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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0-31 ...


  •   30

      “苍?”
      “嗯。”
      “你在做什么?”(不会是太累了吧?)
      “吾在试着观想……嗯?!”清冷神色骤然一变。
      “无事吧?”(麦事就不要吓我……)
      “吾刚才以窥天术,欲寻补地之法,忽来不祥预感。”
      “哪一方面?”(这世道可能不祥的地方太多……)
      “吾最担心者,同伴。”
      “赭衫军。”凭直觉,他一猜即中,因他也有些担心。

      苍仰头注视天宇,尖尖的下颌勾勒出纤细的线条。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眉间已见明显忧色。
      “先前见云渡山方向,有强烈魔气席卷,吾所设下的阵式被触动,但并未感应到赭衫军的危险,但结果不得而知。”

      “心乱则败象现,先不要做最坏的打算。”恨长风试着去宽慰,不过,连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以苍对天机的洞悉程度,如此强烈的不祥预感,那么残酷事实便是已坐实十之八九了……

      苍转身,微微颔首,“吾明白。也许,是吾多心。”浅色的长睫蓦然低垂,竟在微微颤抖,他看出苍已是万分的焦灼忧心,只是强作镇定而已,“但当世唯有伏龙先生和赭衫军明白魔宝大典的记载。如果,赭衫军……被魔界所擒,人间则覆灭矣。”

      他低头不语,微合眼帘,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是那夜苍为赭衫军疗伤而请求自己援手时的神情……若是换了你自己,你必然宁可苦撑也决不会请求夙敌的援手吧?
      吾知道,相同形势下,赭衫军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确实是一种人。一样傻,一样固执,一样……令人痛心。

      半晌,他才开口,“不如由吾前去,一并打探赭衫军与云渡山众人安危。”
      想不到苍却出言反对,“不妥。伏婴师仍在搜索咱们的行踪。你若离开封界,恐怕被发现,反而危险。”
      他对苍的考量不以为然,“不用担心,吾有方法避开搜索。除非弃天帝亲自动手,否则,他们是动不了吾的。”话是狂了一点,但伏婴素来识相,绝对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做无谓之事的。

      “吾需要你协助玄罡剑奇阵功成。若在此失败,阻挡弃天帝的行动将会受挫。”苍的声音听来淡定冷漠,“吾相信赭衫军,他不是能被轻易打倒的人。”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看天。空荡荡的天空里挂着几许凄凉星斗,一如他此刻心情。若是昔日的朱武,若是之前不曾有过亲身体验,而今的恨长风大概还真的会相信苍确实是如他所表现得这般平静淡漠,甚至是,近乎于无情。
      现在么,他实在是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但苍,居然还能条理清楚地和他讨论关于北越天海的神柱开启与圣魔元胎的特性的种种问题,而他居然也能配合着在这种情况下讨论诛魔圣器和魂魄再生……故作平静不动声色的功夫比起往日何止是上了一层楼?连他自己都倍感意外。真正意外的,还不仅是如此。
      过去,他从未想过,会对任何人如此详细地讨论自己的功体利弊,更想不到,除了箫中剑之外,有一天……自己还会心甘情愿地为当年的夙敌而赴死。

      他边交谈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心中最初模糊的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
      苍,但吾,并非是将你当作知己朋友的。你可能明白么?

      谈到局势胶着关键之处,苍右手随意一扬拂尘,宽大的云袖微展,熟悉的动作在近处却令他眼神一凝,骤然大惊,“苍?!”

      31

      行动比心念更快一步。
      他牢牢握住手腕,直接卷起飘逸云袖,微光中,白皙的肌体上交错的黑红伤痕触目惊心。“这是……?!”

      苍初时因他的反应而一怔,转瞬便平静下来,低眉敛目,一挥袖便将那些统统掩住,“无事。之前灵体受伤次数太多,因而有些也影响了躯体。吾已敷过药,外伤早无大碍,伤痕过些日子便会消失了。”

      “……”他怔怔凝视着那修长双目,微光中仿佛是潋滟的紫,深如静海,淡如烟云,喜怒哀乐,过往种种,竟能尽皆掩藏在如斯淡漠之下。
      到此刻,恨长风,朱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在万年牢看到的,远非苍所经历的全部。苍之灵识被弃天帝在万年牢囚禁数年,其间不断受伤又被迫维持形体不散——与其问这期间弃天帝做过些什么,还不如问没做过什么!这样简单明白的事实,长久以来他竟从未想过!魔界诸般血腥刑罚从脑海中如光闪过,心念一转,他又拉过那人左臂,袖袍之下同样是……伤痕累累……

      他目光下意识地移到道袍襟前,却见那人双眉微蹙,不着痕迹地退开,转身,语声中带了几分隐隐的冷意,“恨长风,吾无事。”

      血气猛地上涌。他狠狠咬住嘴唇。心痛到极处,反而无话可说。
      一步之遥,刚才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看着那孤绝背影,他竟迈不出去。
      他是知道灵躯合一时苍身上有伤,但是——!

      过往,朱武并没有刑杀虐杀俘虏的习惯,对魔界刑罚谈不上多熟悉,但——枷、鞭、杖、烙、刖、血池、刺墨七众刑,烹、醢、斩、绞、绝五极刑——随便什么放到眼前人身上,简直……他想都没法想下去。

      是了,只要灵识与□□重新合一,再严重的刑狱之伤对苍这等功体的先天人都不算太重,都能完全恢复不留后患,但……难道就可以说……经历过的那些刑囚折磨,那些痛苦绝望因此等于不存在吗……

      算来,从万年牢逃脱之后,苍休息了多久?七天?有吗?这等伤势,来怒海沧浪之前,还曾在云渡山山顶开天借阳……

      “吾不信……”他声音嘶哑,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眼前之人,柔软的浅色发丝蹭在鼻尖,清淡的气息萦绕,他几乎语无伦次,“怎么可能无事!?苍!苍——你……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你……我们一定会杀死弃天帝……我……就让我助你疗伤……苍……”

      我忍不了了……
      恨长风闭上双眼,咬紧牙关,生怕一不小心……把更多不该说的说出口。

      ——何其讽刺!
      万年牢里,苍是知道……他知道的。朱武,此时的恨长风非常清楚,自己即使不是共犯,也算不得无辜……

      耳边,仿佛听到有人在深深叹息。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希望,所谓过往,只是一场噩梦。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渴望看到弃天帝的死。
      恨长风,朱武觉得自己早已没有了心,为什么现在还会如此痛苦?!

      虽然,当时苍终归接受了他的好意来疗伤,此后几日,与众人与自己相处,依旧是云淡风轻,未露出往事丝毫端倪;但他,却不停地想起往日万年牢中的事情,曾经不经意的点点滴滴,而今化作利刃,一丝丝一分分地切开他的血肉,犹如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凌迟。或许,比真正的死亡,还要接近死亡。

      与其同时,玄罡剑奇阵法排演得相当顺利。叶小钗羽人非獍月漩涡均是身经百战的刀剑高手,紫宫太一略显青涩,却也章法严谨不容小觑。阵法圆熟之后,威力逐渐展现。自从那日一瞥苍身上未愈的伤势,他总不自觉地想在阵中护住苍,这么一来,反而往往失了先机,令苍出手的机会增加不少。

      随着时日流逝,与自己同时破阵的苍,真正实力也渐渐显露出来。战场经验丰富老到,而道门圣气精纯雄浑,绝不在自己的气双流之下。他暗忖难怪当年道魔之战阎魔旱魃重兵之下也没能占到什么上风,却难以自控地,为自己在阵中的日渐吃力而郁结无已。

      ——如果……我能取回圣魔元胎的半身……
      这念头一闪,便是长久在心间萦绕不去。若不是知道苍必然会反对自己孤身再入魔界冒险,他几乎要受不了这个诱惑。

      待苦境神出鬼没的道家先天出现在怒海沧浪之外,从一身白衣的剑子仙迹口中,他得知了赭杉军的死讯……
      弃天帝为夺取赭杉军遗体,竟然离开魔界亲自出手对上那诡异的孽角兽人。
      未及惋惜伤痛,几乎不假思索,他便动身与旨在除魔的中原众侠一起前往魔界。

      不是没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只是如今,便是饮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死解千愁。现在对他而言,死,倒真不亚于大安宁大解脱,虽然一定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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