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52、高人

　　赵曦言年底就要去外地艺考了，因为所有舞种都要考芭蕾基本功，所以她妈特地给她找了个芭蕾的舞蹈老师做特训。在魔鬼训练开始前，她决定先放纵一下，所以召集大家这周末一起吃个饭，就当作她的壮行饭。

　　方辞来舞室找赵曦言，但是那舞室位置有些难找，七拐八绕的街巷把方辞给绕晕了，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地方。

　　整个舞室空间很大，正对面有一排镜子，方便他们练舞的时候观察自己的动作及仪态。赵曦言和她的舞伴在舞室的中央合着音乐排练，周围聚了三三两两的人观看，方辞也看得入神，一时就没注意脚下的路，迎面撞了人，那人手里的书都被方辞撞掉了。

　　她十分不好意思，蹲下去捡书的时候，看到封面上写着《笑傲江湖》四个字，她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拾起来翻看了半天，心中更是讶异——这还是本三联版的《笑傲江湖》。

　　“哇，这个版本在市面上都快消失了，真是难得一见。”她情不自禁的说道。

　　被撞那人见方辞像一只蘑菇一样蹲在地上捧着他的书边看还边自言自语，不禁轻笑一声，“你可以站起来慢慢看，蹲在地上脚一会就麻了。”

　　方辞赶忙站起来将书还给他，因为出于对书主人的好奇，方辞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对面的男生。他五官长得十分端正，眉骨偏高，显得眼窝深陷，双眼炯炯有神，眉宇之间还带着一丝正气，可是他整个人看上去又十分的温和，毫无杀伤力，这种复杂的气质让他身上散发这一种独特的魅力。

　　他眉眼温和的说道：“怎么女孩子也爱看金庸的么？”

　　方辞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有些瞧不起人，便忍不住还嘴道：“难道女孩子就只能喜欢言情小说？”

　　“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只不过觉得很少有女孩喜欢看武侠小说。”他举起书对方辞解释道：“这是我家里人从香港给我带回来的，就带了三本，《笑傲江湖》、《雪山飞狐》和《天龙八部》。”

　　方辞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竟然还有两本！”

　　他觉得这个女孩还怪有意思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想多攀谈几句。

　　“武侠小说你还看过谁的书？”

　　“我看的也不多……”

　　“说来听听。”

　　方辞原本觉得和陌生人这么突如其来的熟聊有些奇怪，可是在这个大家都开始看玄幻小说的时代，武侠小说俨然已经成为了小众口味，更何况女生里也很少有人会喜欢看这类型的书，她也就鲜少提起这个小爱好。今天偶然遇到志趣相投的人，倾诉欲难免会按耐不住。

　　她想了想说：“金庸的大部分都看过，除了《白马啸西风》和《鸳鸯刀》，古龙的《边城浪子》和《陆小凤传奇》，黄易的《大唐双龙传》看了一半没看完，太长了。新一点的，我还看过凤歌的《昆仑》，还有时未寒的《破浪锥》。不过新武侠的书我很少有能看得进去的，感觉总是少了点‘侠’的感觉。”

　　“那是因为时代背景不同，在那个年代，国家动荡不安，战争四起，所以那时候的大部分人都拥有着一种‘家国情怀’和‘兄弟义气’，老一辈的武侠小说家在写作的时候都会带入具有自己时代感的特色，那时候时局动荡百废待兴，写书的人心中有豪情自然下笔的时候也会带着侠气。可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大家生活都好起来了，新时代的作者在写的时候自然代入不了老一辈作者的时代风貌。”

　　“就像是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

　　“没错，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是经济发展最鼎盛的时候，当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满足，就会寻求更高层次的文化需求。那个时期的香港因为制片制度相对自由，给创作者了极大的创作空间，所以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可谓是百花齐放，自然会出现许多优秀的作品。”

　　“所以你觉得是时代创造出了武侠小说和香港电影的鼎盛时期？”

　　对方点了点头。

　　方辞有些不认可这个观点，“可是我却觉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作者和电影人才创造出了这两个被人铭记的时代符号。随着网络的发展，创作也变得门槛更低，人们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越来越开，需求也越来越大，创作者无法沉下心来好好创作，自然作品会变得越来越雷同和没有新意。”

　　“你所说的就是‘英雄造时势’，而我却认为‘时势造英雄’，可是你的论点是前后矛盾的，你也说了——‘网络的的发展越来越快’，这难道不就是时代所造成的么？”

　　方辞本能地想反驳，却惊觉对方的论点十分刁钻——他快速精准的找到了她话里的漏洞，并且借此回击，四两拨千斤，可谓是高人，他要是去打辩论赛一定很厉害。

　　他见方辞愣在原地半天，这才觉得刚才说话在兴头上，也就让自己的胜负欲跑了出来，这么怼一个刚认识的人好像是不太友好。

　　他敛去脸上的锋芒，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转了话锋说道：“新武侠的话我推荐你看看杨虚白写的，他的《吴村之战》、《风神镇》还有《金陵残梦》都还不错。很多写武侠的人都摆脱不了金庸古龙这些老一辈人的写法，总想写的事无巨细，可是缺乏掌控力，难免就有些头重脚轻，杨虚白算是摆脱了这种写法，自成一派，几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悲凉与光辉，很有侠的味道。”

　　方辞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又被怼，赶忙说：“好的大佬！我一定会去看的！”

　　对方看上去有些无奈，还没等他说什么，赵曦言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没想到不用我介绍，你俩就聊上了。”

　　“志趣相投，就随便聊几句。”

　　方辞用眼神询问赵曦言现在是什么情况，赵曦言指着那男生说道：“这是李云恺的发小，高彦承。”她见方辞没有反应，又小声给她补充道：“岭南男神。”

　　方辞长长的“哦”了一声，才将此人和之前坊间所有的传闻对上了号，差点上手去摸摸对面的人是真是假，她冲赵曦言点点头，“果然不同凡响。

　　高彦承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俩的神情怪异，还不断的偷瞄自己，不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赵曦言和李云恺收拾好东西之后，他们一行四人便往吃饭的地方走，高彦承和方辞走在后面一点，两人说说笑笑的，一点都不像是刚认识的人。

　　赵曦言看了眼后面贼兮兮的问李云恺，“你这发小有女朋友么？”

　　“没有吧，不过他们学校倒是挺多女生追他的。”

　　“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李云恺用下巴指了指方辞的方向，“就这型，一来一个准。”

　　陆嘉行一早就定好了位子，端坐在那里像个正牌男友一样。方辞不知道赵曦言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大概就是那种假扮双方的男女朋友上瘾的情况吧。

　　别看陆嘉行表面上谈笑风生，沉稳如泰山，可内心慌乱成万马奔腾，原因无二——他刚才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钱没带够。

　　所以借着上厕所的名头，他跑出去给贺骁打电话，“喂？江湖救急！你若见死不救，明天见到的就是我的失去尊严的尸体。”

　　贺骁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

　　陆嘉行再打过来，“别啊，这俩男的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呢，我可丢不起这人。”

　　“两个？”

　　“是啊，还有个她舞伴的发小，就是岭南那骚包的学霸，之前你哪个前女友还死气白咧的追过人家呢。”

　　“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能说！嚯！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把那两个傻丫头哄的一愣一愣的，我看他笑了一晚上了，也不嫌脸疼。”

　　“而且他尤其喜欢和方辞聊天，我发现好几次他俩都在说悄悄话，我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对方辞有意思。我要早知道高彦承这孙子在，说什么我也得把你拽来……”

　　“你再不闭嘴，就等着我来给你收尸吧。”贺骁冷声打断他。

　　“我闭！立马闭！”

　　“地址发我。”

　　他们一行人结束饭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毛毛雨，因为昼夜温差大，方辞原本穿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单薄。往门口走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缩了缩肩膀。

　　走在后面的高彦承把自己的羊绒衫脱下来披在方辞的肩上。她因为没有心里准备，在高彦承碰到自己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对方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外面有点凉。”

　　贺骁靠在门口的墙上抽烟，听着雨滴敲打在房檐上有节奏的声音，他吐出一口烟雾来，那些烟雾没一会就在夜幕中消失了。抽完这一支烟，刚好看见他们一行人正走出来，高彦承将自己的衣服披在方辞的肩上，还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想起来陆嘉行的那句话——笑了一晚上，他也不嫌脸疼。

　　李云恺因为还有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急着要走了，临走前拍了拍高彦承的胳膊坏笑道：“时候不早了，记得送人家女孩子回家。”

　　陆嘉行扶着东倒西歪的赵曦言举步维艰，他见贺骁还没走，便招呼他过来帮忙。

　　“贺骁，快过来帮我搭把手。”

　　方辞原本是要将高彦承的外套还给他的——毕竟搭外套这个举动多少有些暧昧。可是听到这名字，仿佛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也全然忘记刚才准备说什么，只是呆楞的看着陆嘉行喊人的方向。

　　她看见贺骁把手中的烟头弹到地上，从昏暗的角落走到亮堂的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懒懒地掀了一下，视线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打了个圈，最后痞笑着对陆嘉行说：“操，出完钱还得出力是么。”

　　高彦承对贺骁这个人是有些印象的，在昱远好像是个人物，只不过名声不太好。

　　他见方辞盯着贺骁看，不禁皱了皱眉，轻唤了她一声，才见对方有所反应，发懵的看着自己。

　　“走吧，我送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她将身上的外套顺势脱下来，递还给高彦承，“谢谢你，我没关系的。”

　　“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他语气十分真挚，让方辞有些不好出言拒绝，可是……

　　“就是啊，你让他送你回去，你俩好像是一个方向的。”陆嘉行也附和道。

　　“嗯，我家和你家顺路的。”

　　方辞的左右为难，只是想给自己期待的那个人一点时间，无论他是生气也好，嘲讽也好，只要说些什么就好，就像那次在广播站一样。可他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她完全不存在。

　　她到底有什么好期待的，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好，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