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17、32-33

　　32

　　千百年来，身为鬼族之长魔界战神，银锽朱武见过太多的血腥杀戮，实在厌了，倦了。
　　可惜可叹，总是逃不开这样讽刺的命运路途。

　　魔界。火焰之城。
　　故地重游人事全非，看着对面的昔日同袍，他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感慨，就已经被伏婴第一句开场白呛了回去，“朱武，剑子仙迹，汝两人联手，真是蔚为奇观啊。” 这话听上去真诚得欠扁，他皮再厚也稍微有点挂不住。
　　虽然他是时常不在的君主，也不会不知道剑子那时退隐的直接原因就是被赦生元祸他们几个围殴……
　　幸好，正道人士一贯比魔族行事为人风格委婉，就连最年轻的东宫神玺也不过好奇地瞅了自己一眼就凝神对敌。

　　白衣道子的回答轻巧干脆：“今天，吾等前来魔界一览了。”
　　伏婴笑得讥诮，“哈，那可要尽情参观。”
　　他心里默默向隅：这两人话说得，活象吾是导游……

　　巧施狡计，伏婴用术法分隔战场佐以人海战术应战中原群侠。顾不得多做纠缠，更不愿意动手杀害同族，他直接把场面上的事甩给了剑子等人对付。

　　“伏婴师，你欠吾一个解释。”
　　“哦，你想要什么刺激呢？”
　　“九祸之死，是你的密谋吗？”
　　“然也。”
　　“你——！彻底背叛吾之信任！”
　　“王者，不需要累赘的感情。”

　　白绒绒的披风遮掩下，伏婴的目光，甚至比自己更冷更沉。
　　最初的愤怒犹如风中之沙转瞬即逝，他忽然觉得自己已无话可说。知晓九祸死亡真相的那一刻，便早已有所猜测，只不过是自己总存着一星半点的侥幸心思罢了。局中之局，局外之局，彼此勾连互为表里。
　　想通透了，伏婴谈不上亏欠他，根本就是他一直以来太过天真。九祸这样说过，箫中剑也这样说过，原来，一直糊涂的，是他，也只是他……
　　不同人不同路，最初想法就背道而驰，昔日朱武与之并肩作战时也不过貌合神离。现在的恨长风说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

　　恨长风万里，歧途逆旅，故人长绝。

　　他不再多言，专心辨认眼前的阵局，待寻得王者之气相引，便转头直奔天魔池而去。
　　熟悉得令人痛恨的声音响在耳边的时候，他只差一线便可取回半身，却终究是，功亏一篑。

　　“吾儿朱武，强盗的行为，该受什么惩罚呢？”

　　一道气劲穿透虚空击中胸口，他闪身即退，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让吾杀了你，如何？吾以己身陪葬，不必叫上旁人了。

　　33

　　黑发华服俊美无畴的魔神破碎虚空而来，径直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如既往的傲慢强横。
　　“一步之前，来，设法夺取吧。”

　　眼睁睁看着赭衫军的遗体被弃天帝随手弃于尘土，本已占据战场优势的众人惊怒交加。中原人士极看重身后之事，弃天帝便是抓住这点，不愁中原众侠不战而退。

　　恨长风——朱武——咬紧牙关，只觉得眼中几要流血，受伤的胸口血气翻涌不止。身侧，与伏婴等人鏖战良久的白衣道者依旧风神俊朗，横剑凝神，语气中痛惜无己，“赭衫军……”

　　场中气势一变，只觉杀意刺骨森寒。

　　弃天帝一抬手一弹指，漫天焚火指明持琴的伯藏主。呼吸之间，神之焱如光绚烂席卷而来，烈风汇合怒焰，一个照面之下，功力深浅已分：伯藏主惨亡，尸骨不存，东宫重伤，不知下落。剑子仙迹以剑影纷纷接下近半掌力，同告负伤，而自己伤上加伤，更是不堪。

　　魔神微微含笑，看似满意，“火焰，是净化腐败最美之光。”

　　“伯藏主！”
　　语声中，他分明感觉到剑子的愤怒，心中的愤恨同样遏制不住，“弃天帝，你——！消灭人类，当真如此痛快吗？”

　　弃天帝双目微合，一派云淡风轻，“清除污秽，很痛快啊。”

　　唇枪舌战，言语相争，明明是无所谓，在弃天帝面前自己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在魔界看到这张脸，令他想起太多不愿想起的往事。愤怒、自责、痛苦层层在心底堆积，犹如浸透了油的薪柴，被点滴回忆点燃之后几乎要将他的神志焚烧殆尽。

　　你到底要把人类逼到什么地步？！
　　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弃天帝——！你这混蛋非要把事情做完做绝不可？！
　　因你没有感情，所以容不得天下人有感情么？尤其是——我？！

　　纷乱间，局面已危急到了极点。

　　“云渡山那道剑气，是你所发吧？”
　　“然也。”
　　弃天帝颔首，略有嘉许之意，“那就你吧。”霎时，气再发，金红的火焰在手中不断凝聚，更盛过之前的威势，“神之焱！”

　　他急呼，“剑子，不可硬拼！”相处时间虽短，他对眼前白衣道子却着实有几分敬重之意。伤体强运真气，心一横，纳真神诀全开，十成真元毫无保留全数注入剑子清圣道气之中，果然水乳交融，毫无凝滞相冲之感，竟与和苍的真气合流时的感受有些相似……

　　此时，剑子已含怒出手，手中剑锋圣气如冰，酷寒犹在涅磐之上，却是防护之招。
　　冰尘道玄极。
　　目光所及，已是白雪翻飞地覆严霜。

　　魔之焱道之极相互冲撞，金红蓝白光芒同时炸裂的瞬间，可怖威能令大片地面爆裂开来，气流余波如海潮反复冲击。自己伤势再三加重的后果，便是吐血不止，几乎站立不稳。

　　剑子双眉紧蹙，长叹一声，终挟着重伤的自己化光而逃。这等于也是承认，此次魔界之行，中原惨败。

　　“朱武，你记住，你每抵抗一回，你的朋友就多死一名。”
　　弃天帝的声音在心底回响，盘旋，良久方慢慢消散了。他惨然一笑，又吐了血，却有意别过头去不让眼前的白衣道子看到。一路上火海炽热，他心却是冰寒。
　　死里逃生，本该是好事，大不了下次再来；然而朱武一想到此次若活着回去，便不得不告知那人当今所剩唯一的同修好友不但惨死，甚至连尸骨也无法寻回，顿时便觉得，剑子当真不如让他在这里死了干脆……

　　苍，吾有何面目去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