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36、冲突（2）

　　方辞一边走一边和贺骁说刚才在厕所的事，因为太吵了，尽管方辞扯着嗓子和他说话，贺骁也不得不矮下身来凑到她跟前听她说。

　　他俩穿过人群找好不容易看到了邹雪，却也看到了邹雪的爸妈，他们抢先一步抓住了邹雪，拉着她就往外走。

　　方辞上前想解释，却被邹母推开了手，临走时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方辞的心顿时煎熬了起来。

　　是她辜负了邹老师和邹母的信任，之前的那些谎话在方辞的脑海里不断的袭来，就像是一个暴风漩涡，刮鳞着她的思绪。

　　她追了出去，看见他们在激烈的争吵，不知道邹雪说了什么，邹母一巴掌煽在了邹雪的脸上，邹母脸上一直维持的那种平静无波，终于出现了列裂痕，在路边灯红酒绿的照耀下，甚至有些扭曲。

　　“你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邹老师痛心疾首的说。

　　邹雪捂着脸冷笑道：“失望？”

　　“我凭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希望？你们又凭什么要把你们的梦想强加给我？你们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么？”

　　“你想要什么我们不给你，你还想要我们怎么样？”邹母额前凌乱的发丝让她看起来疲惫又苍老，她的眼神带着不解和无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已经尽可能的给自己的女儿创造好的条件，好的生活，到头却换来的是女儿的叛逆与争锋相对。

　　“你们就是这样，总是以为你们给的就是好的，从来也不会有人在乎我的想法？”

　　邹母近乎嘶喊的说：“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就是现在穿成像个小姐一样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醉生梦死？我们辛苦供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自甘堕落。”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愿意自甘堕落，你们管得着么？”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我们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还怎么去管别人的孩子。”

　　这句话，邹雪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老师家的孩子就是不能出错，成绩品行都得是最好的才行。她小时候和同学偷偷去小卖部买小零食被她妈发现了，之后她妈便买了一堆的小零食，逼着她吃，吃到她吐，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进小卖部了。

　　当时她记得她妈说：“我们平时叫自己的学生不要去小商店买那些零食，结果你扭头就去那买，你让妈妈以后怎么管教自己的学生。”

　　邹雪其实很想哭，可是她却流不出来泪，她咬着牙，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说了一句：“我恨你们！”

　　邹母愣在了原地，两只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她似乎从来没有从邹雪口中听过这样的话，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她颤抖着说：“你说什么？”

　　“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家了！”邹雪说完就跑了。

　　“好像都是我的错……”方辞看着邹雪跑开，邹老师和邹母在原地掩面哭泣的样子内心自责到不行，她利用了邹老师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帮助邹雪找借口，现如今造成了这种局面。

　　贺骁刚想说点什么安慰她，还没开口，就见她追了上去。

　　方辞追了好几条街才追上邹雪，眼看邹雪正准备一脚踏进急速行驶的车流里，方辞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呢！”

　　邹雪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看上去有些癫狂，“死啊，我现在除了死还能干什么？”

　　“你别这么冲动，冷静一点，你爸妈他们也是被气昏头了。”

　　邹雪冷笑了一下，方辞浑身都被她的笑震的打了个哆嗦，“冷静？好，那我问你，我爸妈是怎么找来的？除了你还有谁有爸妈的联系方式？”

　　邹雪的话就像是一盆又冰又凉的冷水，把方辞从里到外浇了个透透彻彻，“你怀疑我？”方辞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就连指尖都在发颤。

　　深秋的风刺骨又寒冷，它吹乱了邹雪的头发，方辞在那些胡乱飞舞的发丝中看到了邹雪带着审视和嘲讽的眼睛，甚至比这深秋的风都要冷。

　　“我告诉你父母对我有什么好处么？如果我想说之前那么多次哪次不能说？”方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刚才在厕所听到你的那帮朋友聊天，好像这次是他们搞的鬼，你可以自己回去查一下，到底是不是我做的。”

　　邹雪冷笑一声，“现在还想把脏水泼到我朋友身上是么？”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那群人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过朋友，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你根本就是在装聋作哑。”

　　“我怎么样交朋友轮不到你来管！”邹雪大喊一声。

　　在父母和同学的面前，她永远都得是个乖孩子，就好像是个被人任意摆布的玩偶一样，没有人在意“邹雪”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要她乖乖听话，是个“乖孩子”就可以了。

　　她讨厌当乖孩子，也讨厌和乖孩子做朋友。无论是她结交的那帮校外的朋友，还是和贺骁在一起，她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但是方辞却戳穿了她。

　　明明她和方辞认识没多久，可是方辞甚至比她的任何一个朋友都了解她，每当方辞的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在方辞的面前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让她觉得羞耻。

　　她想报复方辞，所以她才带她来酒吧，因为她知道方辞的秘密。

　　“你是不是喜欢贺骁？”

　　方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问懵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邹雪居然剑走偏锋，而且还问的这么直接。

　　“和贺骁有什么关系……”

　　邹雪得意的笑了起来，她终于让方辞那双冷静又通透的眼睛里盛满了慌乱与不知所措，那感觉就像搅混了一池又干净又清澈的水一样让她心情愉悦。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

　　邹雪用手指点了点方辞的肩膀，不屑道：“怎么？不敢说？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一样在人前装模作样……”

　　方辞被她的话激怒了，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大声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他！而且喜欢很久了！”

　　贺骁没想到方辞跑的那么快，一转眼就看不见人了，害他多找了两个街区才找到。他赶到的时候，方辞的那句不知对谁说的喜欢正巧被他听见。

　　她说的很用力，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让人想不听见都难。

　　过了很多年之后，贺骁也忘不掉那个夜晚，女孩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上坚定的说出自己的心事，那声音穿越了人海，稳稳的落在他的心上，让他突然嫉妒起那个被女孩喜欢着的人。

　　贺骁当时想，那小子可真他妈幸运。

　　邹雪没想到方辞会承认，特别是在她这个贺骁现任女友的面前承认。

　　“邹雪，我才和你不一样！”

　　“啪！”恼羞成怒的邹雪失去了对自己肢体的控制能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甩了方辞一耳光，她握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想要修补自己的自尊。

　　“真恶心！”

　　方辞生平第一次被人甩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原本以为按照自己这样胆小怕事的性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看来话说早了。

　　贺骁以为两人要打起来了，原本想上前阻止，可见方辞被打了居然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一脸平静，像是原本就预料到了一样，这让贺骁不禁好奇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恶心？你没资格说这个话。我敢回答的你的问题，你敢回答我的问题么？”

　　“有什么不敢的！”

　　“你喜欢你自己么？”

　　邹雪答不上来，方辞说的没错，她不敢回答。

　　“你其实并不喜欢那帮朋友，你只是想成为她们那样的人，你也不喜欢贺骁，你只是想让别人知道你在和全校最坏的男孩谈恋爱，你更不喜欢你自己，因为无论你怎么装，都变不成她们那样。你和我说过你想要去上海读大学，考上复旦的新闻系，以后当一名记者，我不相信你和我说这些的时候，都是乱编的瞎话。”

　　风吹的她的头发有些乱，脸上刚才被打的地方还有些微微的红肿，看上去有些狼狈，可她的眼睛却清亮得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赌上自己的梦想和追求，非得去复制别人的人生，把自己拧成麻花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就是为了和家长怄气，我就问你有意思么？”

　　“如果以后在街上遇到，我一定不会想和现在的你打招呼。”

　　“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应该成为你自己才对！”

　　邹雪看着方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辞往前一步拥住邹雪，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邹雪。”

　　方辞抓紧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我祝你，前程似锦，恣意勇敢！”

　　邹雪红着眼睛，不让自己掉一滴泪，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尊严，她不想在方辞的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