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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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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强今晚值班,其实和他一起值夜班的还有一个人,只不过那人已经倒在一旁呼呼大睡了。他泡了碗面,等面开的时候,就支着下巴听起了收音机,这个是他平时最爱听的节目,只是周三才会放,而今天的这个主持人以前没听到过,应该是新来的,不过声音还怪好听的。
干他们协警的,工资不高还累,经常不被在编民警放在眼里,可是潘强是中专毕业,以他的成绩根本考不上警校,可是他就是喜欢这份职业,喜欢穿上那身制服的感觉。所以他和在这里混日子的协警不一样,他更拼命,无论做什么都很拼。
可能是平日里的那根弦绷惯了,也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泡面时刻才能放松下来。潘强听着节目,不由得入了迷,他借着今天的话题也想起来自己当年喜欢过的第一个女孩子。很白,留着短发,笑起来脸上有一个小梨涡,每次她发作业走到自己桌边的时候,潘强总是盯着人家的手看半天。
“面要泡发了。”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冷声说道。
“贺队!你怎么还没走?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么?”潘强紧张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掌在裤腿子上蹭了一下。
“瞎叫什么!”
“您总要回去的,只是暂时调到我们这来!”潘强一本正经的辩解,倒是不肯改口。
“影响不好,被人听着又该找我麻烦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崇拜。这可是他的偶像啊,当年还没进警校前就协助警方破获本市重大毒品交易案,后来又以优异的成绩在警校毕业进了分局的刑侦支队,明明就是下一任小队长的最佳人选,可就是因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导致多次行动都在违规操作的边缘试探,最近一次行动上头实在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才调职到了交警队来。
可是协警的这些人都不喜欢贺骁,说他名声不好,脾气古怪。可是潘强就觉得他比谁都厉害,而且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却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们这些协警,潘强总想着,他以后也要成为像贺队一样的人。
贺骁甩给他两根火腿肠,冷嗤一声,“瞧你瘦的那样,到时候真要抓个人还不得被人给撂倒了?以后每天给我去跑步,得跑个……”
潘强见他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心里着急想知道到底要跑多少公里才合适,拽了拽他的袖子问:“贺哥?”
贺骁的心跳得飞快,他有些僵硬的侧过身子,将目光落在潘强的手机上,声音都有些哑了,“你,你在听什么?”
“电台节目啊,就那是个《仰望星空》,今天好像新来了个主持人,声音可甜了……”
“这主持人叫什么?”
潘强一听便乐了,“贺哥也觉得不错是不是!我特地记了她名的,叫方辞。”
方辞。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呢?大概八年了吧。
这八年来,他都在刻意回避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相关联的所有事,他都在回避。他不敢知道哪怕一丁点,因为他怕一旦汲取到那一点微弱的光亮,他就会害怕再回到黑暗里。
因为他试过。
那一年是他卧底在犯罪团伙中的第二年,也是方辞大学二年级的时候。
这帮团伙有笔交易在海城,这笔交易牵扯到的利益链十分庞大,两地的警方都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就快收网了。他和团伙里的另一个人被派去先去探路安排对接相关事宜,因为距离交易时间还有两天,所以那人就拉着贺骁在市里乱逛。
原本以为他就是买买东西,可谁知他逛了一天都是为了晚上去给他的那个小女朋友捧场。他在网上谈了个网友,是个大学生,正好今天他们学校有个新年晚会,他的小女朋友会登台唱歌,而他的设想就是到时候跑到台上面基献花告白一条龙。
虽然贺骁对他这套自以为完美的方案不置可否,毕竟这哥们长得也不是能让小姑娘脸红心跳的类型,贸贸然跑上去八成会丢面子。
所以大概是报了九分的同情心和一分看笑话的心态,贺骁还是答应他和他一起去。
可他没想到居然那么巧,能遇到方辞。
她们学校是作为兄弟大学来演出的,那天她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裙,头发微卷,笑起来不似从前青涩腼腆,平添了一份成熟与淡雅。
两年前没看到的那场演出,竟然在今天补上了。
贺骁没忍住,他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在后来的那些年里,被删了又捡回来,再删,再捡回来。
“诶,我去上个厕所,这一紧张就尿频。”
那哥们将他带来的花放在贺骁怀里,贺骁看着花束里作为配花的洋甘菊出神,他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些充满阳光的日子,他坐在方辞的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嘉行说着话,可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旁边的女孩身上。
方辞指着杂志上的一个地方说:“你看你看,你喜欢的白玫瑰,花语是天真、纯洁,寓意着纯洁无暇的爱情。”
陶昕一脸沉醉,“啊,好浪漫啊,以后要是有人追我你就偷偷告诉他我喜欢白玫瑰,然后一定要让他送我999朵才可以!”
“那也太大一捧了吧,可以铺满整间屋子了。”
“这样才够气派!”陶昕扯过杂志,眼睛在上面搜寻起来,“诶,你喜欢什么花,我给你找找花语。”
方辞想了想说:“我啊,我喜欢洋甘菊啊。”
陶昕满脸都写着疑问,“啊?你说的洋甘菊该不会是泡茶喝的那种吧。”
方辞见她一副便秘的神情,乐呵呵的说:“对啊,而且它就算在花束里也是配角,和满天星的地位差不多。”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花啊。”
“因为洋甘菊的花语是坚强面对苦难,逆境中的坚持,难道不像我嘛?”
陶昕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会夸自己!”
“不仅如此哦,洋甘菊还象征着道歉和好,以后我男朋友要是惹我生气了,可能他送我束洋甘菊,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他吧。”
女孩当时的笑脸还栩栩如生的印在贺骁的脑海中,他从那束被包裹的十分精致的花里抽走了一根洋甘菊藏在衣服口袋里,偷偷溜去了后台。
他运气不错,随口打听了下便找到了方辞的随身物品。贺骁将那一支孤独的洋甘菊放在她的外套上,轻轻抚摸了下洁白的花瓣,手指尖流落出的全是眷恋。
后台的演职人员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贺骁这个不速之客。他站在侧幕的斜后方看着台前的那个女孩笑得是那样的明媚耀眼——她本该如此的。
贺骁不禁在想如果她等会下台来看见他的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震惊,愤怒,哭泣,还是……
还是面无表情,像是陌生人一样。
他想他没有勇气去赌,他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害怕最后一个选项,所以他匆匆离开了后台。
贺骁躲在一个昏暗的墙角抽烟,心里好像绞着劲的难受,就算是不停的抽烟都没有办法平复下去,他原以为那些和方辞相关的记忆已经慢慢模糊了,可是今天他才知道,那些东西没办法抹去,因为已经印在了他的骨血里,和他的生命融为了一体。
礼堂旁边的小门里跑出来一个人,她一手提着红色的裙摆,一手攥着一支洋甘菊,或许是高跟鞋并不合脚,她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她就好像是一个在黑夜里迷路的精灵,美得不成样子。贺骁侧过身子往墙里躲了躲,抬头看着天上的几颗璀璨的星星,自嘲的笑了。
十二月的冬天已经很冷了,方辞的那身礼服并不保暖,肩上只有两根细细的吊带,大半个肩膀都裸露在外面,可是她却丝毫不在意。好在后面有个男生追了出来,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贺骁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那个男生将方辞揽在怀里温柔的哄着。
后来的几年贺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好像再没有什么开心的时候,日子只有过得一般和过得特别难。特别难的时候他会拿出当时在舞台下拍的那张照片细细的看,想她跑出来找他的样子,想她以前和自己发生的那些事。
可是想着想着就会想到那天在那间阴暗的小屋里她脸上绝望的神情和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的场景。
就这么折磨自己一般,他浑浑噩噩的过着没有她的日子。
贺骁隔着车水马龙的马路看着广播电台的那栋大楼,他不知道哪一个亮起的窗户里面有他的女孩,也不知道再遇见她的时候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他将手机打开,调到《仰望星空》的电台频率,听见里面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正在读听众来信。
方辞看到有一条留言是——“不知道主播的第一次心动的人是怎么样的?”
其实这也是今天的流程之一,节目快要结束了,总要有亮点收尾的。
方辞缓缓的念出那条问题,想了想说道:“说起我第一次心动的人,嗯……他就像是我青春里的童话故事,他教会了我勇敢和爱,但是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她说着说着笑了一下,“但是既然有第一次心动的人,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要因为一段感情的受伤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每个人都值得拥有最好的那个人,人生漫漫长路,总能遇到对的那个人!”
“好了,今天的节目就要结束了,最后为大家送上一首来自周杰伦的《一路向北》,今天的节目方辞收到的有甜蜜、有忧伤也有遗憾,但是无论怎么样,都希望所有聆听我们节目的朋友们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说,既然有第一次心动的人,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应该要幸福的,可是让她幸福的那个人,好像从来就不是他。
贺骁扯了扯嘴角,摊开自己的手掌,落在掌心的灯光又暖又亮,他缓缓的攥紧了拳头。
让她幸福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电台节目结束,已经开始播放广告了。贺骁听不到方辞的声音,整个人都焦躁起来。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是自己听错了,也害怕这都是一场梦。
他伸到口袋里去摸烟,叼了一根烟在嘴边,擦着打火机点燃。那只银灰色的打火机有些年头了,表面被磨的光亮,右下角隐隐能看得出刻着一个“HE”,许是经常把玩,那个标记已经快看不见了。
等贺骁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他看见从广播大楼的门口出来一个人,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踩着一双高跟鞋,细白的脚踝裸露在外面,一步一步的踩下台阶。
她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贺骁看着她跑向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边站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肩膀似乎给人不少安全感。
两人说说笑笑往车上走去,直到那车扬长而去贺骁都没有挪动一步,也没有离开。
他坐在路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抽完一包。一个穿着环卫服的阿姨拿着扫把走过来,语气非常的不满,“哎呀,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弄了一地的烟头,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贺骁低着脑袋,颓丧的说:“阿姨,我没有家可以回怎么办?”
“怎么啦?被你媳妇赶出来了?”
贺骁点点头,“嗯,她不要我了。”
“哄哄就好了,你们男人就是嘴笨,说出来的话不知道转弯,才伤了女孩子的心。时间拖的越久就越不好说,不要让她等到伤透了心哟。”
贺骁低头笑了笑,“是啊,我是个混蛋,让她伤透了心,我想她不会再原谅我了。”
“那你活该哦!”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转身离开。
“是!您说的没错,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