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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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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炆遇到过一些演出事故,有的是硬件问题,比如舞台塌了、光线不良、设备收不到音,有些是现场问题,线下演出和观众距离过近,热烘烘的气氛里被歌迷大声骂过傻逼,在安检不严格的年月里,挨过易拉罐、矿泉水瓶甚至保温杯的袭击。也有美好的时刻,音乐节高高舞台下的草地上,紧挨着的观众给过他们乐队响彻云霄的大合唱,险些都盖过相隔甚远的其他舞台的乐队。小型演出场地里也有被高呼“牛逼”过,声音大得在小空间里来回回响,几乎要让池炆耳朵疼。鼓手耿牧是乐队里最亮眼的人,被送花的歌迷突击过,亲过脸、熊过抱,有次还被抢了根鼓槌。
文与乐队有过很多标签,好的不好的,有夸奖就有批评,天秤两边嘛,正常。加上乐队4个人的音乐喜好鱼龙混杂,早期的风格包括现在都没怎么定性,摇滚、民谣、爵士、布鲁斯,有各种曲风的投射,乐队日常横在积极和阴郁间,能当诗人也能成浪子,本着个高兴,没人想去影响谁,也没想流芳百世被人千古传唱,加上业内的很多乐队本身存活期也并不长,池炆他们也不操心到底文与这个招牌能活多久。也可能就是这种目空一切的调性,导致四六均沾的乐队显得倍儿有风格。池炆有段时间甚至为了让现场更好蹦,研究了不少时间FUNK,简单的贝斯和鼓,不讲究音乐层次递进,即兴他写点词,现场就能掀起不少高潮。那段时间也是乐队骂声最多的,乐评人、路人各种不相干的连带乐队的粉丝一起骂,池炆不在意,什么标签、形容词,能贴上就能摘,干扰不了他,要不说有个性呢,没签公司的乐队,挣钱不挣钱的,自由是第一要旨。
现在的文化氛围不管对于音乐还是文学乃至影视,都是好的时代,渠道、信息、观众,这些东西应有尽有,文与乐队虽然这几年曝光率高了些,但是演出并不多,相对其他一些乐队的百城巡演,少一些的几十个城的巡演,文与的巡演则十分克制,本次是8个城市,在日程中还有个顺带的音乐节,因为有新专辑刚发,这趟人气很高,团队把演出目录再三敲定,乐器配足,想给乐迷更好的现场和体验,新专辑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除去吉他、鼓、键盘,有两首歌用到小提琴,曲风柔软又优雅,十分有新意,相比其他乐器,池炆跟小提琴的感情最深厚,是他最早接触和学习的乐器,不说到大师级,也有能混乐团级别的水准,计划一切都没有问题,截止到演出当天的中午。
乐队是提前一天到的,本次演出场地FAN Livehouse的主理人是个漂亮姑娘,池炆跟FAN的老板毛韬又是老熟人,所以沾着池炆的光乐队一行享受了毛老板阵仗浩大的“招待会。”
可谓是宾主尽欢。
也是因为有很多的巡演经验,乐队整体气氛是一点都不紧张,大概就是因为过度松懈吧,池炆多喝了两杯,指天发誓真只多了两杯,到睡觉前他都享受着这久违的多两杯带来的飘忽感,第二天起床,酒醒了,没有任何问题,洗完澡,他在卫生间满是水汽的镜子上还写了“晚上见”三个字,拍了张气氛感十足的照片发在了自己的微博上,一溜粉丝排着队列跟他呼应,晚上见。
很多酒店因为要简洁解决排水的问题,有的会把卫生间做高,有个高差,门口会用两节台阶做过渡。有的呢,没有这种不方便的设计,但也为了房间内其他物品的安全,防止漫水,卫生间和外间有个落差,做个过门石,高度很低,一般也是就20毫米左右,基本是忽略不计的,大脑和肌肉存在记忆,知道有个坎要迈,会指挥身体,池炆的松弛程度到什么境地,耿牧是不知道,他躺在床上刷手机,就听“啪唧”一声,池炆的拖鞋被甩飞,人趴伏在地上,耿牧还没来得及开始嘲笑,池炆就地翻了个身,“耿啊,我胳膊不行了。”
“艹。”
乐队4个人,2个标间,池炆和耿牧住,曾远和黄葫住隔壁。
池炆坚持先别喊那俩,“先去医院看看什么情况,凭我感觉撑这一下是不会骨折的。”耿牧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还有经验!”
“有骨折经验。”
难得骨科居然是个年轻女医生,耿牧在排队时还说要不要换个年纪大的医生,等看片子时女医生开口训人后,池炆悄悄跟耿牧说:“还换吗?”
耿牧拿气场判断水准,“能这么训人的都是大神。”
女医生嘴损了点,瞅着池炆,“年纪不算大,就是有点脆。”
池炆也跟她贫,“就是,嘎嘣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医生又看了他一眼,“缺呗。”
池炆摸摸鼻子,给她补字,“缺钙啊?”
“那不然嘞。”
池炆说:“好,缺得好,本来我没想清楚今天怎么有这一出,欸,结果来医院看到你,我明白了,天定的。”
不分场合又开始瞎咧咧了。
“腕骨骨裂。”女医生说:“不严重,夹板还是石膏?”
池炆有些担心,“到这地步了?”
石膏一糊上,这夸张了。
“不强迫,没有石膏指标,随你,这么大人了,自己管好别乱动就行了。”
固定夹板时池炆不死心,“有没有什么招儿救救急,我这手晚上得用。”
“右手不是好的吗?右手是好的,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这女医生,真是。
池炆动动手指,“那很多事不也得用左手吗?”
“你要干嘛?”
池炆说:“演奏乐器。”
女医生最后收尾工作,还十分贴心给池炆贴好了病例单,“池炆···”
“欸,在呢,您吩咐。”
女医生合上他的病例递给他,“原来是真名,我还以为是艺名,还有你不是主唱吗?要演奏什么乐器?”
认识池炆,乐队的粉丝?
耿牧拍拍池炆的肩,“叫你贫,贫到粉丝头上了。”
池炆在女医生点出他身份后就立马正经成木头人了,这都贫完了,没得找补了。
女医生笑着解释:“我认识你们很多年,大概知道你人是什么调性,别想着找补了。不过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你,耿牧比较亮眼。”
像乐队这种团体,往往最招眼的是主唱,毕竟是对外“发声”的,目标比较明显,其次是吉他和贝斯,然后是隐在舞台靠后的鼓手,当然也不排除有的鼓手特别亮眼,比如耿牧,耿牧作为鼓手独立存在,在业内的排名可能挤不进前10,但是要按颜值排鼓手的话,他绝对在前10内,池炆日常都想忽悠耿牧靠着脸去赚点钱贴补贴补乐队,耿牧有时候挺烦的,在一些能清楚看清他样子的演出场合,他有大招,上面具,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无脸男、忍者神龟,还有能在万圣节使得面具,他都往脸上招呼,铆足劲想让大家忽略他。
乐队里好看的太多显得不专业,像男团,这话是吉他手曾远说的,被男团粉丝听到估计能揍死曾远。黄葫还总喜欢招他,“那这就是你不爱收拾自己的原因吗?胡子拉碴,头发不剪,要不是人白净点,真得像流浪汉。”
他们四个人风格特别突出,黄葫的纹身满身,是去那种严格的商演得穿长罩衫从头罩到脚的,曾远比较艺术家,耿牧和池炆就比较正常人,头发不长,池炆的纹身忽略不计,耿牧则没有纹身,着装风格也比较简约,不在舞台上看,他们就是稍微有点个性显露的年轻人,这平均年龄过了35的团队,只有池炆执着把定位定在年轻人里。
从医院回去池炆还在作弄耿牧,学着女医生客气又礼貌的语气,“···耿牧比较亮眼。”
耿牧懒得理他,“别这么幼稚,与其想着这点乐的,不如想想你这手怎么整,小提琴谁来拉。”
乐队成员之间的替补,耿牧是大包揽,什么都行,吉他、贝斯、鼓,即使要用到合成器,键盘类的他也成,唱歌他都能替,但是小提琴这种擦弦乐器,他不行,他补不了。
曾远和黄葫是顺位下来的替补,除了唱歌不行,别的相关乐器也成,但小提琴不成。这仨不是没尝试过,看着池炆这个不要钱的高水准老师在跟前,不学白不学,但实在没那天分,练了好久还是跑调到刺耳的拉锯声。
毛韬在本地人脉宽广,但距离演出时间不足4小时,上哪去找个小提琴手,就算找到好的小提琴手,这完全陌生的人,怎么跟乐队磨合。谨防再出什么事,乐队已经全挪进了演出场地,集中呆着,行李也打包放车上了,乐器和人入场,曾远已经去调设备了,黄葫端着盒饭扒拉还不忘指点江山,“我就先不批评你了,走个路都能平地摔,眼睛干什么使得。”
这还叫先不批评了,池炆说:“这不就是寸了点而已,眼睛知道那有坎,身体没接收到信号。”
“那还有,人家摔跤都是两只手一起撑,你干嘛单手撑,一只手能扛得住全身的重量吗?”
害,说这个池炆还有理了,“我就是有种诡异的预感,觉得肯定会出岔子,我就一只手挡了,这不,我还有右手,不然我怕是两只都得上夹板。”
耿牧跟毛韬商量对策,还不忘接腔,“要是两只一起废了,那你确实是缺大了。”
池炆轻踢了一脚耿牧的椅子,“缺你妹,是缺钙,你他妈别省字,净不学好的。”
毛韬最后给选了一人,“一本地小乐队,来这儿暖过不少次场,他们主唱会拉小提琴,但是到什么程度我还真不知道,人挺聪明也挺机灵一小伙子,我觉得也许能行。”
也没别的招使,耿牧说:“那叫过来给池炆看看先。”
等人的时候,池炆把演出要用上小提琴的两首曲子给写了个谱,还找了这个乐队的演出视频看了。
人确实挺靠谱,虽然是临时叫的,来得也挺快,人叫于策,挺年轻,干干净净一小伙子,乐队是做民谣的,池炆看视频时就觉得他吉他弹得不错,但是啊吉他是吉他,小提琴是小提琴,是都有弦儿,可不共通啊,池炆的演出曲目难度大了些,于策能完成,但完成度不好,有的音也不够稳,一曲结束后,于策也清楚,“不行是吧?”
池炆“砸吧”两声,有些遗憾,“是没太好,但也不差。”
小提琴这种东西,不凡尔赛说,得看天分,指法姿势有技巧,音准纯靠对乐感的悟性,拿寻常学乐器的来说,钢琴你学仨月,可能成效很明显,小提琴你学3年都不见得曲子能拉清楚,还有句话说,钢琴很难弹得难听,小提琴则很难拉得好听。
如果不好,那还不如直接放弃,耿牧劝池炆,“不行就算了,乐迷也能理解这种特殊情况。”
毛韬这时插了一句重点的,“于策,你小提琴是跟谁学的,老师目前在本地吗?”
“在,就是我们乐队赞助人,你见过的。”
毛韬知道,电话他也有,“成,电话我来打,她要是能来,肯定行。”
“这么高评价?”池炆问。
这时,电话通了,毛韬对着电话客气叫了一声,“穆老师···”曾远还在台上试音箱,声音有些大,毛韬快步往外走。
于策不吝啬夸自家“金主”,“她很厉害的,会的乐器也很多。”
池炆右手敲敲椅子,“会的多不一定是好事,重在要精通。”
毛韬经营演出场地不少年,这些年因为房价和物价膨胀,他压力颇大,本身这店好的时候也不怎么挣钱,攒的钱还不够设备磨损一茬一茬地换,他还有副业经营,人恨不得劈两半使,累得有些过劳肥,加上又高,往哪一站都像堵墙,有的时候安保不够,他这体格都能亲自下场维持秩序,他前脚进来,跟在他身后的人则被挡得有些严实。
穆千屿跟在毛韬身后进来时,坐在一起的几个人在说话,主要还是集中说池炆这个手的问题,黄葫对于池炆着急时刻保右手的做法不太认可,“右手有这么重要吗?”
耿牧附和,“就是,你左手右手任哪只不行,都能使,今天横竖小提琴都不行了,一只好的有什么用。”
对于他们这种两只手使用和灵活程度都差不多的,还有个习惯使然,无视他们的挤兑,池炆没个正经的,“最起码亲姑娘时,右手解衣服比左手更顺利些。”
曾远嘲笑他,“池炆你个单身狗,你都多少年没谈过恋爱了,还记得姑娘衣服怎么解吗?”
“滚,你大爷的···”
毛韬已经到跟前了,池炆收了脏话,歪了下头看向他身后的人,毛韬开口介绍,“穆千屿,穆老师,文与乐队的各位,曾远,···”毛韬是挨个给穆千屿介绍人的,池炆站起来,看着她先跟离得近的人打招呼,最后到坐在角落里的他和耿牧,耿牧看着他,让池炆远离他们一是怕干什么时碰到他手,第二是隔离池炆,怕他闲着没事自己再用伤手瞎碰啥。
池炆看了耿牧一眼,耿牧眼神问询他,意思是什么,池炆懂,他俩交换完眼神。
池炆非常客气伸出手,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端正地说,“你好。”
穆千屿十分出乎池炆的预料,她张开双手抱了一下池炆。
“好久不见,池炆。”
顷刻间沦为背景板的诸位大眼瞪小眼,这是什么情况?
接着穆千屿松开池炆,对耿牧露了个大大的笑容,“耿牧,你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