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21、40-41

　　40

　　叶小钗手上的魔瞳之戒，唤起太多记忆。朱武悔之无及。
　　一路狂奔，他只恨自己不能腋生双翼。

　　苍曾说过，玄罡剑奇阵本是相辅相成之阵局，真正的弃天帝绝招一出，非死即伤。要败他，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现在么，或许已经连这一瞬间的机会都失去了……

　　场中，叶小钗收元化主攻，招式绵密刀剑同出，乍时逼近一寸之险；羽人六翼剑法配合月漩涡血眼杀向弃天帝心口，太一的太极心源紧随其后。

　　制衡的刹那，苍掌一扬，拂尘一甩，玄音动，化出怒沧琴，道门神器白虹明玥同时出鞘，竟隐隐引下虚空紫电之威。

　　“伏天王，降天一，古玄怒云极。”
　　双剑同出，日月并行，剑流汇聚，怒音凝弦一发，是前所未见的华美绚丽。
　　沉着凝神以对神威的玄宗六弦之首，清淡眉宇之间，隐然有一抹决绝之色。

　　弦引风雷，剑秉天地，金铁交鸣声中，清圣剑气如云如海奔涌袭来，突破弃天帝护身真气一击而中，素来睥睨天下的魔神，负伤流血了。
　　几乎是同时，朱武蓦然一阵心悸：弃天帝，动怒了。

　　神威暴烈如火焚，弃天帝虽是身不动，真气先行。看出叶小钗功力受制，弃天帝巧移阵法，十成真力击中紫宫防守软肋，场中局势顿时一变。

　　眼睁睁看着剑阵失利，紫宫太一、月漩涡先后被杀，热血尽洒尘埃，他心如刀割，而分明能感觉到此刻弃天帝心情却是甚好，“剑阵不差，可惜，你们犹然是困兽之斗。”

　　苍抹去唇角之血，断喝道，“叶小钗，护羽人走！魔之戒令你的功力受吾道门之气所制，互克之下，胜算已失。走！”

　　白发剑客刀剑相击，倔强地不住摇头，羽人非獍持剑凝息，神情中反有几分如释重负的解脱，“武人，唯有战死。”

　　弃天帝神色微动，抬手，如漩涡风眼不断汇聚天地之气，潋滟如流光溢彩，毁灭之神之焰蓄势待发，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源不绝似从地底喷涌而出，地动山摇。

　　苍回气凝神，指尖带血抹过明玥剑刃，“伏天王，降天一，怒海沧流！”

　　明知时机不利，苍竟如此一意孤行……
　　或许，他对于弃天帝的愤恨，亦不是用言语所能形容。

　　苍元身太极印已然全面激发，身形一动，欲抢阵中主位，羽人雪白双翼一展，却是先行一步，叶小钗后来居上，更挡在了羽人之前。弃天帝一垂眼一扬手，深蓝神之焰同样首先一路冲击玄罡剑奇阵之主位。
　　主位若失，则阵不成阵。苍即使想要玉石俱焚，亦不可能。

　　朱武最初的想法便是自己冲上去填，现在他是来迟一步，但看着场中敌友双方行为目的如此一致，真是不知道该说是令人欣慰还是令人吐血……

　　千钧一发，他终于赶到，却已来不及再说什么。生死胜败，或许只在下一瞬间。
　　强压伤势，气双流化纳天地之气，神光流转，亦是全力出击。

　　“朱武，你说，下一个，要死谁呢？”

　　懒得搭理这种无聊话，他化光入阵中主位瞬间卷走羽人叶小钗，甫落地，却发现弃天帝招式再发，神之风岚挟带天地威能摧枯拉朽而来，先袭向羽人非獍，叶小钗以青莲之力中途拦阻，竟被直接击飞落向北越天海深处。电光石火之间他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风岚神力忽而一转，瞬间袭向战场另一侧的苍。

　　云说一念之间九十刹那，一刹那间又有九百生灭，短至无可短，快到无可快，他向苍急奔而去，这一刹那，却如同历尽千年。

　　夜幕深沉，黑暗中，苍持剑凛然而立，坚定卓绝，是九死而不悔的决心，本就飘逸的道袍在流风中飞扬，更显出尘，衣袂起伏之间却又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仿佛眼前所见是晨光中春雪新融，寒夜里篆字成灰，一触即碎，即将无可挽回。

　　最后一招，玄宗秘式。数道紫电垂天而下，模糊了剑光人影。
　　苍的气息一反平素清淡中和，徒然升至最高点，竟是不留丝毫生气的狂烈狠绝。

　　41

　　面对命运，没有人能够回头，只能面对。
　　但明知是牺牲，明知是痛苦的天命，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走得义无反顾？
　　而死亡，是最后的慈悲，也是一切的终结。
　　何止是你我呢，世间所有神人妖鬼魔，非人非神非鬼非妖非魔，同样是有生必有死，既然全都概莫能外，可谓十分公平。

　　神岚迅疾，似如飓风横卷而来，光芒闪烁，眼前一切都为之变色，魔神威能堪称惊天动地。
　　勿需多言，恨长风，朱武明白苍不会闪避，更索性将真元推近极限，分明死志已决。
　　眼看是阻之不及，他身仍疾如风，心，反而宁定下来。

　　往事如烟如梦，似微尘散落三千世界之中，却也历历如在眼前。
　　银鍠朱武，朱闻苍日，恨长风，不亚于三世为人。曾经沧海，看尽潮起潮落。

　　江湖这条路，他行得有如人生般疲倦，却是不曾虚度；虽然痛苦折磨多，但得意欢乐同样不少。新知旧雨，亲仇敌友，甚至仅有一面之缘之人，总有些人有些事，于不经意间便令他难以忘怀。

　　第一个当面问他那个问题的，是海波浪的奇人，一月三身如月影。大雨如注，海浪滔天，白发白衣容颜不老之人，语声与气质同样飘缈：银锽朱武，你甘愿是银鍠朱武么？
　　对着也许会马上取命的银邪，如月影神情平静，而他却无言以对。
　　说是纵然是欺心，说不是，也一样欺心。

　　风火雷击，遍地劫火。夜色中飞焰横天红莲遍地的景象，是朱武记忆中罕有的壮烈。
　　对面的魔，明知不敌，手中所持朱厌亦是坚定，眼中没有半分悔意。
　　同是红发白衣，同为异度战神，一生高傲深沉的吞佛童子在重伤喋血之余不过淡淡一句，“吾，只是阻止不该发生之事。”
　　明知前方踏上的是一条死路，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为心中最后放不下之事。

　　更久远的过去，朱闻苍日曾评价箫中剑，“……你是一个将热情压抑在冷漠之下的人。因为你必须得背负他人的命运。所以，你不容许自己的感情崩溃。”
　　其实，这样的人，何止是箫中剑。

　　一语惊世俗，一剑任天真。
　　所谓少年意气，是何等的潇洒与快意！而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不能说的人，并非是不敢说，不肯说，不愿说。

　　人说死前一刹那会想起一生往事，决心赴死的这一刻，苍，你又在想什么？

　　隐约间，他听见剑子的惊呼，虽然方向不同，却是同样直奔苍身前而去。
　　所谓道者，便是即使历经世事，也总如此热血无私，救危难不顾己身么？

　　风起，黑羽纷飞，手中涅磐剑光莹然。
　　弃天帝心中暗潮如涌，尚有一丝犹豫，他心里却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苍，若你真先行一步，黄泉路上不妨稍待，或许，吾还赶得上对你告白。

　　神岚爆裂，魔气圣气相撞的一瞬间，天外一线掌力飞来，佛门圣印金光骤然大盛。
　　千钧一发。

　　他止步，尘埃激荡犹未落定，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自己已是死过一回。

　　持剑而立的苍，看似丝毫无损，神情犹然淡漠。生死置之度外，眼中亦无悲喜。

　　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失手，弃天帝似也颇觉意外，“你，名字？”

　　傲然矗立魔神之前的佛者，身披梵字袈裟，缨络庄严，一扬手中拂尘，声如金铁，“百世经纶一页书！”

　　哈，果然。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