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29、56-57

　　56

　　魔，大概都是想不开的个性。
　　也许因为感情少，所以免不了放得深，想收也难以收回。

　　调息方毕，再睁开眼时，已近入夜时分。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进入豁然之境，他心底不由一痛。待回神，苍已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扬拂尘，微光中紫华光弧一闪，依旧泠然清圣之姿，却微见风尘倦怠，“恨长风，你之伤势如何？豁然之境中为何不见剑子三人？”

　　再见，真真恍如隔世。
　　短短数日之间，朱武心境，犹如碧落黄泉都已行过一遭。
　　他垂眸，不再看那双总能引动他心绪的青紫之眸，起身走到窗前，平静开口，“吾已经无事。伏龙先生昨日来到豁然之境，告知第四柱下落乃是在无风原的万里黄沙。剑子三人已在早些时候前往一探了。”

　　此刻，正是黄昏逢魔之刻，沉沉暮色四合，不时有倦鸟清鸣。日之夕矣，天际一线金红光芒犹然辗转，云霞如絮如缕，绮丽绚烂，变幻万千；正如他此刻百转千回之思绪。

　　心情平静后头脑也清楚了许多，他为苍动心，确实有魔胎与道胎之间天性相吸的本能，但仔细分辨，却绝不仅仅是如此。
　　相反，是因为亲近之后深深体会到了那种本能的吸引，所以才更忍不住想要亲近爱怜。

　　如果，没有玄宗血仇，没有神州倾覆，吾……一定会锲而不舍地追求这段感情吧……
　　即使你再怎么拒绝，吾也不会死心；最多，下次再来而已。反正，你绝对不是那种会因此而下杀手的无情无心之人，更不会玩弄他人的感情。
　　但，诚如佛剑分说所言，因果。

　　黑发的魔黯然长叹，只觉得心境萧索如死灰枯木。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惟百年如醉，梦一场。

　　战场上不问恩怨，生死各安天命，但战事毕竟由异度魔界开启，而且当年旱魃与自己都是何等狂傲，未予玄宗众人除死战之外的分毫余地。征伐道境，他手中断送无辜人命无数，更染满了苍之师长同修的鲜血；这是他与苍之间，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换言之，说是他欠苍的，也没有错。
　　而后，因九祸而被弃天帝所骗，战火烧至中原，又斩断神州之柱，引发人间天翻地覆之浩劫，他对现在的中原，实在也存有一分愧疚。

　　“伏龙先生已离开了豁然之境？”
　　“嗯。他去往何处，吾亦不知。他前来之时，吾尚在昏迷之中。”
　　“……你何时醒来？”
　　“今日辰时左右。”
　　“昏迷一日两夜，你……当真无恙？”虽未回头，亦可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相当复杂，多少还有几分忧虑。
　　“嗯，有劳剑子和佛剑相护。”他不会笨到提起在幻境中遇到弃天帝之事，但也不会自欺到认为苍真会完全不知情。“羽人伤势如何？”
　　“唉，吾开启天关，洛子商认吾师等已送羽人至灭境，但愿羽人能平安无事。”
　　“嗯……弦首，龙首要吾转告，请你好好休息；佛剑大师亦然。剑子虽未开口，吾想也必然是同样想法。”
　　“吾无事，令众人挂心了。”
　　“是吗？”弃天帝所言有一点无错，魔胎确实对道胎有特殊反应，因而自己很容易感受到苍的状态，“汝真气波动得相当剧烈，应该好好休息。”
　　“嗯。”

　　话题到此为止，沉默半晌，两人都是无言。有些时候，这般沉默比词锋还令人受不住。
　　恨长风长叹一声，此刻窗外已然是黑得透了，天际升起朦胧一盏半月。转身，正好见他双眼微阖长睫轻颤，似乎很疲倦的样子，不由脱口而出，“苍……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找屈世途。对了，你饿不饿？”
　　“无事，吾辟谷已久。”苍微微蹙眉，抬眼看了自己一眼，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他听得眉头打结，瞥一眼那人略显削瘦的身子，都什么时候居然还辟谷……
　　“之前受伤又操劳，多少吃一些。屈世途既号称第一巧手，想必厨艺不差。我拿些素斋回来。”
　　擦身而过时，猛然听见苍开口，很低的声音，“汝之伤势……抱歉。”
　　心口霎那间犹如被浇上一瓢沸油，他平淡地回答，“吾无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吾……活该。

　　57

　　狼叔曾言，天地有五大空间，由四柱支撑。五大空间并非重叠，其中更有无数的小空间，顺流其中；只是不知除了道苦灭集四境之外，第五空间在何处。
　　已断的神州之柱，极封灵地的应是属火，藏青云地属水，北越天海属什么他并不确定，应该是地？最后这根，在万里黄沙的无风原，显然属风无疑了。
　　无风原……听名字应是无风之地，剑子他们回来却说是狂风四起黄沙茫茫，显然异象。众人推测，最后神柱所在非是肉眼所能见的神宫，天时未到，便是一片虚无。世间之事，当真是神妙莫测。
　　不过，前往一探的三先天竟然会遇到弃天帝，这巧遇时间卡得未免精确；当然，能当机立断转身就走，也是非同一般的干脆利落。

　　“弃天帝已在无风原等待磐隐神宫，若他不离开，要调查就棘手。”苍蹙眉，这人考虑问题从来都实际，却也总是操心太多。
　　剑子颔首，“这点先不用担心，无风原狂风四起，形成万里狂沙之景，神宫所在之位，肉眼无法得知，弃天帝同样也不能动作。”
　　“那近期内众人须小心了。”弃天帝的性格，他算是悟了。
　　“汝之意，是他会趁空隙来了？”
　　“异度魔人生性好战，弃天帝同样，他察觉你们三人的存在，就一定会找上你们。尤以剑子曾在他的手中救人，必然挑起弃天帝的战意。”
　　剑子肩膀一僵，马上听到龙首华丽的儒音，笑意满满，但听得出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没错，所以剑子，交给汝了。”

　　和聪明人说话，确实省力……
　　可惜，一点都不省心。
　　他看着听着那两位先天又开始堂而皇之的吐糟，直觉得头痛。龙首分明惟恐天下不乱，剑子就汤下面的本事也确实高强，最不可理解的是……佛剑大师你怎能任由他们这么闹腾呢？！
　　他木着脸听着，压根没有插口的契机，苍则是一副习惯性的神游表情；总算，有人还有把话题拉回正题的自觉。

　　日头下，疏楼龙宿照例漫不经心地摇着他的扇子，问的话却一针见血，“若要深思，弃天帝虽是魔神之格，但降临人间，毕竟，他是依附□□，该有破绽吧？”
　　苍答道，“嗯，吾与恨长风有再针对元胎之躯深研，但最重要的问题，乃是在他的力量。”
　　想起屋里的那么多阵法推演图，他一阵冷汗，这几天……简直是术法强化训练，“苍，你的原理没错，如果将四化为二，再依照你所想的分层削弱呢？”
　　“这……吾尚在思考当中。”
　　那双漂亮的金眼闪了闪，“分层削弱，有许多方向可循，弦首所指，是哪一个方向呢？”
　　苍眉尖蹙得更紧，“坦言之，直接面对弃天帝，除一页书之外，能直接挡下他掌功之人寥寥无几，但除了挡招，尚需配合无间、而且攻击迅速的剑者，这个方式尚需讨论，如今一页书仍负伤在身，在他伤愈之前，咱们必须彻底保住第四座神柱，否则神柱皆毁，弃天帝力量完整，那一切就回天乏术。”
　　佛剑分说沉稳开口，“第四座神柱，或许可请教佛公子。”

　　佛公子吗……
　　目送三先天结伴离去，他陷入沉思。
　　苦境各色奇人层出不穷，这一位什么时候横空出世，他竟然丝毫不知。听佛剑口吻，这位化名佛公子的高僧似乎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
　　嗯，说到隐秘啊……

　　“恨长风，你在想什么呢？”苍的声音淡然一如往日，只是似乎略显喑哑。
　　他微微一惊，抬头看一眼又迅速错开，“吾正在思考弃天帝因何一掌魔界，便毁去戒神宝典。”
　　“传闻此书记载异度魔界所有的秘密。”
　　他点头，“未到巨细靡遗，但至少有八成。如果其中有圣魔元胎的记载，或是弃天帝毁灭道境时，是如何脱离魔体，回到他的空间，这都是线索。”
　　“但宝典不是已毁了吗？”
　　“吾化身恨长风时，戒神老者曾暗中将副本交吾保管，当时被吾藏在魔界之内，如果真有记载，那就是一个线索。但只要弃天帝在魔界，就无取得的可能。”
　　苍平静的目光里有一丝了然，“看来唯有引开他，方能取得。”
　　“如果可行，吾要设法取回吾之半身，否则这不完全之躯，也无法相助，只会成拖累。”
　　“……万不可这样说，待剑子他们回来，我们从长计议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