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36、第三十六章 好不好呀

　　“双腿分开，脚尖微内扣，收肩，双手平举，然后，呼吸。”

　　我乖乖照做，按照她之前教的方法，调整站姿，眯着眼努力去瞄准靶心。

　　小竹棍忽然落下，在腰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紧绷的肌肉突然受到刺激，我猛地一抖。

　　细长冰凉的竹棍，贴着腰间薄薄的衣料一路下滑，她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这里，太紧了，放松一点。”

　　热气贴着耳廓擦过，激起一阵最细微的战栗，我的皮肤悄悄泛了红。

　　谁能想到，我回别墅的第一天，就会被杨天心拖进地下一层的训练场，开始高强度的实弹射击训练，说好的Party、火锅和游戏机呢？我哀怨地看着齐珊和刘启恒，这俩人一人捏着一包薯片，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眼睛瞅着电视机，脸上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别看我周戴你还是放弃抵抗乖乖去训练吧早死早超生啊”的表情。

　　好吧，为了工资，我练，我练还不行吗。

　　其实心底里，我知道我根本没资格抱怨，在弯曲森林的任务中，我们几次遇险，我仅仅凭借小刀，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如果我会用枪，当初面对黑色巨蛇的时候，杨天心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文森特也许就不会死去了；如果我会用枪，也就不会受到小眼镜的威胁，不会将杨天心和我一起置于危险当中了。于情于理，这都是我该做的功课。

　　小竹棍从腰间收起，杨天心似乎后退了一步，说道：“现在，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十分钟，计时开始。”

　　原地站十分钟很轻松，可要整整十分钟维持一个固定的姿势不变，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事实上，才站了不到三分钟，我就感到手腕发酸，手臂上的肌肉抖个不停，几乎要端不住手中的枪，细细密密的汗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痒，一股一股的麻劲顺着腰间的骨头窜上来，仿佛在催促着我，快点，动一动。

　　我哪敢动啊，杨天心就站在身后，我的姿势稍微一变，手中的小竹棍就会毫不犹豫地敲上去。我从未想过，十分钟也可以如此漫长。计时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一下子塌下来，手抵着膝盖，连喘了好几口气。

　　一瓶温水从旁边递过来，我抬起头，撞进她沉静如水的眼睛。

　　杨天心冲我微微一笑，然后直接拿起了我放在台上的枪，上膛，举枪，瞄准。

　　“我告诉过你，呼吸很重要，你要找到自己的节奏，用呼吸去控制肌肉，用肌肉去控制这把枪。”

　　“砰”地一声响，空气似乎飞快地波动了一瞬，一枚空弹壳落在了地上。

　　“呼吸，直到你能够将这把枪变成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用它射击时，就好像是在用自己的手去触碰目标一样自然。”

　　她摘下耳罩，将还散发着热气的枪递回我面前，十米之外，木制的枪靶中心，缓缓出现一个小红点，十环。

　　我接过枪，学着她的样子瞄准，深呼吸了一个来回，用力扣下了扳机——“砰”地一声，强烈的后坐力震得我虎口发麻，再一看，毫不意外地，脱靶了。

　　杨天心在练习台上放下一条干净的毛巾，又搬来一张小椅子，冲我眨了眨眼，唇边带了丝笑意：“不急，我们有整整一天的时间来练习。”

　　我咬咬牙，重新举起了手/枪。

　　刘启恒说的没错啊，训练时的杨天心，真的是个魔鬼。

　　下午5点18分，饱饱睡了一大觉，又看完一场科技电影的刘启恒哼着歌走进了二楼的办公区，这时，他身后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他一回头，就看到杨天心和周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身上都换了新的干净便服，大概是原来穿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所以换掉了吧，杨天心依然精神饱满，周戴却像个魂飞天外的活死人。

　　这是训练结束了，刘启恒想，本着好同事+好战友的精神，他觉得自己多少应该表示一下亲切的关怀。

　　他想了想，问杨天心：“老大，怎么样，训练场墙壁的防弹材料还耐造吗？”

　　杨天心微微一笑：“设计很合理，隔音和防弹效果都很棒，给你加工资。”

　　我有气无力往沙发那走，闻言忍不住掀起眼皮瞅了刘启恒一眼，感情靶场也是这小子设计的啊，我早该知道的，工程师不就是干这个的么，而且他还专门问墙壁的防弹效果好不好，就好像亲眼看见了我一个劲脱靶似的，气人。

　　更气人的是，刘启恒问完杨天心，接着就转向我，一脸认真地说：“周戴，你进步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进训练场的时候，直接被老大抱出来的，现在你居然能自己走着出来了，牛掰哇！”

　　我：？？？牛你妹。

　　不过刘启恒有一点说对了，训练虽然很累，但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从一开始的枪枪脱靶，到最后十枪中能有七八枪命中，而且靶环上的小红点也在一点一点地往内侧移动，虽然还比不上杨天心的精准度，但也算出了新手村，之后再碰到像小眼镜这样的突发情况，凭我自己的力量应该也能应付一二。

　　我一边想着，一边瘫在了沙发上，陷进柔软的靠背里，才感觉到从手指到手腕，再到整条手臂和腰背上的肌肉，都酸痛不已，像是挨了几个小时的狠揍一样。更难熬的是，我的肚子快要饿扁了！从清晨到下午，整整八个小时，训练从未中断，杨天心一直在示范射击、反复纠正我的姿势、换靶换子弹，就好像她永远感觉不到累一样，托她的福，我中午饭一口没吃，水倒是喝了不少。总之，我现在感觉整个人就像是一颗缺水的大白菜——又蔫又菜。

　　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红豆面包，我抬起头，看到杨天心略带些歉意的笑容：“先吃点这个垫一垫，我们等下就去吃好吃的。”

　　我愣愣地，下意识问：“什么好吃的？”难不成是外卖？我想起之前看过刘启恒点小龙虾来着。

　　她挑一挑眉：“火锅啊，齐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啊，我想起来了，之前还在老家的时候，齐珊是说过郊区新开了家火锅店，自助的，管饱吃，环境贼棒，我的串串！羊羔卷！虾滑！毛肚！冰粉！哈啤！一想到这些，我甚至觉得身上都没那么疼了。

　　杨天心在一旁看着，这时笑眯眯补充道：“今晚我请客，想吃多少吃多少，就当是…补偿了。”说着，把手里的小竹棍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我耳朵一下子红了，刚才训练的时候，这小竹棍没少往我身上招呼，手，胳膊，腰，背，大腿，还有屁股，总之就是，该打的不该打的，都被打了。可她打得又很有技巧，回回都把力道控制在了“有些疼，但又能忍受”的程度，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撩拨，训练到最后，我甚至有了点欲罢不能的感觉，导致现在一看到这小竹棍，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只好默默缩回沙发里啃面包，心想这就是资本家的手段吗，打一个巴掌，再给个蜜枣吃？可恶，但是又好想吃火锅啊，毕竟，免费霸王餐+无限量甜品，谁能拒绝呢？

　　是夜。

　　郊区，新开业，再加上恰好是工作日，我们又去的晚，等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一走，偌大的火锅店里竟只剩下了我们四人，老板是个小年轻，染着一头黄毛在后厨处理食材，一副浪荡公子的形象，想不到歌单里却存了不少酸乎乎肉麻麻的情歌，在店里支了个音箱轮番播放，倒是挺有些小资的氛围感，嗯，很适合做高配版的小组团建场地。

　　结果等我看到刘启恒端着一堆摞成小山的盘子从自助区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份量，怕不是打劫了整家店的毛肚、羊肉和鸭肠吧，他冲着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怂什么，反正有人请客，咱就管饱了吃！”我深表赞同，于是也乐呵呵地去拿了一盘涮牛肉，又绕到饮料机那，打了一满杯酸梅汁，打算好好安慰一下在森林中吃够了速食罐头的胃。

　　刘启恒一看见我就嚷嚷：“周戴，你都这么大了，喝什么酸梅汁啊，火锅要配酒才够劲，喝这个！”一边说一边“咚”地一声在桌上放了两瓶啤酒，我偷偷去看杨天心，这次她倒是没拦着，直接开了酒瓶，倒了一杯推到我面前，又夹了块涮好的肉放到我碟子里，言简意赅道：“多吃肉，少喝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刘启恒得了信号，搓了搓手，立刻开动起来！

　　红油锅里刚捞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羊肉片，在混合了麻酱和蒜泥的料碟里一滚，配着牛肉粒和花生碎一起放入口中，香辣酸爽，入口即化，所有的味蕾瞬间都冒起了幸福的小泡泡，再来一口冰凉沁爽的啤酒下肚，整个人都舒服地好像要魂飞天外了，巴适，太巴适了！这才是生活啊，一想起当初在森林中整整吃了七八天的豌豆汤和腌肉罐头，我含着泪，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牛肚。

　　酒过三巡，不，酒过两巡的时候，我看见老板把新鲜的火锅食材在自助台上一字摆开，甜品筒里加满各式小料，叫不出名字的酒水一排排放好之后，就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了我们桌上，然后，竟是直接走了？我盯着黄毛潇洒的背影一脸迷惑，刘启恒嘴里塞着只鸡爪，咕哝着解释道：“老大直接把这家店包了一整晚，所以咱们想怎么吃怎么吃，想怎么玩怎么玩，来来来，喝酒！”

　　夜阑时分，齐珊吃饱喝足，在店里的大电视上投屏了福尔摩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迷妹尖叫——一准是卷福和华生又开始基情四射了；刘启恒彻底喝嗨了，拖着我去打游戏机，嚷嚷着非要一决胜负，然后我就看着这家伙点开了一堆古早游戏——街头霸王、超级玛丽、魂斗罗、竟然还有黄金矿工。他兴致勃勃向我传授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BA”的诀窍，我却留意到杨天心似乎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站起身走出了火锅店，我犹豫了一下，看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借口去外面透透气，也溜了出去。

　　迎面吹来微凉的晚风，杨天心倚在露台的栏杆上，凝神看着远方空荡的街道和闪烁的街灯，风吹拂起她额前的发丝，露出轻柔的侧脸线条。夜深人静，月色温柔，此情此景，竟格外像一幅太美好的画，让人不忍心去惊动和打扰。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她回了头：“阿戴，怎么出来了？”

　　夜色如水，她的眼睛渡上了一层银白的月光，如同天幕下一颗最明亮的星星，我受着蛊惑，鼓起勇气问她：“我看到你接了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她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刚刚收到消息，博士已经初步确定了第二块碎片的位置，从明天起，我就要开始着手做准备了。刚才，我看大家都玩得开心，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

　　确定了第二块碎片的位置，也就是说，新的任务就要开启了，我学着她的样子，把身体轻轻靠在了露台的栏杆上，问道：“这一次的位置，在哪里？”

　　耳边传来她的回答：“印度尼西亚。”

　　“挺好啊，热带国家，四季如春，很适合度假。”

　　杨天心微微低头，看向身旁女孩的侧脸，她的短发又长了一些，蓬蓬松松地垂落下来，就像是小兽新生的绒毛，下巴的棱角变得更加分明，似乎是越发清瘦了，杨天心想着，原来只过去了半个月啊，那为什么她却觉得，时间已经长到，像是和周戴认识了长长的一生。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问道：“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杨天心大半夜溜出火锅店，一起去压马路。

　　城市早已陷入了梦乡，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了胖乎乎的泡桐树，亮着白炽灯的24小时便利店，一只偷偷出来找东西吃的猫咪，还有我和她。

　　脚下的影子重叠了又分开，我们披着月光慢慢地走，我本以为杨天心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可走了很远，她也始终一言不发，于是夜风一吹，我之前灌的啤酒就上了头，开始没头没脑地胡言乱语起来。

　　“这次出任务，给我配把枪吧，我现在准头好着呢，肯定能保护你！”
　　“好。”
　　“你知道吗，我把我妈从镇子里接过来了，那些人欺负她，被我揍扁了！”
　　“嗯，我现在知道了。”
　　“我和她以后就一起住啦！所以又要重新租房子，得换个大点的，朝南的，空气好阳光好的。”
　　“好。”
　　“换房子又要花钱，还有之前那笔赔偿金，足足十万呢，一年的利息都要好几千，还不起啊呜呜呜，嗯，就是说，我能不能再涨点工资呀？”
　　“好。”
　　我偷看她一眼，心想怎么今天我说什么她都答应，然后一歪头，看到她手里拿了瓶威士忌，淡黄色的酒液看得人心馋，于是自信道：“我也想喝这个。”
　　杨天心顿了一顿，冷静地回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