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23、第二十三章 听到没有，马上离开我！

　　我眼睁睁看着杨天心从树上跌落，耳边传来文森特的惊呼声，下坠的时候，她的外袍和长发在空中飞扬，就好像电影中的一组精心打造的慢动作，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扑到了她身边，才刚挨到她的身体，就摸了一手血，我顿时又慌又急，可她穿了深黑色的外衣，一时竟找不出伤到了哪里。杨天心的面色微微发白，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怒吼道：“你瞎跑什么，这里太危险，快走！快点离开我这儿！”

　　我使力将她拖到树后有掩护的地方，一边在她身上摸索着找伤口，一边固执地犟嘴：“我不走！你受伤了，我要帮你。”不料被她在手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又猛地一把推开。她语气中的怒气更盛：“你走不走？我告诉你，这是命令，我是你的上司，不服从的话，我明天就炒了你的鱿鱼！”

　　我梗着脖子：“我不走，你就是扣光我的工资，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帮你！”

　　她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阿戴，你听我说，这条蛇如此凶残，你又不会用枪，与其留在这里让我分心，更应该去营地里面，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然后赶快联系基地那边的刘启恒和齐珊，让他们想办法提供最快的支援。听清楚了吗，保护好自己，然后帮我们找到支援，这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我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对的，从我们遭遇这条巨蛇袭击的那一刻起，与基地的信号连接就断掉了，我们被迫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巨蛇凶残，又一直追着我们不放，于情于理，似乎只有按照杨天心所说的去做，才是现在最理性的选择。

　　可是，哪怕明明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却还是下不了决心，就这样抛下她离开，她受伤了，正在流血，巨蛇也随时会发动下一轮袭击，可我们这边呢，雇佣兵小队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小眼镜在袭击开始的时候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她和文森特勉强抵抗，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我又怎么能抛下她一走了之，留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呢？她的血还是止不住，我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一直流。

　　杨天心的双颊泛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许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和挣扎，她反握了一下我的手，用虚弱但坚定的语气重复道：“血腥气会马上引来袭击，你留在这里，我们只会被一锅端，听话，走啊。”

　　话音未落，身后就袭来一股猛烈的罡风，巨蛇又发动了袭击，它虽然瞎了眼，但还是凭借着听觉和嗅觉，顺着血腥气，再一次锁定了它的猎物，一声凄厉的嘶叫，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们藏身的这棵大树猛扑过来！

　　生死关头，文森特一个扑滚赶来，朝着巨蛇的头部疯狂开火，杨天心也瞬间端起枪加入战斗，他们双管齐发，竟硬生生堵住了巨蛇的攻势，趁它后退，杨天心单手一晃，换了个弹夹，然后猛推了我一把，大吼一声：“还不快走！”

　　我咬着牙抹了一把脸，迅速把外套翻了个底朝天，身上装着的小刀就叮铃当啷掉了一地，我把它们全部笼起来推到她面前，闷着头扔下一句话：“保护好自己，等我，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然后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密集的开火声，那是杨天心和文森特的掩护，我噙着眼泪往前跑，不敢回头，也不敢看她，生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人生，长着呢，但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好像也就是糊里糊涂地过了，总要到了某个年龄，或者遇到了某件事，面临着某种选择时，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胜过黄金的，原来是时间，永远是时间，是永恒不灭的沙漏中下坠的命运瞬间。

　　我顶着风往远处跑，手中紧紧攥着一只精巧的储藏器，里面装着那枚青铜碎片，还带着她胸前的体温。杨天心最后推开我的那一刻，也把它塞进了我的手中，这是她视若珍宝的东西，而她选择交给我保藏，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它完好无损地带回基地。

　　营地并不难找，只是这里已经被破坏得乱七八糟，雇佣兵的背包、各种食物器皿，之前从坑穴中带出来的金银玉器扔了一地，我抓起几支火把，尝试着点燃它，但火把上早已经染满了鲜血，无论如何也烧不起来，只好丢在了一边。我在一片狼藉中摸到了调频器，它的外壳已经摔裂，露出了里面的一截线头，我记得之前那次失联，杨天心也曾用它加强过输出信号，如果它还有用，我或许能重新恢复和基地的联系。

　　我把调频器碎裂的外壳重新安上去，默默祈祷着，按下开关。

　　屏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反应，不行。

　　抠出电池重安进去，再按开关，依然不行；怎么摇晃拍打外壳，也是徒劳。我脑子乱作一团，死死捏着调频器，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眼前突然闪过一些陈旧的画面——

　　成都别墅里，办公区充斥着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又是一个普通而忙碌的周一。齐珊啪地扣上屏幕，一脸生无可恋：“这破电脑，怎么又死机了，我报表才做一半啊！”

　　刘启恒笑眯眯地凑过去：“齐总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这话说得突然，齐珊愣了愣，竟然难得的嘴瓢了：“什么…什么啊？我忙着呢？呐，电脑，没看见死机了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秘密这一套…”

　　刘启恒：“哈？什么？我怎么了？不对啊齐总监，你脸红什么呀？”

　　齐珊看他一眼，把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上：“不是说有秘密吗，说吧。”

　　结果刘启恒“啪”地一拍胸脯：“齐大总监，有我这个高级工程师在，电脑死机这样的小事情，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给你说，我这个法子可灵了，不管啥样的电器故障，那都是药到病除，而且保管没有任何后遗症，那些宝贝数据、文件啥的一个不少，怎么样，心动了吗？”好嘛，越说越像是卖狗皮膏药的。

　　敢情他说的秘密是这个，齐珊顿时咬牙切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刘启恒于是凑得更近了一点：“呐，看到电源键了没，照我说的按，长长短短长短长，对，就这样按，然后再重复一次，长长短短长短长。”

　　电脑屏幕亮起柔和的蓝光，显示屏上俨然是齐珊之前做了一半的报表，数据和公式也原封未动，齐珊弯起眼睛：“你别说，还真行，省得我再去跑一趟报修了。”

　　刘启恒一脸骄傲：“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总结出来的独家秘诀，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还得是齐总监你，我才毫无保留、倾囊相授！那个，省下来的保修钱，能点杯奶茶嘛…”

　　齐珊狠狠瞪他一眼：“奶茶你个头啊！快滚去工作，小心杨组长来了削你！”

　　这下轮到刘启恒委屈巴巴了：“没天理啊没天理，帮了你还凶我，我要去举报你压迫同事！搞办公室独/裁！”然后毫不意外地开始被齐珊追着打，幽怨的哀嚎响彻整个办公区。

　　别墅中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眼前只剩下狼藉一片的营地，和空中萦绕不绝的血腥气，巨蛇仍在肆虐，危险从未远去，而杨天心还在那里，等着我回来。我抖着手，按动了调频器的电源键，长长短短，长短长。

　　滴的一声轻响，摔出裂纹的显示屏重新亮了起来，响起了滋滋的电流声，刘启恒说得没错，这个法子的确灵，不仅灵，还能救命。我飞速按下一排排按钮，把输出信号的强度调到了最大，然后将调频器高高举向了天空。

　　杨天心和文森特他们拖不了多久，拜托拜托，一定要有用啊。我紧盯着调频器的屏幕，嘴唇几乎都快咬出血来。

　　静默，漫长的静默，然后是“噼啪”一声轻响，耳机里突兀地响起了刘启恒的声音：“喂喂喂，有人吗？老大？周戴？听得见吗？”他往日里听着懒洋洋贱兮兮的声音，现在却如同天籁。

　　我抓着调频器，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是我，周戴。”

　　耳机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杂音，像是有人激动地打翻了什么东西，然后是刘启恒带着哭腔的嚷嚷：“周戴，周戴，你们在哪里？一切都还好吗，老大呢？老大怎么样了，她在你身边吗？明明之前还聊着天呢，突然就…信号中断太久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我努力克制住汹涌的情绪，飞快地向耳机那边的基地喊话：“大刘，我们遇到了袭击，现在急需支援，位置在森林西北方向，坐标是…已经有人负伤，需要医疗救助，总之你们一定要快！”

　　刘启恒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凝重：“我知道了，基地会用最快的速度调动支援力量，周戴，我需要你时刻保持联系，还有，你现在听我说……”

　　挂断通讯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距离我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天，马上就要黑了。

　　我用绳子将调频器牢牢绑在胸前，又将杨天心托付给我的青铜碎片贴身放好，然后抓起一个背包，迅速翻找起营地里剩余的物资。一大卷绷带、纱布和伤药，带着，会用；所有的金银玉器统统丢掉；枪不要了，弹药得拿着，补足火力；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工兵铲？水和食物？丢了满地的防护服？我手下不停，脑子却被担忧和焦急塞满，忐忑不安，心乱如麻。

　　再次翻开一堆乱七八糟的物资时，我的手忽地一顿——

　　我碰到了一个东西，一个我没有预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个冰凉坚硬的椭圆形物体，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的、精巧光滑的人造物。在黄昏即将到来的时刻，它安静地躺在杂物堆底部，闪烁着冷冷的幽光，就像是死神嘴角的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

　　那是一枚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