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73、医院

　　空气中无处可逃的消毒水味和无尽的白色，是贺骁对医院最深刻的记忆，也是最讨厌的。

　　“老贺！你终于醒了！”祁越本来昏昏欲睡的，一见床上躺着的人醒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祁越真的太吵了，贺骁这么想着，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的视线在祁越身边逗留了一圈，心里的期待也就一点点落了下去。

　　“找谁呢？”

　　“没谁。”贺骁将头偏了过去，心里的委屈却越积越多，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

　　祁越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送你来的那天晚上呢，她在这守了一夜，因为后面还要上班，才联系的我。”

　　“是么。”他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她这两天有来过么？”

　　祁越摸了摸鼻子，“没有。”

　　“哦。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会。”

　　“别啊，你这躺了三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我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我先去通知医生你醒了。”祁越说完就抓起外套开门出去了。

　　祁越一走这间病房就显得更清静了，贺骁望着不染一尘的天花板发呆，想起那天晚上昏过去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方辞的哭声。

　　她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看见他受伤了？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这两天她都不来看看他呢？
　　他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开机之后一下涌进很多消息，他粗略的一一看过，却没有找到一条是方辞发来的，翻开通话纪律记录，指尖停留在方辞的名字上了许久也没按下去。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看着天花板发呆。

　　好想她，怎么办。

　　祁越在医院附近买了点粥，回来的时候看见赵曦言站在路边，便想着过去打个招呼，“怎么才刚结婚就往医院跑啊，你俩该不会是先上车后补票吧。”

　　“单位体检。”赵曦言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轻蔑的说：“祁越，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婚礼你都不来！”

　　“哎哟，姑奶奶，我错了，我也没想到公司突然临时安排我出差。再说了，我不是给你包了个大红包么，你就不计前嫌原谅我呗。”

　　“哼！看在钱的份上。”

　　祁越笑嘻嘻的和赵曦言打着哈哈，眼珠子一转便问，“言姐，你一个人来的么？”

　　赵曦言一看他眼睛，就知道这小子在琢磨什么呢，她但笑不语，等对方憋不住了才说：“你觉得可能么？”

　　“那……？”

　　“想让我帮你，得看你有什么表示。”

　　“我下个月去欧洲，你想要的那款限量包，我回来的时候给您送到府上。”

　　赵曦言欣慰道：“贺骁的狐朋狗友里，还是你最靠谱。”

　　俩人正在这边密谋着，那边方辞正抱着两瓶水吭哧吭哧的赶过来，今天太阳特别晒，她这一来一回倒是弄出一身汗来。远远的就看见赵曦言旁边站了一个男生，和对方相谈甚欢，等快走近了，就看出来那人是祁越，她的步子也就不由自主得慢了下来。

　　可对方也看见她了，朝她扬起一个笑脸，方辞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哎哟，在这能遇见你们太好了，我公司临时有事要我回去，可贺骁刚醒，饭都没吃上，要不你们帮我送上去？”

　　赵曦言翻了个白眼，“我约了做美容，没空。”

　　祁越笑嘻嘻的将那份饭塞进方辞的手里，“拜托了！不然老贺只能饿死了。”

　　趁着方辞还没有反应过来，祁越一溜烟的就跑了，方辞拎着粥直愣愣的看着赵曦言。

　　“别看着我，见到贺骁那小子我这脸上非得被他再气出几道褶来。”赵曦言点了点方辞的额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哦！”

　　赵曦言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瞥了一眼站在墙根抽烟的祁越，说：“搞定了。”

　　“言姐，老实说，你是故意带方辞来这的吧。”祁越挤眉弄眼道。

　　赵曦言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帮贺骁那个狗东西，只是我觉得……他们有些话还是要说开会比较好，对他们都好，而且……”她低垂着眼睑，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的说：“她该有一个选择的权利，我不想让她遗憾。”

　　贺骁听见门开的声音知道祁越回来了，愈发烦躁，“我说了我不想吃，你听不懂人话么！”

　　方辞被贺骁的吼声吓得站住了脚，对方在乱发完一通脾气之后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也一时间哑口无言。

　　“对，对不起，我以为是祁越。”窘迫爬上贺骁的脸颊变成了一丝红晕，眉宇间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瞬间就敛去了所有的凌厉，再加上他生病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意外的乖巧。
　　“没事。”方辞走到床边，将粥放在桌上，拆开包装袋，“刚才在楼下遇到祁越，他有点急事，让我帮忙把粥送上来，你刚醒，还是多少吃点东西吧。”

　　“哦。”

　　贺骁见她将粥盛在小碗里，用勺子不断搅动着，小碗的上方不断冒出白色的雾气，虚虚遮住方辞的平和的眉眼，他撇了撇嘴，忍不住说道：“你……其实不想见到我吧。”

　　搅动的勺子突然停了下来，方辞没有抬头，言语含糊的说：“我没有。”

　　“不想见我的话，你放在护士站让护士给我就好了，也不用亲自送过来。”他似乎是故意在耍脾气，就像是求关注的小孩子，总是要说些伤人的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来看看朋友不可以么？”

　　“我没有和前女友做朋友的习惯。”

　　“……”

　　嘴比脑子快可怎么办，贺骁这样想着，就听见勺子和瓷碗碰撞出“当啷”一声，有些刺耳，让贺骁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方辞重重的把碗放在桌子上面，冷着脸说：“我们好像也没有在一起过！”

　　相比那个见了他保持着适度的笑脸，说话滴水不漏的方辞，贺骁觉得现在的她更让他安心，至少她的情绪反应证明了他们之间不是什么都么有发生过。

　　可就是弄得自己心里也不舒坦就对了，听见方辞这么说，贺骁心头火气大涨，可是又不能对她发火，只能将眼前的粥当作泄愤工具，不停地用勺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的。

　　方辞看不下去了，“不要糟蹋粮食！好好吃饭！”

　　这一幕要是被祁越看到，估计要笑掉大牙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贺骁，脾气比驴都倔，可方辞只是讲了一句，就乖乖喝起粥来，只是没吃两口就撂下了。

　　方辞皱了皱眉，“吃这么点不行的。”

　　“手疼，抬起来费劲。”贺骁抬了抬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有些委屈的说。

　　两人就这么都盯着一碗粥看了半天，最后方辞松了肩膀，败下阵来，将碗端在自己的手里，舀起一勺白粥，吹凉了些递到贺骁的跟前，对方似乎是得逞的笑了一下，但是在方辞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已经压下了翘起来的嘴角。

　　喝完粥方辞又给贺骁削了一个苹果，才削了一半方辞的电话就响了，她有些不太自然的看了贺骁一眼，几乎是立马他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了。

　　呵，高彦承这小子是不是每次都要掐着点刷一下存在感？

　　方辞回来的时候贺骁直愣愣地盯着他，那双眼睛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我……”

　　“你走吧。”贺骁避开伤口侧身躺下，只留给方辞一个背影，他的背有些微微弓起，看上去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一样。

　　“刚才护士说等会要过来给你量下体温，我看你没什么问题再走。”

　　“不用了。”

　　贺骁拒绝的有些干脆，方辞站在原地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喜欢施舍，也不需要同情，如果没有打算要一直管下去，那从一开始就放任好了。”

　　方辞知道贺骁在耍脾气，他好像惯是这样，总是要闹点脾气让人去哄才开心，倒也好哄，抱抱他，说两句好话，他也不会真的气很久。

　　可是，可是……

　　可是他想要的她不是不想给，是不敢给，她不敢面对贺骁的这份感情。那天市电视台出事之后，方辞每天都会做噩梦，梦里她抱着浑身都是血的贺骁，怎么呼救都没有人来，怀里的贺骁一会是少年的模样，一会是现在的模样。

　　她坐在抢救室外面的时候听到他们同事的对话了，贺骁那天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有个年纪比较轻的小警官说他好像有认识的人在电台，一直问电台那边的情况。

　　他，是去找自己的么？

　　结果又是因为她才受的伤。

　　贺骁见身后的人不说话，心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便听到身后有小声的啜泣。他惊觉的坐起身来，却拉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有些慌张，手想要去拉方辞又不敢拉，只能在空中划拉，“你……你别哭啊。”

　　“对不起……对不起……”方辞支离破碎的哭声里只剩下了这么三个字，不断的重复着，不断的诉说着，可是好像却又怎么都说不够。

　　护士小姐姐推开门就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副场景，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早知道先去别的病房转一圈再过来了。但是门都推开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过来量体温。

　　“38.2，有点烧，等会还要挂两瓶水，因为里面有镇静成分，所以家属需要看管一下，今天晚上最好有人陪夜，怕半夜发高烧。”

　　讲完一套程序，护士小姐姐面无表情的出去了，刚一关门就以百米速度冲到护士站和自己的小姐妹八卦了起来。

　　“诶，9号病房那个长得不错的警察，我刚才看到他屋里那个女生哭的可惨了，我猜八成是小女生看到自己男朋友受伤了才这么伤心的，我好心好意的为他们创造了甜蜜的二人一晚。”

　　“啊？怎么好看的小哥哥都有女朋友了。”小姐妹托腮惆怅，突然忿忿地说：“我不信！万一只是追求者呢。”

　　“他眼睛都快长在那姑娘身上了，就算不是女朋友，也快成为女朋友了吧。”护士小姐姐翻了个白眼，“你没戏！”

　　贺骁在半夜醒过来了，他稍稍偏了点头就能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方辞，窗外的月光笼罩在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他掀开被子走到方辞的身旁蹲下，伸手为她拢了拢脸庞的碎发，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摩挲起来，脸上的泪痕犹在。

　　“一点都说不得……我不就是想让你哄哄我么，明知道你哭起来我是最没办法的。”

　　倒不是他想惹哭方辞，实在是他没有办法忍受她总是一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可是真的把人惹哭了，他又心疼了。

　　但是似乎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证明了方辞不是不在乎他，可是这恰恰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以前肖瑶问过他，为什么不告诉方辞真相，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因为她一定会认为都是她的错。”

　　贺骁柔软的目光里参杂了几丝伤感，“笨蛋，干嘛要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

　　贺骁看着眼前的女孩恬静的睡容，思绪翩飞，这一刻他觉得这些年吃过的苦好像都值得，他倾身上前，在女孩的眼睛上落下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

　　“不要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