你可一定要撑住啊，不就是几个小时的海泳吗，就像你在地下训练场重复了千百次练习的那样，呼吸，呼吸，用全身的肌肉去感受水流的速度和方向，然后，拼尽全力地游吧！妈妈才刚来了大城市，还没有好好地逛过成都，这次任务的工资也还没结算，要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噶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地下谷洞里，得多憋屈，多后悔啊！

　　突然，杨天心在激流中猛地向左一偏，然后挣扎着去摸靴套里的刀，我心下一惊，只来得及听到她喊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鱼群！躲开！”下一秒，一大团扭曲绞缠在一起的血色阴影就疯狂地冲了过来！

　　这些鱼是食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