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26、第二十六章 赌徒和亡命者

　　“第一天，杨天心与文森特爆发冲突的时候，你曾出言劝解，看似温和热心，实则绵里藏针，每句话都在刻意挑拨我们和文森特之间的信任感，那时我就想，杨博士请来的人，按理不该这么不靠谱。”

　　“所以，这就是你断定我是替代者的理由？”

　　“不，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疑惑，但在这之后，我向刘启恒申请了一份内部文件的查阅权限。不得不说，你很幸运，向导的资料中恰好没有照片，对他的描述也只有短短几行：三十岁左右，本地人，性格温和，对森林周边的地貌和天气状况十分了解。当然，这些基础的资料信息，你也能从向导口中亲自得知，之后只要杀了他，就能顺理成章地顶替他的身份，毕竟，在此之前，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见过向导。”

　　“所有上述环节，只有一个小小的漏洞，那就是在齐珊提交的报销表单中，向导的酬劳付款人并不姓杨，而是姓李。也就是说，自始至终，向导知道的自己的老板都是李先生，他不会知晓什么杨博士的存在，但你不仅知道杨博士，还知道杨天心是他的女儿，这就是第一个疑点。

　　“产生这种小小的疏漏，或许是因为你的时间已经来不及问出更多的信息，毕竟，你要赶在我们到这儿之前把真正的向导‘处理’掉。”

　　“不过，能抢在我们之前来到正确的任务地点，还抢先控制了向导，这至少说明，你有能力探查到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信息，你身后的水，很深。”

　　小眼镜敛起笑容：“还有呢？继续说。”

　　“疑点二，作为向导，你并不熟悉森林中的路况，指北针失效后，我们在你的带领下寻找方向，曾有好几次经过已经标记的路段，明里暗里绕了不少弯路，浪费了不少时间；而且，你也并不像雇佣信息中描述的那样熟悉森林的天气状况，不然，我们也不会突然遭遇毒雾，埃尔斯或许也就不会白白送命了。”

　　“不过，真正让我断定你有问题的是另一件事。伊恩曾在我和杨天心的帐篷上找到过一个东西”，我朝小眼镜摊开手，赫然是之前在我们帐篷上发现的那枚透明“纽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吧，你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它放置在了我们的帐篷中，它是做什么用的？窃听器？信号发射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小眼镜眯起双眼，闪过一丝阴鸷：“周小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有的时候好奇心太重，会让人送命的。”

　　我低头去看手中的透明纽扣，随着手腕的翻动，它正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细碎碎的光：“从进森林起，我们遇到过不少危险，沼泽里爬出来的火焰蜥蜴害得大家伤痕累累，坑穴中的毒虫潮差点就埋葬了我和杨天心，好不容易到了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黑色巨蛇却几乎杀死了所有人，强如杨天心，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但好像每一次，你都能奇迹般的毫发无伤，蜥蜴、毒虫、还是巨蛇，都没能伤得了你一分一毫，可是，向导偏偏又是一个四体不勤的普通人，想要在如此密不透风的攻击中全身而退，只有一种可能性，你就是这些攻击的策划者。”

　　“是你引来了这些动物，为我们设下了一个个死亡陷阱，你才是那个躲在背后的操纵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眼镜应该是有着操纵动物的能力，之前我们被困在坑穴中时，透明“纽扣”里曾经落下过一些淡黄色粉末，凑巧沾在了一只刚死去不久的巨人蜈蚣身上，几乎是瞬间，一群大头蚂蚁就扑了上来啃食起它的尸体。自然界中，蜈蚣以蚂蚁为食，站在食物链上端的巨人蜈蚣更是大头蚂蚁敬而远之的对象，这些淡黄色粉末，能够让蚂蚁抛开本能的畏惧，对蜈蚣发起狂热的攻击，若是用在数倍于蚂蚁的凶残动物身上，绝对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小眼镜处心积虑，杀死向导混入我们的队伍中，引来一次又一次攻击，他的目的绝不会只是要钱那么简单。

　　放眼望去，有可能也有资格成为他目标的，也就只有杨天心了。

　　我将杨天心护在身后，直视他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不管你真正的任务是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你可以死心了。”

　　小眼镜冷笑起来，精致的面具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他朝我走近一步。

　　他抬脚的那一刻，我瞬间拔枪对准了他，而他手腕一翻，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把银白色的袖中枪也瞄准了我的心脏。

　　“周小姐，你瞧，我们还真是有默契啊。看样子，这枪是那个雇佣兵头子的随身物，现在却在你的手里，啧啧啧，我猜他不会再出现了，对吗？”

　　他脸上的笑容更甚：“不过我记得，周小姐应该是不会开枪的吧，现在你手里的这一把，是不是还没有打开保险啊？哎呀，一把没有开险的枪，和一条不会咬人的狗，哪个更有趣呢？”小眼镜一边说，一边把手移向保险栓的位置，笑着冲我晃了晃大拇指。

　　主动的提醒，也是刻意的挑衅。

　　我紧盯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缓慢地，坚定地拉下了保险栓，然后重新举枪瞄准，平视他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我即便从未开过枪，也有把握在你杀死我的同时杀死你。你大可以试一试。”

　　小眼镜挑了挑眉，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真的疯到可以和他对赌，他手指一动，袖中弹出了第二把枪，这一次，他瞄准的是我身后昏迷的杨天心。

　　刺骨的寒冷袭来，我的手指一点一点僵硬起来，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我。

　　森林边缘，我和小眼镜相对而立，他两手各持一把左轮手/枪，一支对准我，一支对准杨天心：“那么，现在呢？”

　　“是冒着她被打死的风险朝我开枪，还是放弃开枪回去护她，你会怎么做呢？换言之，你想保她的命，还是自己的命？周小姐，我很好奇你的选择。”

　　咔啦一声，是第二只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小眼镜缓步向我逼近：“不过周小姐可以放心，我是个愿意信守承诺的人，我保证，无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我都不会再开第二枪，活一个，死一个，绝不滥杀无辜。”

　　他一步步前进，而我一步步后退，这是一个充满残忍与阴险的赌局，杨天心昏迷不醒，我又从未摸过枪，小眼镜是笃定了我无路可走，除了引颈就戮。

　　我默默回头，目光落在杨天心身上，此时的我，已然退到她身前几步，恰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部分射击的路线，而我与小眼镜的距离，也已经缩短到了一扑即触的范围内。或许，退无可退之际，也便正是破局之时。

　　我望他一眼，平静地回答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游戏，那我选第三条路。”

　　话音刚落，我便纵身朝他扑去，目标直指他持枪的手，小眼镜一惊，立刻飞速后退。或许是太过得意忘形而放松了警惕，他放任我们之间的距离靠的太近了，因此，一旦我决心近身搏命，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他的射击轨道，就会打乱他对两个不同目标的监控，迫使他将注意力放回距离最近的、我的身上。

　　小眼镜的一换一，是我和杨天心一生一死的囚徒困境，可是我手里的枪也不是摆设，杨天心要活，我也可以死，但他绝不能全身而退，我死，小眼镜死，杨天心活，这才是我的一换一。小眼镜也许是个赌徒，但我绝对是个亡命之徒。

　　“砰”的一声，火花四溅，弹壳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坠落在寂静的林中！

　　这是我开的枪。

　　飞扑而上时，我抢在小眼镜之前，扣动了扳机，意料之中地，这一枪没有打中，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我手腕发麻，但开枪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小眼镜眼中的震惊——他在赌我不敢开枪，但他赌输了！

　　我忍着手腕的疼痛，飞速举枪瞄准，几乎是同时，小眼镜也做了和我一样的动作——谈判已经破裂，剩下的唯有搏命，这是我的第二枪，他的第一枪。

　　两枚滚烫的弹壳翻滚着坠落，“叮”，如此近的距离，我却依然做不到精准射击，这一枪擦着他的大腿穿过，或许伤到了他，但显然并不是要害。

　　小眼镜退开几步，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然后朝我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我缓缓低头去看自己的肩膀，那里已经多出来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血洞，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半边身子——他是瞄准了心脏的，但居然被我躲了过去，只射中了肩膀，

　　耳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嗡鸣声，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吹得我摇摇晃晃，视野中交替闪烁着黑白红三色的光斑，仿佛被突然丢进了一个不停旋转的万花筒。在小眼镜愕然的神情中，我忍着痛第三次举起枪，瞄准，我从未怀疑过自己在逆境中的快速学习能力，这一回，我一定能射穿他的脑袋！

　　“砰”的一声，小眼镜的胸前爆开了一团血花，他捂着胸口踉跄了一下，神色急剧变幻，显出无数震惊、暴怒与阴暗的情绪，最终竟收起了袖中枪，身形一闪，隐入了茫茫密林之中。不过转瞬间，赌局已经翻盘，他逃跑了。

　　我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摇晃起来，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抖个不停，刚才这一枪不是我开的，子弹从遥远的身后射来，却准确击中了小眼镜的胸膛，一击见血！可以想见，他即便逃了，这一枪也够他喝一壶的。如此精准的枪法，已经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我似有所感，回头看去——

　　是杨天心。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半歪着撑起身子，持枪平视，刚才凭借着那一枪，她逼退了小眼镜，为我解了围。见我回头，她粲然一笑，眸子亮如星光，仿佛在对我说：“阿戴，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她的眼睛，我也下意识地笑起来，终于感到一阵卸下重担的轻松，也直到这时，中弹的肩头才猛然间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原来被枪打中这么疼啊，我晕晕乎乎地想着，我以后可再也不要吃子弹了，一边想着，一边摇摇晃晃朝她走过去，结果才走了两步，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倒在森林边缘干燥的草地上，视野移向天空，看到一个盘旋着的巨大黑影。我这才意识到，之前听到的嗡鸣声和突如其来的狂风，都是飞机即将降落时发出的声音——那是基地派来的救援，是来接我们回家的。

　　我的天，齐珊还真是阔气，居然直接包了架直升机来接人，妥妥的壕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我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