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18、第十八章 地下坑穴

　　工兵铲触碰到的东西，是一只罐子。球状的腹部，阔形的开口，有些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农村最常见的储水罐，罐口被一层嵌套式的盖子紧紧密封起来，上面还画着一些奇异的着花纹和符号。

　　而这样的罐子，一共有九十九只。

　　为了弄清楚它们的数量，我们不眠不休，整整挖掘了一夜，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算是看到了这个坑穴的全貌。

　　刘启恒之前说，根据扫描仪传输的数据，这个坑穴的整体形状应该是圆形，他并没有说错，只是忽略了一点细微的差别——通过调整几只特定罐子的位置，坑穴真正的形状在两个对角稍稍拉长了，由一个完满的正圆形，变成了带一点尖突的椭圆形。

　　一个中心为圆，两侧细长的形状，最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东西呢？

　　是眼睛。一只巨大的，吸附在地面上的，漆黑空洞的眼睛。

　　无数年来，它一直被深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现在，由于我们的发掘，这只眼睛睁开了自己，醒了过来。

　　坑穴中，一共排放着99只罐子，外圈的49只大，内圈的49只小，而在坑穴的最中间，对应着眼球瞳孔的位置，存放着一只通体血红色的罐子，即便已经在地下埋藏了这么多年，罐身的颜色依然像是刚刚涂抹上去的一样鲜红，看着它，就仿佛在与一只滴着血的眼睛对视。

　　面对这些密密麻麻、呈放射状排开的罐子，就连一直心心念念着挖财宝的文森特，也罕见地迟疑了。毕竟，谁都不敢保证，这里面不会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眼镜举着手电，仔细观察着坑穴最边缘的一只罐子，手电的光打在罐身上，折出一点点半透明的灰色：“看样子，这些罐子是用灰陶和某种特殊的岩石制成的，能在潮湿的酸性土壤中保存如此长的时间，应该有很强的防腐蚀性。”他将手电顺着罐子绕了一圈，忍不住赞叹出声：“看看这些花纹，真是精美的艺术品啊！”

　　杨天心拿起扫描仪，贴紧罐身，选择了最强模式，开始全方位的扫描。

　　刘启恒那边很快就有了反馈：“罐子里的确有东西，而且塞得满满当当，根据传输数据来看，最大的可能是金属。此外，没有检测到物理性的放射源，没有检测到化学有害物质，没有检测到其他生物活动的信号，我认为，这些罐子暂时是安全的，不过老大，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手里。”

　　杨天心并未犹豫太久，她收起扫描仪，当机立断下令：“所有人穿好防护服，我们准备‘开箱’！”

　　细长的起子绕着罐口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嘎吱嘎吱声，所有人都紧紧屏住了呼吸，此情此景，倒是真有了几分拆盲盒的体验感。待到罐口彻底松动后，杨天心与文森特对视一眼，同时发力，搬动了沉重的罐盖。

　　刹那间，耀眼的金光喷射而出，晃晕了所有人的眼！

　　文森特呆滞了一瞬，像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便是“嗷”地一声嚎叫：“金子，是金子！妈的，老子发财了！”他手中的工兵铲“啪”地一声折成了两截，文森特却浑然不觉，他激动地双目失神、浑身发抖，竟手舞足蹈地围着坑穴转起圈来。

　　没有人会觉得他的反应太过夸张，因为就在我们刚才打开的这只陶罐中，密密麻麻铺满了黄金珠宝和奇珍异石，数不尽的金币银币、金盘银碗，大如鹅卵的夜明珠和翡翠石，难以估价的玉石项链和金玛瑙壶，琳琅满目的猫眼石和祖母绿…这些东西，随随便便一件都能卖出天价，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这辈子吃穿不愁，而这些只不过是外圈第一只罐子中的东西而已。

　　要说什么东西能够一针见血地击溃一个正常人的理智，让这些一米八的壮汉们又哭又笑，涕泗横流，那恐怕就只有黄金和玉石了。多莱丝毫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嘴里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念叨着“有财宝就好，有财宝就好，总算是没白挨咬”；埃迪早把机枪扔得远远的，眼中含着热泪拿起一块猫眼石反复摩挲，一边痛骂弟弟埃尔斯不争气，不能活着看到这些无价之宝；伊恩捂着胸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情绪控制一向很好的小眼镜，也不禁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目光。

　　耳机里响起刘启恒的呼喊：“喂喂，老大，周戴，听得到吗？罐子里装着什么？你们看到东西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充血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这才记起来，我的任务并不是挖这些劳什子财宝，而是找到传说中那块失落的青铜碎片，这是我出发前亲口答应杨天心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我赶忙抬头，去寻找杨天心的身影，发现她已经一连开了外圈的好几只陶罐，里面无一例外都塞满了黄金和宝石，却丝毫不见青铜碎片的影子，这会儿，她正走向内圈的第一只罐子，展开新一轮的搜寻。

　　我定了定神，迅速跑过去帮她一起开罐，与外圈的那些陶罐相比，内圈的这些罐子小了许多，我们合力挪开一只罐盖，却发现里面黑洞洞的，仅凭肉眼看不清装着什么。

　　杨天心举起手电照进去，光柱打进陶罐的底部，便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光，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她的手忽地一抖。

　　陶罐中没有任何金银珠宝，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雪白浑圆的人类头骨。

　　我和杨天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她慢慢伸手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头骨从罐子中取了出来。

　　杨天心仔细端详着头骨，轻声对我说：“这是个孩子的骨骼，应该还不满五岁，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埋在地下的罐子里”，杨天心用手指摩挲着它，眼中的异色更重，一颗埋藏在地下这么久的头骨，竟然像是玉石一般洁白而光滑，触感冰凉，摸上去的质地也格外细腻，就好像是一件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手感，都很不像是正常的骨骼。

　　她说话时，手中的头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恰好朝向着我，就好像这颗头也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一样，我的瞳孔微缩，不由得想起了小眼镜之前讲的那个故事，在故事的最后，诺威村中所有不满八岁的孩子全部失踪了，再也没有人找到过他们的下落，而那个带来这一切灾异的外乡人，也是消失在了弯曲森林的深处。我竭力说服自己，陶罐中的头骨只是个巧合，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这一切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杨天心将这只头骨轻轻放在地上，带着我走向下一只陶罐，我们顺着内圈一只一只开过去，每一只陶罐里都装着一颗莹白如玉的头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财宝，也没有我们要找的青铜碎片。

　　沿着坑穴一字摆开的头颅终于引起了雇佣兵们的注意，这时候，外圈那些罐子中的金银珠宝已经被他们分的差不多了，多莱挂着鼓鼓囊囊的挎包跑过来，刚一走近就响亮地“卧槽”了一声，显然是被地上的人头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被头骨莹润光泽的样子吸引，忍不住拿起一只在手上，看了看，闻了闻，又敲了敲。

　　手中的头骨发出了清亮的“邦邦”声，多莱有些激动地朝文森特挥挥手：“嘿，快来看这是什么，我找到了完全纯白的玉！”

　　文森特也拿起一只头骨摸了摸：“杨小姐，我听说，古代中国有一位皇帝，他死后栖身的陵墓被政敌所盗，这位皇帝的头骨还被做成了可以乘酒的精美容器；另外，在你们的一种古老的宗教——佛教当中，似乎也有用活人的头骨制作法器的传统，对吗？”

　　没想到，他一个洋人，居然还对古代中国的历史有所了解。

　　杨天心把找到的一颗新的头颅放在地上，闻言道：“你说的那位皇帝，应该是宋理宗赵昀，盗掘他陵墓的人是一位元代的番僧杨琏真迦，将他的头制作成酒器，为的就是彻底断绝南宋遗民对前朝的念想。而这位番僧杨琏真迦，的确和藏传佛教有很深的渊源，这种宗教里的许多法器，也是直接取材于活人的身体和骨骼。”

　　“不过，这种以人头制作器具的行为，其实在很多文化中都普遍存在。在中亚草原上游牧的斯基泰人，会将敌人的头颅包上牛皮镀上金层，作为款待贵重客人的酒器；托米丽司女王与波斯的居鲁士大帝决战，后者兵败身死，他的头盖骨也被鲜血浸泡，制作成了人骨碗；此外，还有拜占庭的皇帝尼基弗鲁斯、罗斯人的领袖托斯拉夫、乌兹别克汗国的缔造者昔班尼，他们的头颅全被制作成了各种酒器和容杯，成为了胜利者炫耀自己胜利的象征物，看来，在这一点上，古今中外、世界各地的人们，倒是有着难得的共识。”

　　杨天心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小巧精致的头颅，话音却又一转“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密集排列和精心存放的颅骨群，不像是战争所致，反而更像是…某种有着特定目的的祭祀仪式，这些孩童的头颅，或许就是仪式中的祭品。”

　　被她这么一讲，文森特也不禁多了个心眼，打量着手中莹白的头骨若有所思，只有多莱心大，抓起两只头骨就往包里塞：管他什么祭祀仪式呢，值钱就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东西，总不能白跑一趟。”

　　说话间，小眼镜也走了过来，他俯身拾起一颗最小的头骨，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番，又将颅骨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对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目光闪动，重新将头骨放回到了地上。

　　多莱疑惑地看他一眼：“你不拿？这可是玉做的，绝对是值钱货。”

　　小眼镜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尽管拿。

　　多莱立马一副“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的表情，嘴里嘟囔着“刻板的基督徒”，一边忙不迭地往挎包里装了好几只晶莹如玉的头颅，包里塞满了，手上还提溜着两只，转个弯又看到了更大更白的，赶紧丢了老的拿新的，颇有点拣了芝麻丢西瓜的味儿。

　　雇佣兵们捞得盆满钵满，我和杨天心这边却陷入了焦灼，内圈的49只罐子中，装着49颗孩童的头颅，可是，没有一只罐子中有我们要找的青铜碎片。

　　杨天心重新和刘启恒确认了一遍坐标，耳机那边的大刘信誓旦旦地保证：“老大你信我，坐标是对的，而且方圆几十里再没有别的目标信号了。之前已经测算了那么多次，结果都是相同的，误差不超过0.001个百分数，我好歹可是常青藤毕业的高级数化工程师，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啊不是，我确定，东西就是在这里！”听他那样，就差隔着万里大洋赌咒发誓表忠心了。

　　好吧，既然位置已经锁定，那唯一的工作就只有继续寻找了。现在，偌大的坑穴中，只剩下了一只还未启封的陶罐——最中心的那只血红色罐子，无论从位置还是颜色来看，它都显得格外特殊，其中保存的东西也必定最珍贵，而越是珍贵的东西，又怎么会没有一点保险措施呢？

　　我和杨天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那分谨慎，虽然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保不齐这只最后的罐子中就藏着什么“超级大奖”，临门一脚，还是小心为妙。

　　现在，我和杨天心站在了代表着“瞳孔”的那个位置，在我们面前，就是这只有着最鲜艳的颜色、和最繁复的花纹的血罐，我把电筒打高，然后向她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起子。

　　“准备好了吗？”

　　“我们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