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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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豁然之境的众人见到苍与他归来时的神色，同样是如释重负，却有微妙的不同。

　　疏楼龙宿好整以暇的用扇子遮住大半面孔，琥珀色金瞳注目的却是苍，打量半晌似乎是安心了，转过来对自己言笑晏晏，“喔～这就是朱武的本来面目，果然有魔界战神之势。”
　　他微微一凛，“改变面目情非得已，银锽朱武由衷感谢你们的包容。”
　　苍说得直白，“既然目标相同，也不需要介意立场了。”
　　剑子赞同地点头，“是啊。而你们前往魔界，可有取得副本？。”
　　“在此。”他直接拿出副本。戒神宝典，是弃天帝留下的神异之物，也是世间难求的一本奇书。在场诸位，不愧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人物，十分沉得住气，耐心十足地等他查阅，并无一人有借取一览的想法。
　　“噫，果然是一本小册。”龙宿摇扇感叹。
　　“这原是戒神老者为了方便而造的小创意，想不到日后留下这莫大的用途，但愿真有破解圣魔元胎的方法……”
　　“嗯，朱武你慢慢查看。一页书尚需要三四日方能恢复，日后众人一齐往定禅天再详细讨论不迟。”剑子垂眸，一扬拂尘，神色熙然，“弦首，你往魔界盘桓经日，事既已尘埃落定，不妨稍事休息。”
　　“嗯。吾无碍。”
　　“剑子，龙宿，吾等也该离去。”
　　“离去？是说在豁然之境中静心潜修么？佛剑，听汝之意，是认为不久之后将有大战了？”
　　“嗯。”
　　剑子一甩袖袍，慨叹道，“也是。魔界除弃天帝之外，尚有伏婴师等人。想必，万里狂沙再会之路不平顺啊。”
　　“哈，这也算是种难得的趣味体验吧。”
　　“龙宿……”
　　“剑子，屈世途离开去安抚民众了。”
　　“所以，龙宿言下之意，便是轮到吾这个做主人的去泡茶了么？”剑子看似真心地叹了一口气。
　　“哎，谁让吾的疏楼西风被拆了呢？汝这豁然之境，除了香茗，其他都属寒酸小气。”
　　“龙宿。”
　　“佛剑啊……哎，吾这就去，各位稍待。”

　　什么是孽缘，大概这就是了。
　　这几个绝对是夙世孽缘，才搞成这么扯不断理还乱居然还乐在其中的局面。
　　朱武觉得自己是无言再无言，龙首啊，你这样欺负人……是不好的吧……
　　虽然，大家都知道，剑子乐意给你欺负……

　　耳边听见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瞥之下，凤目中丝丝隽然的笑意，难得有几分轻松。许久，他不曾看到苍如此个人的表情。如他之前所想的，苍的情绪不是太淡，却是隐藏得太深；而现在朱武已经很清楚，如果刺激得不得当，很可能引发爆发性的严重后果……

　　片刻，香茗大人到。
　　青翠澄澈的茶汤人口化作一阵香气，四肢百骸，仿佛都受感染而放松下来。他喝茶时候不多，大半时间只是为了应景，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再抿一口，忽然觉得，其实剑子的茶泡得真是不错。

　　和当年素还真的茶相比，多了几分随兴安然，少几分世故精细。当时一起饮茶的好友，而今已长眠天渺峰，甚至素还真也在不久之前葬身天魔池中，而现在……
　　身侧，苍捧着瓷白的茶盅，氤氲的茶氛水气越发柔和了他清淡容色，然而雍容气度中自有皎然如月的高华气度，令人忍不住想亲近，却又觉得不容轻渎。

　　所谓的岁月静好，是自己一生难求之事。
　　但在这一刻，朱武却真是觉得……岁月静好天地清宁。
　　哪怕，这与事实简直天差地别。
　　现在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天地不宁，万物失序。
　　或许，末日只在转瞬之间。

　　才到黄昏，豁然之境竟又开始下雪。刚才是细末末的雪粉，现在却是大朵大朵的雪花坠下来，砸在衣服头发上，一两朵落进茶盅里，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他长叹，一饮而尽。觉不出微苦淡涩，却也品不出隽久甘甜。
　　心，这般难以约束的东西，真是令人无奈啊。

　　一杯已尽，三先天照样寒暄，苍照样沉默。他已是无心。
　　待到众人各自散去，他没回房间，往豁然之境外走了走，找了个僻静的山头发呆。
　　山岚峻烈，视线开阔辽远。隐约的天际线将视野一分为二，上方是微暗的天色，下方横铺的似乎是一片枯败凋零的桃林。也许来年春天，将是绵延天际的粉红雪白的花海。
　　如果……还有明年的话……

　　朱武随手拂去发上的一点薄雪，飞舞的雪花渐渐模糊了视线，被非天歌声扰乱的纷杂心思却终于沉静下来，沉入眼前深水般的暮色。
　　之前一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北越天海之战到而今不过过了十日，漫长的宛如一生。幻境中的半日，回想起来，更觉得漫长离奇。

　　摊开双手细看，如火红发，银甲白袍，外貌丝毫未变，双体回归，甚至连尚有的伤势都完全恢复了；然而重新做回自己，竟有一丝丝的不习惯。
　　尤其是，对着苍淡漠又疏离的神色。
　　苍表现得很不明显，但朱武仍然感觉得到：礼节性的回应，礼节性的拒绝。无懈可击的应对，分寸拿捏不远不近，完美得不甚真实。

　　原来，你可予恨长风更多的善意与信任，甚至友人般的关心，但对于真正的吾……便只有同一目标的暂时盟友之谊吗？

　　一瞬间，谈不上是伤心，却是心冷。
　　幻境中，弃天帝曾说，道胎魔胎，全然相反又互补，相斥却又相互吸引。
　　然而，其实一直以来受到吸引的，只有吾一人吗？
　　那一吻时你的微弱回应，只是吾天真的错觉么……

　　暮色残光中，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微箫声断续散落风中，如同春潮薄冰下呜咽的流水。
　　异度战神独自矗立在山坡之上，夜风挟杂着雪花吹乱披风衣袂，朱红与雪白的强烈对比，凝成傲岸却孤独的背影。
　　宝石般深红的双眸映照着银白的雪地，显得晶莹又清透。

　　好想……再抱着你……
　　朱武闭上眼睛，轻轻抬起双臂，虚虚地圈紧了面前的空气。
　　若是能送走弃天帝，吾死也无妨；但是，你会为我有那么一点伤心挂怀吗，苍？
　　日后，你还会偶然想起来，曾有那么一只不着调的魔与你同止同栖，同饮同食，并肩作战么？

　　吾……没有仅仅把你当成美食……
　　不过，汝真的……既温暖又甜美……

　　待他缓过神来，已是夜深。大雪早已停了。他身上发上落满了雪，早看不出本色来，只见银白一片荧荧闪耀，原来是凝成了薄薄的冰。
　　朱武忽然发现，自己周围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锋利的剑气划得乱糟糟。
　　看仔细了，或端正或潦草或深或浅，但仅仅一字而已。
　　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