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向南时》图啵叽

6、回家

　　男人歪戴着个兔皮毛帽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拿走了程素琴刚刚烤好的地瓜。

　　“程大强，你又拿卖的东西！”天寒地冻路还滑，程素琴只能喊两声，也不敢追上去。

　　“不就是两个地瓜，你儿子在外面受冻卸货，吃你两个地瓜你就这么小气，你闺女给你留的那个种，你恨不得给他烤凤凰吃，我给你养老就够累了，还得养他，你少偏点心吧！”程大强这几天打牌输了不少，昨晚更是差点通宵，刚刚睡了两个小时就得去接货，此时更是无处发泄。

　　他捏着地瓜皮，程素琴说一句，他就回两句，非要赚回点气势来。

　　程前和周围摆摊的老熟人寒暄了一道儿，回来就瞧见了这情景，当场就奔到了程素琴身边。

　　“琴姐，你们干什么呢？”少年略显担忧地检查了一下程素琴，又看了看摊位，确定没事才看向程大强。

　　“干什么？夸你呢！夸你吃我的喝我的，学出点成绩就狗尾巴翘老高！到时候别和你那个没种的爹一样滚老远，再坑个有偏心娘的蠢女人！”程大强阴影怪气地说着，一口把地瓜塞进了嘴里。

　　“程大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种的！你不是要吃吗？吃，吃死你，吃完了赶紧给我滚！”程素琴气得浑身颤抖，抓着地瓜的手也在颤抖。

　　她一个地瓜撇出去老远，指着程大强，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老娘，你别忘了这个家是我的，我养你们两个，我说的这是事实，我这是鞭策程前别走前人的老路！”程大强猫腰把那个摔成两半的红薯捡起来掸了掸，不忘拉着周围人下水：“大家伙儿都给我评评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他爹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得时刻敲打这孩子，别让他随了那狗东西的根儿！”

　　“程大强，你少说两句，嘴上积点德吧！”卖茶蛋的张红艳看着程素琴颤抖的手，觉得她那模样不大好，也就小声劝了两句。

　　程大强好不容易逮到个可以泻火的机会，可是不知收敛：“张红艳，你也别装好人，你家那个在牌桌上不是摸刘三媳妇大腿，就是捏大喇叭花的手，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也记得好好鞭策你儿子别随根儿！”

　　张红艳没想到劝个场把自己家劝进去了，她小脾气一上来，张牙舞爪地就和程大强比划起来。

　　“程大强，你这漏风的嘴就知道胡咧咧，你看姑奶奶不撕烂你的嘴！”张红艳比划着上来，她终究是个女人，没程大强力气大。

　　两个人支吾了半天，周围人也是半拦着，闹剧没一点收敛，反倒是越演越烈。

　　“程大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啊！你媳妇当初可是十里八村都夸，结果也跟人跑了，你说人家根儿不好，你怎么不说你家风水不行呢！你家注定打光棍！”张红艳也不屑假装体面，当场就骂起来了。

　　一男一女，当着街，骂得相当花里胡哨。

　　程前给程素琴收拾了下摊子，把人送出了当场，就去拉程大强。

　　“张姨，他脑子不太好，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小杂种！你说谁脑子不好呢！我养你那么多年，你说我脑子不好使，你以为你读了点书就有脑子了！你那脑子和你那个爹一样黑，没良心的玩意儿！”

　　程大强一把甩开了程前的手，将剩下的地瓜塞进了嘴里，挥手就要招呼张红艳。

　　眼看着场面控制不住，程前怼了程大强一拳。

　　“你个狗……呕……额……”

　　气愤的男声在下一秒没了动静，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人突然载歪着身子，把手收回不断去顺自己的胸口。

　　“程大强，你这老无赖，没理吵架就碰瓷，你少给我装蒜！”张红艳半信半疑地推搡了程大强一下，紧接着就跌倒在地。

　　“啊呀！快来人啊，出事了！程大强，他脸色紫红的！”

　　在混乱中，程大强被隔壁摊位的骑着倒骑驴送去了附近的人民医院。

　　程前没能回去看看程素琴，就跟着去了医院。

　　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迎面袭来，呛的人眼睛疼。

　　急救的医生摘了口罩蹙着眉头望了望长廊里的人，朝着张红艳挥了挥手。

　　女人被吓得不轻，走过去的时候险些跌倒在地。

　　“人没事，你们交完费可以把人带走了。”医生把刚刚开的单子给了张红艳，转身就要离开。

　　“没事？大夫？你确定没事吧！他那个脸色那么难看！”张红艳不太相信，拉着医生的袖子追问了一句。

　　“你不相信，可以进去看看，他就是噎到了，以后吃这种淀粉类的食物注意点就好了，他没大事，食道顶多有点炎症，回去清淡饮食吃点药就没大碍了。”医生让开了门，把有些浑浑噩噩的人放了进去。

　　本还安静的诊室，下一刻就热闹起来了。

　　“我现在浑身没劲儿，嗓子火辣辣的，我肯定是嗓子裂开了，张红艳，你得负责我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程大强恢复了元气之后，那股子不讲理的蛮横劲儿又上身了。

　　他吵吵嚷嚷的，引来了巡察护士的警告，却还是不知收敛。

　　比起飞机上的轰鸣和胸闷，此时的程前觉得他的脑子炸了一个满天星，心跳不自觉加快，胸膛上下起伏的幅度让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闭嘴吧！”

　　男孩儿沙哑着的嘶吼让本纠缠在一起互相嫌弃的二人停下了动作。

　　张红艳快步抢了出去，把程前朝着屋内推了推。

　　“程程，你看着点你舅，医药费我去交。万一他再有个三长两短，张姨这一个月的收入都得砸给他！”

　　“张姨，真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医药费算你帮我们垫付，等我以后赚了还你。”

　　大概是太了解程大强的野蛮劲儿，程前不好意思地道了歉，留在了门口等着程大强收拾。

　　张红艳虽然气程大强是个流氓，但也没法和懂事孩子过不去，更何况，老程家那情况人是尽皆知的苦。

　　张红艳没再说话，摆了摆手走了，休息室这边只剩下了舅甥二人。

　　“你不走，我就先走了。”

　　“你没看到老子差点嗓子眼裂了，老子都这么惨了，你急着给谁投胎去啊！老子没劲，走不动，你背老子！”程大强扯着嗓子卖惨，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吃东西噎住了是因为程前。

　　其他病房的嫌弃地抻长脖子看了看，都忍着那么几句嫌弃的话等着开口呢。

　　程大强摆足了架势，打算来个饿熊扑食。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程前抿了抿嘴，拉上了拉链朝着程大强走来。

　　“程大强，你怎么还不走！我告诉你，你这是讹诈，你再这样，我就去派出所告你！你说说你一天天指着你老妈吃喝，耽误人家孩子上学，你让程前一个长身体的孩子背你，你是吃个地瓜断了腿了，还是进棺材等着收尸呢！你们都看看，就这个无赖，以后你们见了他离远点，小心折寿！”

　　张红艳拿了缴费单子回来，肉疼得很，见了程大强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那大嗓门嚷嚷着，让程大强瞬间就成了被关注的重点。

　　中年男人那黑黪黪的脸少有地红了起来，许是在意那二两面子，程大强手一甩径直出了病房。

　　“张红艳，你是泼妇吧，你说谁不赚钱呢，你家男人是个吃软饭的废物，你嫉妒我能养家吧！”程大强哼了一声，比比划划地走向了楼梯口。

　　“程大强，就你这个废物，你还养家，你不败家就不错了！”

　　张红艳不堪示弱，两个人一路上支吾到了医院门外的人行道上。

　　程前没能回去补觉，直接拎着自己原封不动的包回了学校。

　　程前踩着点进了教室的门，原本死气沉沉的一群人，在看到了他之后瞬间满血复活。

　　万宇星本来正抱着自己的小桌板会见周公，下一秒就把刚刚逮到的大鱼扔给了周公。

　　“橙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人家想死你了啦！”

　　万宇星起了身就要去拉程前的手，他那灵活的小手还没能扯住少年的袖子，就被黑影笼罩住了。

　　“亲爱的星星，我看你面色红润，眼色喜人，这是有什么好事吧？我猜你肯定把《劝学》通篇背诵了，那就请你给大家展示一下吧！”

　　“劝……劝学……融姐，这一篇我们让背了吗？”

　　万宇星脸色忽变，小脸惨白，举起他无辜的小手挠了挠头，正欲寻求一下帮助，就被语文老师祝融扔了一根粉笔头。

　　“这是开学就给你们的背诵任务，万宇星，我觉得应该把你温柔的母亲叫来学校和我谈谈了。”祝融把手朝着讲台上一拍，不怒而威。

　　“别啊，融姐，饶我一次，我保证下次一句不卡，让您满意！”万宇星抱着拳求着情，时不时给同学们点眼色。

　　“融姐，好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如让万宇星默写几遍原文和翻译，让他多多巩固记忆吧。”程前这个建议一经出口，好兄弟们纷纷加入劝学站队。

　　“对啊，融姐，三遍不行就五遍，我觉得以万宇星同学聪明伶俐的样子，三五十遍绝对够用了！”

　　“李玉，你不做人了啊！”万宇星伸手就要去揪隔着一排过道的李玉，李玉则朝着里面躲去。

　　“好了，你们说没用的，一个比一个精！都怪你们，闲聊五分钟，耽误我课堂听写。咱们今天先讲卷子吧！”祝融抽出了标记得满红的卷子后，下面满是呼气声，似乎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