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52、第五十二章 冰与火之歌

　　进入魔鬼洞的第八天，我们终于离开了冰冷刺骨的暗河，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找到了陆地，而是因为我们爬上了高高的红色石柱。

　　有过攀岩体验的人，想必都知道，要徒手爬上一根四面浑圆的柱体，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唯一的那根绳子，本来连在我和杨天心的腰间，现在被她抽出一段，一起绑在了我们选择攀爬的这根红色石柱上，我在上，她在下，每用小刀凿出一个可供蹬脚的小坑，就一起向上移动一点，然后重新绑一次绳子。攀爬的进度十分缓慢，数个小时过去，也才不过离地五六米高，堪堪只到整根石柱的三分之一。然而，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这毕竟是孤悬的高空，即便脚下是河水，一个疏忽摔了下去，也够呛的。

　　爬得越高，炎热的感觉就越明显，之前在底下看不分明，现在爬高了，才发现通天冰柱的顶端竟然有着一个宽阔的平台，一团团灼热鲜红的火焰，围绕着平台边缘形成了一个环形，就好像是守护着其中的东西一样，然而，平台上放着什么，现在却还看不太清。

　　我微微喘着气，将小刀凿进石柱当中，然后用手肘擦去了额头上的一层汗珠，暗暗庆幸之前在地下一层训练场里，偶然有次发现了刘启恒开发的模拟攀爬模型，不然现在绝对要吃不消。向下看一眼，杨天心已经迅速赶了上来，石柱的材质似乎很特殊，我在上面稍一动作，粉末就会噗嗤嗤地往下落，我们爬的这一段距离，她已经了被扑了一头一脸的红粉。她知道我体力不如她，不想让不断掉落的石粉影响我的攀爬，所以主动选择了在我下面，而且还负责起了每一步的解开和重绑绳子，我们虽是一起攀爬，她却远比我辛苦得多。

　　手心传来微微的痒意，汗水透过皮肤落在石柱表面，迅速被吸收了进去，与此同时，石柱上与我双眼平齐的一个孔洞，似乎突然地，蠕动了一下。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只巴掌大的暗红色蚰蜒突然从孔洞中弹射而出，直扑我的面门！它身躯上的无数只长脚疯狂舞动着，竟是想直接钻进我的嘴里！

　　一惊之下，我猛地扭头躲避，身体瞬间失了平衡，接连向下滑落了几步，好在杨天心一把撑住了我的腿，才不至于从快十米高的地方直摔下去。然而，红色蚰蜒却直接扑落在了我的脖颈上，稍一扭动，登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泡疹，我忍着钻心的痛痒，赶在它彻底钻进我的衣服之前将它扯了下来，一刀扎穿了它的肚子，然后将这只还在疯狂扭动的虫子丢进了身下的暗河中。

　　红色蚰蜒，是从石柱上的一个孔洞中突然窜出来的，但是，每根石柱上，都几乎遍布着这样大小不一的孔洞，杨天心曾说过，这些孔洞很像是被蛀蚀出来的，我之前以为是流水，但现在却意识到，或许，制造出这些洞的，根本就是虫子！想到这里，我瞬间头皮发麻，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波兰，地下坑穴中的那场毒虫潮，连忙对身下的杨天心喊道：“小心这些小孔，里面有虫子！”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从我们攀附的这根石柱的每一个孔洞中，几乎是瞬间便疯狂地涌出了一只只巨大的红色蚰蜒，一冒出头就朝我们飞快地扑过来，原本是砖红色的石柱，被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占据，霎时变为了一种恶心的猩红色。然而，在这离地十余米的高度，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河水，我们根本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蚰蜒们蠕动着涌过来。

　　杨天心迅速冲我喊道：“拉紧衣服，包住头脸！”我只来得及将外套拉上来兜住了头，密密麻麻的蚰蜒就瞬间淹没了我的身体。沙啦啦，沙啦啦，衣服上响起无数只脚足爬行的声音，如同粉笔在黑板上刮擦的声一样令人发毛，我紧紧抱着石柱，努力抖动身体，试图甩开这些缠上来的虫子。

　　蚰蜒并不咬人，但它们的身体表面含有一种毒素，一接触到人的皮肤，就会毒出一连串疱疹，它们见孔就钻，用来遮盖的衣服哪怕只有一丝缝隙，也能迅速钻进去。或许是由于生长在魔鬼洞中的缘故，石柱中的这些蚰蜒，个头格外的大，身体里的毒素也出奇的多，它们如潮水般涌来，层层裹住我和杨天心的身体，先是钻心的痒，再是被蛰了一样的疼，最后变做一种眩晕一样的虚脱感，这些蚰蜒也许咬不死人，但过敏性休克一样能要了我们的命。

　　杨天心在下面，不断为我拍打着身上的虫子，一边咬着牙说：“阿戴，不要停，继续往上爬。”我们距离石柱的顶端，只剩下几米了。

　　“嗤”地一声响，是她点燃了那个快要用光的打火机，然后毫不犹豫地唰一下点着了我的帽子：“你的防护服还穿着，对吗？它在短时间内能够防火，烧不到人，却能烧死这些虫子，快，继续往上爬。”

　　火苗燃烧的嘶嘶声响起，周身的热度开始上升，不断有烤焦的蚰蜒从我身上掉落，又痒又疼的感觉大大缓解，我咬着牙，手脚并用，飞快地向上爬去。防护服是能够防火，可是杨天心的那一件，早在充满腐蚀液的泥潭中就被烧坏了，所以她现在，完全是在蚰蜒群的蜇咬下硬撑，只有尽快脱离石柱，她才能摆脱这些虫子，我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们在蚰蜒群的围攻下拼命攀爬，手上被磨出了一层又一层血泡，终于来到了石柱的顶端，从这里望过去，堪堪看到最中央的通天冰柱与平台底部的连接处，想要上到平台上，还需要一次一米来高的跳跃。

　　然而，或许是感应到了我们的靠近，原本围绕着平台一圈，呈环状的一小簇一小簇火焰，突然间熊熊燃烧起来，火舌窜起三米多高，直接在我们面前形成了一道高大的火墙，很明显，有东西不愿意让我们跳上平台，试图以熊熊火焰加以阻拦，要是贸然闯入，一定会被烧成灰烬。

　　怎么办？

　　杨天心捏死一只试图钻进她袖口的蚰蜒，然后将身上的绳子分出一股，绑在小刀上，用力扬手一掷，“叮”地一声，小刀准确地扎进了冰柱和平台连接的缝隙处，杨天心扯着绳子拽了拽，虽然有些晃荡，但还算牢固。

　　她向我身上添了一把火，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抓紧柱子，我先跳。”

　　还没等我拒绝，她就毫不犹豫地曲膝蹬柱，朝着熊熊火墙纵身一跃！

　　“轰”地一声，守护着平台的环形火焰猛地爆开了，我眼睁睁看着杨天心的身体被气流弹了出来，直坠而下，顿时发出一声惊叫！好在她一把抓住了绳子，在空中荡了个来回，然后努力抓住了冰柱和平台连接处的缝隙，以一个极其勉强的姿势，攀附在冰柱之上，之前爬在她身上的蚰蜒，被火焰烧死，纷纷扬扬地坠落了下去，在暗河中咚出几个小小的漩涡。

　　石柱这边，我用小刀凿出的洞当着力点，拼尽全力抓紧那条连接着我们彼此的绳子，一波又一波蚰蜒不要命似的裹上来，而我身上的防护服已经快要被火苗烧穿了；冰柱那头，杨天心紧紧扒着连接处的缝隙，头顶越烧越旺的火焰熏得她满脸乌黑，身下又凉又滑的冰柱，却又使得她时时刻刻都在下滑，一点一点，我们之间的绳子被拉紧了。可想而知，等到它再也无法承受我们的重量时，我们就会一起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之前的那次跳跃中，她被火焰烧伤了手，斑斑血迹顺着冰柱流淌下来，给透明的冰涂上了一层艳冶的红，我看着她悬挂在离我几米之遥的冰柱上，手上和脸上一齐淌着血，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眶。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

　　那些顺着透明冰柱流淌而下的鲜血，突然之间开始了倒流，一条奇异的血线缓缓爬行着，由下向上地延伸开来，杨天心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血，它们好像突然生出了意志一样逆流而上，最终尽数爬上了火焰环绕的平台。

　　接着，不知是否是这些血液的功效，平台四周的火苗晃动着，火势居然开始减弱，最后竟全部熄灭了！杨天心抓紧机会，咬着牙，竟然硬是直接悬在半空中撑起了身体，一手扒住了平台的边缘，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跳了上去！我时刻关注着她的动作，此时见状，也立刻纵身一跃，从爬满蚰蜒的石柱跳上了平台，然后就地几个翻滚，扑掉身上的火焰，和几只还没被烧死、依然见缝插针想要钻进衣服里的蚰蜒。

　　终于，我们没有掉下暗河摔成肉泥，也没有被火烧死或者被虫子咬死，尽管差点去了半条命，却还是有惊无险地翻到了冰柱顶端的平台之上。我摊开四肢，一下子软倒在地，杨天心也气喘吁吁地躺在我身边，与我脸对着脸，我们是一样的伤痕累累、筋疲力竭、身心交瘁，有那么一刻，我简直就想要抽掉四肢百骸的骨头，像一摊泥一样粘在这个平台上昏睡过去。

　　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杨天心已经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打量起我们所处的平台。说是平台，其实是一块格外巨大而沉重的圆形石板，它是那么宽阔，哪怕是想要从一头到另一头走个来回，也要花上不少的时间。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块重逾万吨的大石板，是如何被运上了这么高的位置，并且与身下的这根通天冰柱牢牢地镶嵌在了一起，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远非人力所能为，不过想想，自从我踏上这条寻找青铜碎片的道路开始，好像也没碰到多少合理的事情。

　　我们站在石台边缘，之前环绕石台的冲天火焰已经消失了，杨天心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我也走了过去，就看到石台的地面上，竟然被凿出了一个个小孔，孔洞的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看来，之前的那些火焰，应该是从这些小孔中喷出来的，杨天心举起手电，在这些小孔上方照了照，孔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我记得之前跳过来时，原本正常的火焰几乎是瞬间拔高了好几米，这些小孔的喷火机制，应该，类似于我们今天的感应灯。”

　　说着，她将手慢慢靠近地上的一个小孔，果不其然，手刚移到小孔的上方，就瞬间“腾”地一声窜出了一股火苗，幸亏她及时抽回了手，才不至于又被火焰灼伤。窜出的火焰没了目标，飘飘乎乎地烧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熄灭了。

　　我有些疑惑：“我记得，我们刚看到石台的时候，四周的这些火焰一直是燃烧着的，后来你的血流了进去，才让这些火熄灭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血液会有灭火的功效，但在这之前，是什么样的火种，才能让这些火焰持续燃烧了这么久也不灭呢？”

　　杨天心观察够了这些小孔，此时回答道：“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鱼油。”

　　“鱼油？”

　　“准确的说，是鲸鱼油。还记得秦始皇陵中千年不灭的油灯吗？传说那是始皇用鲛人熬制的油脂，能够千年不灭、万年长明。但实际上，古籍中记载的鲛人是不存在的，所谓的鲛人油，其实已经被证实了是鲸鱼的油脂，这种鱼油，与其他种类的油相比，能够燃烧的时间更久，品质更高，很适合做燃烧物。”

　　“不过，想要让火焰保持如此长的时间不灭，或许还需要一些别的材料。”

　　“别的材料？什么意思？”我越发迷惑了。

　　杨天心含蓄地瞥了一眼伫立在石台四周的砖红色石柱：“这就要看‘它’能找到什么东西了。人肉，动物的尸体，虫子，或者虫卵，总之，一切烧起来香喷喷的材料，都可以成为这些火焰的补给品。”

　　我默默收起好奇心，表示自己懂了，彻底懂了，而且一点也不想再懂了，希望这个石台能善良一点，不要把我做成一盏人油灯，那些蚰蜒又大又肥，挺适合继续当燃料的。

　　杨天心已经站起身来，摸出小刀握在手上：“走吧，我们去看看，石台的中心，究竟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