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挂职白无常》石动我心

3、冥界

　　寻厉和黑白十三站在河岸边，这时原本光秃秃的岸竟然凭空出现一个码头，码头用黑红色的木板铺成，拐角处一盏灯漂浮半空，那灯是普通白色纸灯样式，下边垂着一个铃铛。

　　灯里发出青幽幽的光，照得薄一一心里发怵。寻厉一挥手，灯下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本空无一人的河面上，一位老者划着船，向岸边靠近。

　　船夫停船靠岸，他身形佝偻，头戴斗笠遮住面容，青黄色的手极为枯瘦，握着船桨的关节处有不少老茧。

　　“这是摆渡人，带着亡魂必须让摆渡人带着才能过三途川，进黄泉路。”寻厉向薄一一解释，“三途川摆渡人也不少，今天带你过去就看他好不好说话。”

　　“胡叔，今天你当班啊。”白十三倒是熟络，先搭上话。

　　“哦呀——是十三啊，怎么寻大人也在，你们又给人添麻烦了。”胡叔目光扫过眼前四人，突然一声大叫起来，“你们怎么带了个活人回来！”

　　胡叔用手指着自己，薄一一心里害怕，往寻厉身后缩。她这下看到来人的样子了，船夫约是五十来岁的模样，唇上一撇八字胡，下巴上留着六七寸长的胡子，下垂眼。

　　“胡叔，不就是活人嘛，那阳间多了去了。这事出有因，您通融通融。”白十三手里拿着光杆棍子，对胡叔傻笑，企图蒙混过关。

　　“别别别，你们说得轻巧。活人渡，万一有问题谁负责。”

　　薄一一小声说：“若是有问题那是小女子的命，与胡叔您自然无关。”

　　“哎？你个小丫头胆子倒大！”胡叔依然不肯。

　　寻厉护住身后的薄一一，说道：“此时千判吩咐过，若是出事，自然是我寻厉负责，保证与您无关。”

　　说罢寻厉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元宝来，递给胡叔，船夫也毫不推脱，立刻拿了塞到裤腰里。薄一一眼里，那是个纸糊的元宝，船夫居然收了。

　　“渡亡魂是六文铜钱，这生人一个元宝也不够啊。”胡叔自言自语。

　　黑十三甩手掷出一道银光，胡叔赶忙接过，又是一个纸元宝。

　　“胡老头，两个够了吗？”黑十三嘴上毫不客气。

　　“够了够了，四位上船吧。”

　　薄一一看到白十三噙着眼泪，依依不舍望着被胡叔装入裤腰的银元宝，被黑十三拖上了船。

　　寻厉一只脚踏在船上，向还在码头的薄一一伸出手。

　　薄一一坐船的经历很少，商陆是北边的城市，河流稀少，唯一一条大河上面搭了浮桥供人往来。剩下的有需要才会坐船，但河面上更多是船夫的筏子，她从来没体验过。

　　薄一一小心将手搭在寻厉的掌心，他的手与刚才一样凉，轻轻一跳，跳到了船上，船身轻轻晃动一些就稳了下来。

　　胡叔看她跳下，喊道：“姑娘你可稳着点，这船若是翻了，他们没事，你就糟了。”

　　“没事的，叔，寻大人扶着我呢。”薄一一回应。

　　“小丫头确实胆子大呀。”胡叔感慨道。

　　寻厉坐到薄一一身旁，这船正好容纳五六人左右，黑白十三坐在他们对面。三途川的船夫和他们的船数量众多，载客规模各不同，根据岸边的人数铃铛会叫来合适的船。

　　薄一一坐在船上开始观察，胡叔就像人间的船夫一样划桨行船，此时河面很平静所以不是很费力。

　　白十三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元宝，什么一个月才一家烧了好供奉，什么自己的幡，眼里饱含泪水，黑十三就听他抱怨，时不时回一句没事，小事，问题不大之类。

　　寻厉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她不知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三途河的水呈深红色，好像也不止有一种颜色，黄的红的黑的交杂在一起，不停流动变换。与表面的平静相反，这下面有无数暗流涌动。

　　“小丫头，这三途河的水可不经你这么看。”胡叔悠悠地传来一句，“这看久了迷惑心智不说，如果将那怨魂招来，将你拖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薄一一连忙收起目光，端坐在船上，再不敢乱看，在找到妹妹魂魄前她不能出事。

　　这时船身忽然偏向一侧，薄一一意识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扒船，船身重重一斜。她赶忙向黑白二人那边挪步，只见船尾的摆渡人抄起船桨就向薄一一身后打去，嗷嗷一声一只透明状的红团被打下河去。

　　“平日里这些东西就怨恨亡魂能投胎转世，你这直接来个活人，这群怨魂定是恨得牙痒。”胡叔说着又是一桨捣下去一个黄色的不明物体。

　　一时间水下竟然冲出几十个各色的魂体来，向船上五人发起袭击。

　　寻厉连忙安顿薄一一，说：“今日河水平静，你又是活人。薄姑娘不用担心，要是有怨魂冲你来，你只管踢他们。”

　　于是白十三在薄一一身前舞动手中棍棒左打右打，黑十三在她身后挥舞锁魂链攻击妄图扒船的怨魂。寻厉则赶往船头，他立在那里，手中笔轻轻一挥就是三四个怨魂落入水中。

　　薄一一不如他们神通广大，又被他们小心围在里面，手中没有防身的东西，只好躲闪着。有那么几只怨魂摸着空隙攻击她，也被薄一一拳打脚踢地踹入河中。如寻厉所说，这些怨魂没什么大的攻击力，而她又是活人，阳气旺，制服这些小鬼也没问题。

　　终于百来个怨魂落败，其余不再发动攻击。

　　胡叔说，这就算一关过了，他们也不会再为难。在摆渡人们心中，这些怨魂都是可怜，不知困在这里几十载，只能对过往船只发泄心中怨恨。

　　船即将到达彼岸，远处飘来一股迷人的花香，心里本来收着的往事不受控制的浮上心头，她想起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被人说是不幸的灾星。十二年前自己带着雨溪回到大伯父家里，大伯母抬手就打了她两巴掌，若不是老管家拦着自己就被赶出薄家了。

　　还有又救了自己的雨溪。

　　这些回忆涌上来，薄一一耳边仿佛有个声音说，了结自己吧，这样就是最好的归宿。

　　了结自己吗......她心里脑里被一起说服......

　　眼看薄一一脑袋冲着三途河去，眼里空空，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寻厉急忙轻轻推推了她几下，将她口鼻掩住。

　　花香不再侵袭意识，薄一一瞬间清醒，猛拍自己的脸蛋，要把刚才可怕的想法都打出脑袋。

　　“谢谢。”她说。

　　寻厉没回话，点了一下头。

　　“小丫头，这就是第二关了过了呀。”船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哦，咱们到了。小丫头，活人要进鬼门关喽。”

　　薄一一一行人上了岸，她回头张望，船夫和船已经不见了。

　　彼岸开满了血红色的花，这花没有叶子，下边只有绿色的杆，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了。这种花在人间也只零星长在坟头边，无味，不像这里大片大片的，散发异香。

　　路旁花丛中传出咯咯的笑声，是几个女娃娃，她们藏在花丛中，探出脑袋看过往行人，头发几乎和彼岸花一样的妖冶。

　　“那是曼珠沙华，就是彼岸花妖。刚才在船上就是她们在诱惑你。”寻厉解释道。

　　地府果然不同于人间，脸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鬼都那么危险。

　　往前走就是一堵巨墙——鬼门关，站在城下看不清这城墙有多高，好似直入上空，这样的高墙坚壁一看就不是人间所有。城门头上挂着一个镶金黑匾，上书“鬼门关”三个红字。门两侧立着两个饿鬼雕像，张牙舞爪，令人毛骨悚然。

　　鬼门关虽然有拱形的门，却没有城门，因为冥界众人自然可以走过去，那些外来物无法跨越这道无形屏障。

　　黑白十三和寻厉好说，但薄一一可不那么容易。

　　寻厉并不担心，他让薄一一将右手举在身前过关，她照做，果然没有受什么阻拦。薄一一感叹寻厉想得周到，给自己裹上招魂幡为的是这一刻。

　　进了鬼门关冥界的全貌才展现出来，里面与外头的孤寂不同，倒是比人间热闹。

　　刚进关眼前是两条岔路口，左边通向地府生活起居办公的地方，右边路旁立着石碑“黄泉路”，是人死魂魄历经审判的必经路。此时这条路上拥挤不堪，一对对黑白无常拉着身后的魂体，前往审判生前过往的第一殿——秦广王处。

　　黄泉路延绵向前，望不见终点。黑白十三说，这路向下可以一直延伸到地下十八层，而其余各府便在其他层的黄泉路上。

　　“除非特殊情况，我们只将魂体送到第一殿就可以了，其余由其他鬼差接手。”黑十三说道。

　　他们所处的鬼门关地势很高，可以俯瞰地府全貌，下面街市楼阁中有一处建筑群十分显眼。最中间是一幢高塔式的六角楼，不知有多少层，看上去比鬼门关还要高出不少。旁边簇拥着不少楼阁，远看群楼高耸，崇阁巍峨，与其他地区一下子就区别开来。

　　薄一一尤其注意到，楼顶那一层被红光笼罩，透露出一股威严感。

　　“我们走左边，别跟丢了。”寻厉小声嘱托。

　　左边的路上人不多，偶尔还有鬼差给旁边三人打招呼。不过这一路走下来，奇奇怪怪的人不少，面色青紫的都算俊朗，刚才迎面一位脸上满是血痕，鲜血未干，仿佛随时都要滴下来，还有一人双眼空空就那样黑黢黢地望着你，最麻烦的是你看他都不知眼睛往哪里搁。

　　牛头马面，青面獠牙，更是不值一提。

　　这样一比，寻厉只是有些过于白皙，眼下也只是一点乌青罢了。

　　薄一一真想蒙住双眼。让寻厉和十三他们带着她往前走。

　　“很吓人吗？”寻厉问。

　　“大人，这是相当吓人。”薄一一此时毛森骨立，心跳地飞快，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可以叫我寻厉……只有这一点，薄姑娘要学着习惯，毕竟勾魂的时候，你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样死相的死者。”

　　薄一一想起干瘪的大棕马。

　　“嗯……”

　　“不过你放心，鬼差攒够了钱，在意自己相貌的，会去城隍街上找专门的医生修整。”寻厉安慰她，“这样是暂时的。”

　　这样的温柔与他阴沉的外表总是不搭。

　　“城隍街是？”薄一一好奇，她只听过城隍庙。

　　“刚才带你来渡了三途河，因为你是头一次来地府。若是成了无常，就可以从城隍庙进来城隍街，在地府，城隍街就像人间的街市一样。可以买法器，衣物，吃喝，还有刚才说的看大夫。”寻厉指向下边灯火通明的一处，“城隍街的后面，就是这些鬼差的居所。当然不是所有的，地府里各式各样的鬼怪不少，分布在各个地方。”

　　“寻厉……我们要去那里吗？”薄一一看向城隍街，它在离中央巍然的高楼不远的地方，散发出与那里威严不同的温暖气息。

　　“不，我们去中间那座塔楼上，去见判官。”寻厉说道。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其实已经比薄一一预想地快了很多，在鬼门关上看这至少要两个时辰，其中应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玄妙。

　　于是现在，中央阴司楼上不知几层的大殿里，薄一一上方一位身穿红袍，黑面青须的判官，将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瞪着堂下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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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神话，冥界文官武将众多，所以设计了地府版的六角摩天大楼，希望装得下；还有，我想象的黄泉路是螺旋型，通向地狱十八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