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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我说啊,你这种个性当王,魔界前途堪忧。”
“哈,怎样说呢?”
“因为你——太多情。”
当日天渺峰顶一战,鬼族王刀魔界第一名器,天炎斩风月黯然折损,断去它的正是而今自己手中的涅磐剑。一并折断的,也许还有自己对友情最后的渴望与牵绊。岁月无声,恍惚间已是多年,而今面临的,同样是狂风阵阵雷光隐隐,同样是冰霜满目细雪纷纷,同样是……这样安静的黑暗与痛苦的战斗。
天际高远云层厚密,然而冬夜中仍依稀可见孤星天狼熠熠生辉。
杀星已动。
战端开启,他知魔界定然发动大军压境,而伏婴师必择此路前往北越天海,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而弃天帝,必定单身赴会……
苍知道弃天帝会来,正如,弃天帝知道苍会在此地设阵守候。
是挑战,或者是挑衅,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纠结的关窍,他不清楚,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搞清楚。苍能洞察天机,而他不能;他可任性妄为,而苍不能。
一路旁观到如今,朱武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弃天帝对苍的态度极其暧昧不清,也许那一位自认没有七情六欲的魔神本人都不能明白;但他既已明了自己的心思,便可放开不去在乎。
因他知道,苍亦不在乎。
苍与他,是休戚与共的战友,与弃天帝,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这个事实对于恨长风而言,已经足够。他不明白的只是,这等危机时刻,自己为何还能沉默冷静地站在这里。
究竟,是因为那个人的安排,或者,只是因为自己想印证最后的猜测,借此斩断痴念……
“恨长风。”
“剑子?”
“哎,吾知你不放心弦首与众人,吾亦不放心。你若想回去,便回去吧。吾留下便好。”
“……你知吾本体即是银锽朱武。”
“嗯。”
“……吾手中涅磐,是当日箫兄佩剑,除魔卫道的传世天之神器。”
“吾知道。”
“这把剑,不该我用。”
“为何?”
“吾是魔,无法完成所谓天之见证。”
“什么是天之见证?”
“无我无私,无念无求,舍己存道。”
“恩,人在哪里?魔又在哪里?”
“没分别么?”
“当然有分别。你认为有分别,便是分别。”
“……吾一直不明白,他牺牲自己的意义何在。”
“恨长风,你此刻能站在这里,便是箫中剑赴死的其中意义之一。”
“……”
“踏入江湖,死便不算什么。无以回报,即是不需回报。箫中剑不愧是朱闻苍日的唯一知己,亦是银锽朱武不曾忘却的故人。”
“……剑子,吾不想再有所遗憾;但吾若此刻回去,必会被苍再次遣开。”
“哎,也是。你我均负不轻内伤,弦首必不能安心。”
“弃天帝真正降临时,吾会知晓。”
“嗯,吾明白。你放心。”
剑子黑色的双瞳与他对视,了然笑容中似乎亦包含了无数难言往事。那日,剑子在树林中找到他与苍时,也是如此一派平静,既未对自己受伤时辛苦整夜的寻找有所怨怼,也不曾对苍自虐式的举止有所微词,甚至看不出对他将苍抱在怀中取暖的做法有何惊诧不满,彷佛这一切都只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也仅仅是发生而已。发生过,便消散了。
他对这位传奇性的苦境道门先天事迹所知不多,不过能如此大而化之处变不惊豁达干脆,想必不知曾经历了多少纷扰世事。
苍是一种性格,剑子是另外一种,虽然经常料不准,但都让人觉得很可信赖;
而他是一种性格,伏婴师是另外一种,虽然经常打对台,但同样都令人觉得……很欠揍。
39
往日,他曾对狼叔补剑缺坦言,“伏婴开口,吾不会拒绝。”
而狼叔只是回答,“太过不择手段,结果不一定完美。”
回头看,彷佛预言。
狼叔当日不惜以鬼血改刀,最终还是未能挽回天炎斩风月的命运;或许,并非刀锋不利,而是自己心意不坚。
此刻微弱月光中,涅磐剑剑光如水,凝聚的是武者的胜败荣誉,也是友人的拳拳之心。
视魔界大军为无物,他声音平静如水,“伏婴师,表弟,你该给吾一个交代了。”该面对的,吾终究要面对;该斩断的,吾也终究要斩却。
“哈,吾早说过,王者不需要感情。弃天帝才是正确的王者。”
“我只是不明白,你当日被赭衫军所杀,魔魂消散,又如何解释你的重生?”
伏婴袖手,微微冷笑,“吾之魔魂,早交给了弃天帝,等待今日的重生。”
“难怪……从头到尾,都是你之安排。”
“朱武,醒醒吧。神州大计除吾所布,更是九祸一心所愿。你的生父死去之前,传承三魂,才能有第二个圣魔元胎的你,何以九祸无巧不巧,能创造第三名圣魔元胎?”伏婴目光冰冷,却也隐隐带着令他发疯的怜悯,“九祸以你们的血脉,使用赦生童子滕邪郎双魂,加上她自身元魂与魔力,创造弃天帝降临取代你的奇迹。”
“果然如此。九祸元魂,才无法使她复生……”
夜风冷冷,足可寒彻骨髓。他忍不住微微地发抖。或许,这么长久以来,吾真正不想面对的事实只是:你们,乃至九祸所想要的那个银锽朱武,从来就不是吾本身啊……
“后悔吗?清醒了吗?全魔界只有你,想和人类和平共处。”伏婴一甩披风,清俊的容颜上深重恨意一闪而过,“人类有可能不打着正义的幌子来消灭魔界吗?痴人妄想啊,朱武!人类,唯有消灭!”
长久以来,令他困惑的前因后果终于完全咬合上,然而此时,恨长风心中已然无泪无怒,甚至再觉不出痛来。他蓦然狂笑,笑自己的痴心,笑自己的轻信,更笑自己的愚蠢。
真是彻头彻尾的……一场荒唐戏啊……
九祸……你原来早已放弃了我么……
他开口,却不知道自己是说给谁听,“吾,厌倦了杀戮,厌倦了魔界的荣辱……好友箫中剑,这就是涅磐的见证么?”
抬手,剑锋出,不问岁月任风歌。
种种过往,就此一剑斩断。
“然也,是见证你愚蠢的多情!又是半身负伤的你,怎能斗得过我?”伏婴师双手平挥,符箓在手,沉声道,“赦命封关!”
冷眼相对,他干脆地一剑斩出,火焰式神被断,一分为二。
伏婴师,不明白的人是你。
时至今日,银锽朱武才真正算是死去重生。
天际乌云汇聚,雷声隆隆,是魔神临世之征兆。一点耀眼白光,由远及近飞快直冲而下,其地动山摇之势,甚至在这里都可以清楚察觉。
“剑子……”
“恨长风,此地交吾。”剑子不顾伤势真元再催,背后古尘出鞘,沛然剑气纵横,挡下魔界全部攻击;神情冷肃。“你快助弦首。”
“好。”
话声出,人已化光疾行。
这种距离上,圣魔元胎和血缘之间的感应,比耳目还更清楚地告诉他远处的战况。
“苍,排出这种小阵,是想自取灭亡吗?”
“弃天帝,极端之行,就算是神,也终被天灭。”
“愤怒吗?表现人类的求生意志,让吾看吧。”
甫开,战况即是激烈。
玄罡剑奇阵中四人发挥实力配合默契,四行相抗,属性制衡,苍一旁压阵,的确成功克制了圣魔元胎,弃天帝前几轮中并未占到任何上风。
但朱武的感觉,弃天帝心中……只有淡淡的惊讶,甚至是,欣喜。
自始自终,这场毁灭神州的荒唐之举……仅仅只是你的消遣么?
那吾这一生,到底又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