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期已了然》小楼西汀

5、来电

　　因为本周已经休息过，又缺了两个兼职的伙伴，再加上正值周末客人多，老板自然不肯答应覃然的请假要求，她看着面露窘色的老板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正好可以不用参加那个无聊的考前班级聚会。

　　只是有点担心独自一人，嗯，担心没有她在的陆语嘉。

　　“嗡嗡~”手机突然震动，覃然掏出一看，是来自柳阳的陌生号码，顿了几秒后划到接听键：“喂？”

　　“楠楠，是小姑啊。”

　　果然是覃何雯，她猜得没错。

　　“小姑，我已经改名了。”

　　“……对啊，你都改名字了，楠楠你可真厉害，这么容易就逃离了这个家。”

　　电话那端的声音沉沉坠落，携着干瘪的羡慕。

　　剩下的九十分疲惫，不用细想，一定和那位同小姑貌合神离的小姑父有关。

　　覃然无奈地摇摇头，每当小姑难过无处发泄时都会跑到她的出租屋里喝得烂醉，说着根本听不懂的话，唱着没有调子的曲子，重复从没听过的名字。

　　覃家的包办婚姻让小姑疲累不堪，所以她才会羡慕爽快离开的自己啊。

　　“小姑，你也想出来吗？”

　　“当然，你看你逃到那么远的地方，无忧无虑的，多好啊！”

　　“那……”覃然眼中突然染上一层嘲弄，嘴角扬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那你也去害个人好了，到时候他们赶你都来不及，自然会放过你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方沉默了，连空气都紧张得僵住，覃然笑意更盛，那件事是覃家禁忌，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能玩笑似的挂在嘴边。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建议有错，有损覃家颜面的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包括年幼时她把弟弟推向死亡，包括小姑有个充斥着冷暴力和不断发现其他女人踪迹的家。

　　“楠楠你！”

　　声音与呼吸一同停滞的空白竟给覃然带来一丝莫名的快意。

　　现在覃何雯算是她与覃家唯一的牵绊，因为小姑是事故发生后唯一没有埋怨她，还持续给予帮助的人。

　　虽然后来明白小姑是为了和她的嫂嫂唱反调才假意关心，但覃然也知道，那场噩梦的尽头，是小姑救下了她，不然她不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也不会遇见陆语嘉，这是最应该感谢小姑的地方。

　　“小姑，跟你开玩笑呢。”

　　“呼……吓死我了你，这话以后不准再说了，跟你讲了多少遍那是意外，没有人怪你的，不要再提了，好吗？”

　　没有人怨恨她，是真的吗？

　　覃然低下头，眉目被短发遮盖得完全。单薄身形融进黑黢黢的阴影里，好像她原本就属于黑暗。

　　事故发生后的很多年里，小姑从始至终都拿这些谎话宽慰她。

　　刚开始一直坚信小姑的说辞，甚至自大的认为那一切与自己无关。

　　可是一天天过去，当所有人都越来越讨厌自己的时候，覃然便知晓了所谓的“意外”是披了怎样的外衣。

　　“还有事吗？没事我干活了。”

　　“就是想问问你在那儿上学怎么样？吃住还习惯吗？最近有点忙，都没及时跟你联系。”

　　“挺好的，学校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也有按时去上课。”

　　“那就好，昨天你妈妈还问我你在那儿怎么样，这下她不用担心了。”

　　又来了，覃然面色一冷，不禁皱紧眉头。

　　这话在她听来有种莫名的恶心感。

　　吴姝，她的妈妈，会担心吗？

　　开玩笑。

　　覃何雯得不到回应便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那你忙，小姑不打扰你了。”

　　放下手机，她重重地叹口气，从来只要在楠楠面前提到她妈妈，她们的谈话就会草草结束，就像刚才这样。

　　她瞥了一眼地板，弯腰捡起一个镂空的紫色蕾丝内衣，浓重的香水味窜进鼻子。

　　覃何雯嫌恶地皱眉，狠狠地将这个陌生内衣扔到垃圾桶里。然后颓废无力地摊在地上，茫然望向远处。

　　九点整的钟声响起，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沉闷悠长。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嘲笑谁呢？

　　挂了电话，覃然脑子里胡乱想着小姑的话，那个恨不得她早点死为儿子陪葬的妈妈会舍得将一点点关心放在她身上吗？

　　真是笑死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覃何雯总喜欢把吴姝搀和进来，不断为她说好话，一直想要缓和早已崩塌的母女关系。

　　她不是向来最讨厌吴姝的吗？

　　她现在说这些又想做什么？

　　覃然一边开小差一边拖地面，没有注意到站在斜前方的人，一下子把那鞋子也当做地板擦了个干净。

　　覃然一愣，随即面带一丝歉意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双被从膝盖处就裂开的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上身则是宽松的褐色卫衣，衬得脖子上细细长长的银链格外闪亮。再往上看去，高颧骨，双眼皮，嘴里叼着棒棒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

　　城烁一进酒吧就认出了低头努力工作的覃然，他把微笑藏进嘴角，若无其事地站到她面前，但当她注意到自己的时候，鞋子已经遭殃了。

　　“是你啊！”

　　“对……”

　　两人同时开口，覃然听他这么说迟疑了一下，一时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是先道歉再说，毕竟是她的失误：“对不起。”

　　“想不起来了吗？”城烁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急急解释道：“星期二，夜市，我们在那儿表演，我见过你。”

　　从不记人的覃然听他这么说便点头附和，但只是过了耳，并没有真的想起来。指指他黑白相间的帆布鞋：“你的鞋、对不起。”

　　城烁把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倒到右边，脸颊鼓鼓凸起。心里嘀咕她好像对自己并不感兴趣，只关心被弄脏的鞋：“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覃然难得的多瞅了男生两眼，这人脾气还挺好，转身继续擦地。

　　城烁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弓着身子的背影，实在无法将刚刚不苟言笑的模样同那晚璨如星子般闪着星光的笑脸重合在一起。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覃然满是好奇的心脏突突地跳着，城烁低下头看了眼花了的鞋子，感受胸膛下的迫切，伴着咔嚓脆响，糖块碎在口中，漫出无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