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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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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皓坐在君夕的客厅里,盘着腿,扬起脸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左脸上的红红的指印。君夕手里拿着一包冰块。
“很疼么?”
“当然啦。ERIC多大劲,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命了!”
君夕有点想笑,可是还必须忍着。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他不是拿你当个宝,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掉了。怎么会舍得打你?”
“我跟他分手了。代价就是这一巴掌。”
“为什么?”
“我不爱他!……我就只说了三个字,分手吧。然后他什么都没说,扇了我一个耳光。疼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可是,没办法,我就走了。就是这样。”
“算了,算了。你们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管你了,我去写我的东西了。”
君夕推着轮椅离开,攸皓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呆呆的看着窗外。他突然想问一问自己,为了盛弘,挨这一巴掌值不值得。
“君夕!”
“干嘛?”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警察吗?”
“嗯。记得。怎么?”
攸皓从客厅里跑到书房,把君夕从电脑前拉过来,迫使他面对自己。
“君夕,你说,我为了那个警察跟ERIC分手,值不值得?”
“什么?”
君夕看着攸皓的眼睛,脸上捂着的冰块在融化,滴下来的水珠,怎么跟眼泪一样?
“我恐怕是爱上他了。”
“……如果你爱他,让他知道吧。”
“You are right!如果他不知道,我这一巴掌就白挨了。不是吗?”
君夕清楚的知道攸皓已经决定要展开他的爱情经历的下一个篇章了。他已经被对方的锁骨,或者肩膀,或者花衬衣,或者性感的优雅的笑容,或者任何东西迷惑住,他想要这个男人,而攸皓恰恰就是那种他要什么你都很难拒绝他的人。问题是对方是那个警察,那个关心君夕案件的警察。君夕想这个人是不是应该跟自己有关呢?
“攸皓,你说过那个警察,他想调查我的案子?”
“是的。但是他现在似乎没有进展就放弃了。应该是这样的。”
“没事!祝你成功!”
君夕重新转过身,对着电脑,那边他的编辑在试图压低价钱,君夕狠狠得对自己说绝对不能让步。
身后攸皓躺在君夕的床上,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刚才一闪而过的像泪水一样的水珠已经干涸了。
“你明天忙吗?”
“还好。”
“陪我去买东西?”
“我想要这件衬衫。”
君夕指着显示器上的一款男装衬衫。大概是某某时装周上的某个品牌的发布会。攸皓对这个有点头疼,他还是愿意直接去店里看看,试试,然后买下来。
“明天?好的,我开车过来接你。”
“……怎么突然想要买东西?”
“想了而已。”
“这么简单?”
“不可以吗?”
君夕坦然地坐在后座上,转脸看着窗外,显然不肯继续谈话。
“喂,我难道是你的专职司机吗?”
“不啊。你是专职保姆兼司机。”
君夕轻描淡写,却让前面的攸皓满脸郁闷。这个家伙!
推着君夕步入整洁的店堂。攸皓一直都不喜欢这里的装修,过分的简洁和高雅,高高在上的气势,仿佛有一双冷冷的眸子在盯着你的信用卡,因为这里是不会有人用现金消费的。攸皓看了看鞋子,没有中意的,就坐在一边,品着店员端过来的龙井。那边君夕自如的推着轮椅在成排的挂件中穿梭。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那件。
纯白,太过朴素,不过面料非常舒适,光滑而富有垂感。
“攸皓,去试给我看。”
“我?是你买衣服。”
“我给别人买的。”
“给我?”
“下次。OK?快去。”
攸皓疑惑的走进更衣室。他简直无法想象到自己穿纯白的样子,君夕的审美太过极端,他却一直不肯承认。这算不算一种洁癖。对于,攸皓来说,穿纯白几乎就是没穿衣服。所以当他走出更衣室的时候,他感觉到店员的目光,如芒在背。
君夕认真的盯着攸皓足足有三分钟,然后示意店员把它包起来,同时递上自己的信用卡。
“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先去把衣服换下来。”
“然后呢?”
“回家。”
“不!我要你陪我逛街!”
“逛街?没问题!反正累的是你。”
攸皓翻着白眼走进更衣室。
虽然君夕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是淡淡的,不过依照攸皓的经验看来君夕心情实在是很不错,不然他不可能同意陪自己逛街的。既然这样,那就逛逛吧,还可以强行要求一顿自己垂涎已久的晚饭。盘算一番之后,攸皓从更衣室里出来,满脸笑容。
攸皓推着君夕慢慢的走过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的街道,路边是各大品牌的旗舰点,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看到里面的店员漠然的面孔。
“告诉我吧?”
“给宰弦买的。”
“什么?”
君夕再次轻描淡写,再次让攸皓大惊失色。攸皓无法想象宰弦穿上手中这件纯白的休闲衬衫时的样子,还有那些暗花和纹路。
“你们。。。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到什么程度了?他过生日而已。”
洁白的蜡烛,高低错落,跳动着的小小火苗映在落地窗上,朦朦胧胧的一片橘色光影。客厅的茶几上赫然一个漂亮的奶油蛋糕,褐色的巧克力覆盖在上面,清晰可见的是宰弦的名字。还有一瓶酒,两只高脚杯落寞的立在它旁边。
窗前是君夕没有表情的面孔,玻璃外面是流下的雨水痕迹,朦胧了君夕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外面黝黑的夜空,城市的灯光似乎也已经在雨水的冲刷下暗淡下去。
夜,大概已经太深了吧?不会有人现在从大雨的街道上匆匆的走过,穿过雨帘中安静的城市来到他的房间。这一刻,君夕感觉到自己似乎是生活在这个时空之外的某个人,安静的等待着那个不能够赴约的人。亦或者根本没有的一个约定。
手中白色的衬衫,仿佛吸收了空气中的湿气,变得潮湿,越来越冷。
伸手从沙发上拿起手机,屏幕亮了,待机画面,是宰弦的照片,那张帅气的脸,笑容,近乎顽皮。时间显示已经过了十二点。确定了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之后,君夕选择了关机。然后重重的把手机甩在沙发上,试着活动了一下腰,果然酸疼。
见鬼!难道我在等他吗?难道我没有告诉他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吗?难道我没有告诉他我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以及一个独处的晚上吗?
“SHIT!”
推着轮椅回到卧室。现在君夕心里的委屈全部化成了疲惫,他的腰在迫不及待的要求他立刻躺到床上去。可是君夕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自己的卧室里摔倒,特别是在自己的床边。
现在这一切居然发生了。
君夕完全意外的摔倒在地板上之后,他用了半分钟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接着他就在自己的膝盖上摸到了血迹。试图从发寒的地板回到轮椅上的尝试失败了一次之后,他愤恨的把轮椅推的尽可能的远。
我受够了!
君夕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那么灼热,仿佛要带走他生命的温度,仿佛要让他重新回到绝望的深渊。上帝啊,我是否曾经一度离开过这个恶梦呢?低头审视自己柔软无力的双腿,此刻它们弯曲着交叠在一起,而他甚至不愿意去触摸它们,害怕触摸它们,这些死去的骨骼和肌肉,就是永远跟随这君夕的噩梦和悲哀。即使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腰和大腿的种种不适以及膝盖的伤口,他仍然倔强的坐在那里,等待着疼痛的袭击,仿佛是对自己的惩罚。他不能原谅自己的身体,居然这样残酷的囚禁他,阻挡他,折磨他的自尊,消耗他的生命。
趴在床边,君夕试图让自己的身体离开地板,无力的膝盖不肯帮忙,松软的胯骨也不肯帮忙,整个沉重的下半身都在跟他的努力做对。眼泪再一次涌上来,他甚至腾不出手去擦拭,只能任由它们顺着他的面颊放肆的流淌,一滴一滴落在床单上。他听见自己的心在疯狂的尖叫: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君夕甚至无法回忆自己是怎么将双腿拖到床上的。汗水,泪水,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他突然想放声大笑,狠狠的嘲笑自己的这一幅躯体,这狼狈的模样,还有自己的泪水,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哭泣呢?
如果看到了这一幕,谁?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忍受这样一个人,能够和他在一起,不厌倦他,不嫌弃他,不离开他。君夕对自己说,没有人,没有人。。。
当他终于在床沿上,看着耷拉在那里的小腿,还有感觉不到地板的洁白脚趾。它们那么美啊,可是却毫无用处。君夕认识一个朋友,天生的畸形,可是他至少可以自己行走啊。无数次,君夕坐在那里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来走去,尽管那样的吃力,那样缓慢,可是至少有某种可能。那时十九岁的君夕对自己说: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去交换他那一双腿啊。可是上帝,你听不到我的请求。
现在君夕重新想起了那一幕,想起了那个朋友,绝望迅速的把他包裹起来,这样深刻的绝望,伴随他一生的绝望。他抱住自己的肩膀,终于哭出了声音。
这个大雨的夜晚,好像全世界都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