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28、54-55

　　灵识化光急穿而过，一阵恍惚之后眼前顿时一亮。
　　他睁开双眼，身形微动，只觉一阵虚弱，险些往前倒去。
　　这是……？
　　如雪洞般干净的房间，眼前所见不过一榻一床一桌一椅，浅灰色的帷幕帘幔迎风微微舞动，透入几许熹然的天光。

　　“汝总算是醒了。”眼前一身华服的紫衣儒生笑得甚是开怀，扇子轻轻挥动，对端坐于自己对面榻上佛者说，“佛剑，看来汝之方法甚是有效，比剑子要可靠的多了啊。”

　　“哎呀，龙宿好友……听你之言，你对吾，看来是成见已深了。”门口细密的竹帘一扬，一身素白的剑子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拂尘一扫，眼中颇有关切之色，“恨长风，你现在感觉如何？”

　　朱武深吸一口气，胸口尚有几分疼痛，但看情形灵识显然已经回归了肉身。
　　潜心默运元功，真气流转周身经脉之间，凝滞之感已算相当轻微，以他昏迷之前所受的重伤来说，这等恢复速度太不寻常。或许，弃天帝确实救了他也说不定……
　　“吾已无大碍，三五日之内便可恢复。”

　　“嗯，那就好，你已昏迷一日二夜。虽然弦首去天关之前留下秘阵相护，但你灵识一度离体，着实令人忧心。”

　　“……是吗？多谢。费心了。”

　　“唔，恨长风，汝应该多谢佛剑，而不是剑子。剑子压阵，数日都无好转；佛剑施为，便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佛者睁眼，双手所结的施无畏印化外缚印，指尖有灵动光芒一闪而逝，开口道，“剑子以道门秘法护住弦首所布之阵，才能保住恨长风的躯体不受影响，并借此唤回灵识；吾借圣尊者青莲之眼，只是制造一个脱出的契机。”

　　“哈，佛剑你啊……”剑子摇头叹息，笑容中是几分温暖的无奈，转头正色道，“恨长风，伏龙先生昨日来到，已告知吾等最后一座神柱乃是在无风原的万里黄沙。三教顶峰，向来是同进同退，吾等三人欲前往一探。现在你既然无事，吾等稍后也准备一行了。”

　　“请。”
　　“两位好友，走吧。”

　　“恨长风，弦首若归，麻烦汝转告伊，所设救命之阵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不过伊真该好好休息调理了。屈世途那里尚有素还真不少良药，千万勿要客气。”
　　“……好。”不提一只气色甚好的华丽嗜血者在十一月微薄的冬日天光中摇着一把满是水晶的凉扇对自己说话这一幕是多么诡异，光是看到那冷冽却又带着几分促狭的眼神……朱武就有种欲哭无泪恨不得撞墙的冲动。
　　果然，自己那天是动静太大了么……

　　“龙宿，剑子。”
　　“唔，佛剑？”
　　“佛剑，哎呀，汝有话要私下与恨长风说么？剑子，你我还不赶快离去就真是不识趣了。”
　　“龙宿啊……”
　　“走吧。”闪闪亮的儒门龙首一把拉住白扑扑的道家先天就往门外拖，居然也拖得动！凤眼回眸一笑，灿烂到令他都略感胆寒，“佛剑，我们在豁然之境入口等你。”
　　“嗯。”

　　见那两人堂而皇之地拉扯着出门，朱武不觉长舒一口气。
　　儒门龙首……
　　男子生得这般美貌还如此钟爱珠宝华服也就罢了，那双琥珀似的猫儿眼，流转间锋锐非常，委实洞察精明得过分，至于性格……咳，世上能令他无言的人确实不多；再加上，而今他重伤未愈，平日不觉有碍的嗜血者邪元对圣魔元胎竟生出了相当的压迫感。

　　55

　　中原嗜血族邪兵卫之乱，一度影响深远，虽然当年魔界尚在封印之中，复出后也有所耳闻；更不用提败血异邪之首夜重生还曾与魔界有过不少的合作。九祸提及，她曾就其来源弱点求助戒神老者，但连戒神宝典中对此也语焉不详，只知败血异邪是嗜血族背离法则所造的异族，而嗜血族最初起源之地在苦境偏远之地，不属中原，他们是生存在黑暗中，以鲜血为食，以夜为日，以日为夜，永远见不得光的族群。他们和宿敌神魔族都可说源于人类，却又超越人类自成一族；神魔族力量虽强尚且有生有死，嗜血族拥有不老不死的身躯，但死后则灰飞烟灭魂魄不存。嗜血者可在吸血之时将人类同化为受自己控制的傀儡，而儒门先天疏楼龙宿当年正是在被冰爵褆摩同化为嗜血者之时趁机反噬，才获得了沐浴朝阳而生的嗜血者之躯，此后，龙宿功体必然也因此而有所改变。

　　以朱武的眼光见识，见过本人之后，自然明了嗜血者的不老不死之身乃是基于某种奇异的邪源；所谓的“不老不死”，正是因为已死之躯不可能会老会死，而魂魄不存，则是由于灵肉完全合一无法再分离。如此极端之法，便是在魔看来也是惊心。
　　然而，这样的疏楼龙宿竟还能居龙首之位名正言顺地掌管偌大的儒门天下，以儒门先天地位受中原正道敬重，同时仍与道家先天剑子仙迹、佛门高僧佛剑分说交好得过分……

　　某异度魔王深刻觉得，他真正是难以理解，也实在是……不能不服……
　　绝不仅仅对疏楼龙宿而已。

　　“银锽朱武。”
　　他一惊，“唔，大师？”
　　“你可知阴阳骨？”
　　“……嗯。”九祸曾以此接合魔龙的断层，如没有后来变故，也许可行。
　　“阴阳骨从圆儿而来，他是吾当年受邪兵卫所困，不得不散离菩提金身时的一颗舍利所化，虽无血缘，与吾亲子无异。”
　　“…………”虽然知道佛剑分说作风与佛门通常做法迥然有异，为杀生斩业之圣行者，但看着眼前宝相庄严的白衣佛者直言不讳地说着这等话题，他还真有些接受不能。
　　“圆儿为女后九祸与夜重生所杀，叶小钗同时被魔界所擒，魔化后受伏婴师控制，大开杀戒，开启万血邪箓；邪箓开，神州血祸起，神州支柱被断，终酿成而今浩劫。”
　　“圣行者，吾……”
　　“吾明了这此中因果，虽不为所惑，亦不免为之所羁，但终究将了尽无遗。”
　　“……吾不明白。”
　　佛剑微叹，低眉敛目，眉宇间一片清宁，“银鍠朱武，你与九祸之间的因果，人所尽知。”
　　“——！”
　　“苍临走之前，将圣尊者青莲之眼交吾，言明若护持之阵中若有魔气浮动，便以青莲之气引动金刚伏魔大阵。你刚才，可是被困？”
　　“是。难道圣尊者……”
　　佛剑低宣佛号，“圣尊者天命已终，入轮回再修，只是，终余一点难以释怀。”
　　“……对苍？”
　　“是，也不尽然。”
　　“圣行者……”
　　“魔王，可听说过佛家七苦？”
　　“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因果相循，业力相受，一念生灭，不可不明。”
　　“…………”
　　“银鍠朱武，请以此言告弦首。”

　　谁说佛剑分说沉默寡言拙于言辞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教顶峰素来亲密，比照那两位，佛剑分说的口才也不难想见；但传闻中惜言如金的高僧竟会为了苍的事情而开口……此中就不知道是有何种的机缘了。
　　世人，真是愚昧；而自己，更是此中翘首。
　　朱武默默想着。
　　弃天帝对道胎魔胎的说法本来就对自己打击至深，在这种时候被人提醒，自己曾深爱九祸至不惜毁灭人间的事实……不异于当头棒喝。
　　如地下当时有条裂缝，朱武觉得自己肯定是会跳下去的。

　　他闭上双眼，静心沉思。百年来，种种因果，如电如露划过，回首看去，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苍，吾，终究只能做你立场不同目标一致的战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