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挂职白无常》石动我心

20、鬼医

　　城隍街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薄一一和寻厉安顿好马匹后，才回到这里。各样的鬼怪，沿街叫卖着自己的货物，砍价问价，比萧索的柴胡村热闹。

　　沿街道一路向城隍街的最中间走去，那里就是最负盛名的地界鬼医的医馆。从外边看要比杏林馆还小些，此时时间尚早，门口已经排着十几个人，当中什么怪模样的都有，手拿一只眼珠的独眼鬼，半截刀口吊着脑袋的无头鬼，薄一一不敢多看，怕自己一抬眼就瞅见手里的眼珠子对上自己的眼神。

　　寻厉轻轻笑了，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薄一一还给他一个白眼。

　　有个名人在身边的好处就是，他给门口的小二鬼打声招呼，两人就免去排队的苦恼，直接进去面见鬼医。

　　一进大堂，还没等见到他真容，就听得一声声惨叫哀嚎，仿佛是在经历抽筋扒皮的极刑。

　　“混蛋！小声点！别扭了，针眼要扎歪了！”

　　尖厉的声音从屏风的一侧传出，听得出说话者的急躁。

　　等转到屏风另一侧，薄一一吓得愣在原地，面前是个断成两截的人，或者说鬼，他的身体从腰间被拦腰斩断。半凝固的褐色血浆，黏稠地糊在床榻上，发出难闻的铁锈味。

　　薄一一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半截人身上，有一个矮小的生物，手中拿的是细针细线，他在这句躯体两半上跳来跳去，半天儿也没下针。

　　那小矮人一回头看见了立在床榻前的不速之客，抬手就招呼：‘’咒印小子，活人，过来！按住他！”

　　薄一一是想逃的，但是医者的理智告诉她逃避是对病人的不负责。

　　“我去按头，你按脚。”薄一一对寻厉说，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磨叽什么！腰斩没见过吗！快点！”小矮子喊道。

　　薄一一只好埋着僵硬的步子，走到病人前面，思思摁住他的肩胛骨，让他不再扭动，让自己的头转向一侧，避开一旁血淋淋的腰部。

　　二人按住了身下人，小矮子终于找准位置下了针，开始穿针引线，没几下功夫，就完成了这具身躯的拼接。

　　散发幽光的针线来回穿梭，吸引了薄一一的目光。

　　等到病人下床，腰间光滑平坦，一点儿针线的痕迹都没留下，丝毫不像是刚才躺在床榻惨叫的半截模样。

　　“好神奇……”她不由得小声感叹。

　　小矮子一双大耳轻轻一动，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夸赞之语，得意起来，“咒印小子，这就是你说的学医的姑娘？这点场面都能吓到，还怎么当医者？”

　　我们人间这种没得救，薄一一在心里默念。

　　寻厉鞠躬行礼，“鹗罗前辈，这我是我现在的搭档。”

　　面前的小矮子瘦小似猴，皮肤青紫，不长的头发披散着，长得不像是人，寻厉来之前说过，鬼医是地府原生的鬼族，所以是鬼相。

　　这位应该就是鬼医了。

　　薄一一跟着寻厉一起向面前的鹗罗行礼。

　　“免了免了。”鬼医从地面跳上床榻，吩咐鬼小二，“让外面都散了，今天不看病，让他们明天再来。”

　　“可……”小二迟疑道。

　　‘’可什么可！全部赶走！没看见客人吗！”鬼医用他尖锐的声音呵斥道，然后转头边搓手边笑嘻嘻地看向寻厉，“咒印小子，你来得正好，我有新药方你尝尝？”

　　虽是请求的语气，鹗罗却没给寻厉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去柜台翻找，叮叮当当一阵瓷器的碰撞声后，鬼医得意地走过来。手中摇晃着一个瓷杯，另一只手里似乎拈了什么，丢进杯中。

　　他走到寻厉面前，将杯子递过去，说：“这次加了点稀有药材，很难搞到，你看看效果。”

　　薄一一一位寻厉多少会推辞一下，谁知他一句话不问，举起来咕嘟就下了肚子，一气呵成。

　　眼睛都不眨一下。

　　“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鹗罗满脸期待。

　　“没有……”寻厉面如常色。

　　“不应该呀！我加了猛料！不可能没有反应！”鹗罗见寻厉又没反应，急得哇哇叫，在医馆里上窜下跳，抓耳挠腮。

　　薄一一担心地问：“寻厉，你真的没事吗？”

　　“不用担心，和平时一样……”

　　他安慰的话语还没说完，素白的脸上忽然青筋暴起，眉眼极为痛苦地皱在一起，像是有人用巨斧敲击他的脑袋，寻厉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想找什么搀扶。

　　他眼前一黑，身体倾斜，被一个柔软的怀抱接住了。

　　“寻厉！你没事吧！寻厉！”薄一一瞬间慌了神，寻厉在心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形象，而现在他倒在自己怀里，就像常人一样脆弱。

　　躁动的鬼医注意到寻厉的异常，连笑几声：“嘻嘻嘻！我就知道！三生石不可能没用！”

　　“前辈！他这是怎么了！”薄一一焦急地问。

　　而鬼医鹗罗并不担忧，指挥小二将寻厉抬进里屋，说道：“没事！咒印醒来还要谢谢我！只是前生回忆回来了而已。”

　　“前生回忆？”薄一一此前没听寻厉说过这样的事。

　　“小医女，你是他搭档，也不知道他失忆的事情？”

　　“寻厉……他从未和我说过，只是说自己魂魄不全，难道失忆也与这个有关？”

　　“嘻！不是！失忆是失忆，当初他死的时候摊上一对儿迷糊无常鬼，也不认得千秋林的腰牌！嘿！也赶巧咒印小子命好！”鹗罗越说越激动，跳到薄一一面前的桌子，“不用审判，直接投胎！半碗孟婆汤下肚，才被孟婆认出冥府的任命状来！不然啊，现在已经轮回好几世了！”

　　鹗罗说起迷糊无常鬼，薄一一心里蹦出两个人选，她大概猜到是谁害得寻厉喝了孟婆汤。

　　“半碗？孟婆汤难道无解吗？”薄一一问道。

　　“当然无解，不然孟婆们几千年白干了！咒印小子只喝半碗，忘了一半，还算不错。”鹗罗这次又坐在桌子上，翘起一条青紫色的瘦腿，“阴差！其实也不在乎往事！这小子偏偏要在乎！”

　　“所以，寻厉才找您治疗失忆？”

　　“当然！以前可没有这种要求的鬼！活人，你也行医，嘻！知道遇见一个特别的病人不容易？”鹗罗等待着她的赞同。

　　“是……”薄一一应付一声，继续问，“您知道，他还记得什么？”

　　“活人！你什么都不知道？”鹗罗想做出低头瞟她一眼的动作，可惜即使站在桌子上，也只比薄一一高一拳头，“孟婆汤，从活人最重要的记忆开始遗忘。所以，咒印小子最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忘了。至于内容！他也没告诉我！”

　　看来只能问本人了，薄一一看向床榻上的寻厉，鬼似乎不会出汗，即使此时他眉头紧皱，脸上没有一滴汗渍。

　　不知为何，她觉得昏迷的寻厉，面色苍白，脆如薄纸。

　　薄一一正盯着入迷，寻厉嗓间忽然挤出一声闷哼，只见他额头黑色的咒印发出红光，他的声音如同置身炼狱，身体不安的挪动。

　　“不好！回忆触发咒印了！”鹗罗说道，“活人，你去外边柜台取针，现在要给他行针！”

　　薄一一见寻厉的样子，不敢耽搁，急忙跑出去拿针。

　　鹗罗摊开针灸包，取出里面的针来，薄一一观察到，鬼医手中的针与人间的差异很大，更加细长，而且看不出材质。

　　他跳到寻厉身上，让薄一一按住他，然后一只手扶稳寻厉的脑袋，另一只手持针向咒印的位置扎去，等到针入体内，薄一一能看到淡绿色的灵力被鹗罗输向寻厉。

　　咒印的颜色也一点点变淡，回归往常的黑色。

　　鹗罗拔出鬼针，拍拍手跳下床。面前寻厉的脸回复往日的阴沉，眼下的乌青，都让薄一一觉得亲切不少。

　　她问道：“前辈，这个咒印您知道？”

　　“不！这个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他恢复记忆醒过来，你再问他。”鹗罗走出屋，“现在不要打扰病人！活人！”

　　“是！”薄一一只和鬼医相处了不到半天，却有种回到杏林馆的似曾相识，虽然看病的方式天差地别，但是救人性命的本质是一样的。

　　面前怪脾气的鬼医，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崔师父。

　　“好了好了！现在说说，你们原本过来有什么事？”鬼医问道。

　　一进门二人就被鬼医摆弄着，又是按住客人，又是试药，差点儿耽误了正事。

　　薄一一拿出那一根“手指”，说道：“前辈，我们已经查探到这个东西的来历，是从死去的人身上取下的手指，然后让人服下，随时都可以取人性命。现在，地上有一个村子的人都已经服用了这个东西，我们今日前来，想求解救之法。”

　　鬼医有些乏味地说：“不到百年的魔物，弄出来吸食血肉魂魄的假魔籽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太无趣！”

　　“那前辈可以赐教解救的药方吗？”薄一一试探着问。

　　“可以。”鬼医表情一转，咧着嘴看向薄一一，“但是，活人！你既然赐教，就要做我的徒弟！不然我可不白给方子！”

　　“可我在人间有师父了。”薄一一回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徒没有拜二师的道理。

　　鹗罗嗤笑一声，说：“那是活人的规矩！况且他教你治人，我教你治鬼治魔。不冲突！而且，活人，你想清楚，我可是冥府最好的鬼医。”

　　这个条件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能跟着冥界有名的医师学医，对薄一一来说发反而是个诱惑，她并不会亏。

　　但是……

　　薄一一欲言又止，她心里想答应，可是话到嘴边，脑袋里就冒出砍头的、刨心的、鼻邢的人的模样来，全身汗毛竖立。

　　鹗罗可能就是想看自己为难的样子。

　　想到害死大伯父一家的黑风鬼手，或许和十二年前害死自己父母的是同一个，还有雨溪和念念的结局，上面的困难就是小巫见大巫。

　　“好。”薄一一说着，准备伏地下跪行拜师的大礼，身体还没下去，就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来。

　　“我说了，那是你们人间的规矩！鬼族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只要叫我一声师父就算成了。”

　　“鹗罗师父？”薄一一小声问道。

　　“名字去掉！”

　　“师父！”

　　鹗罗终于满意地拍了拍手，笑道：“嘻！在呢！乖徒！”

　　薄一一心里依然有疑问，开口问：“师父，您为什么一定要收我为徒？我是活人，您在地府有其他选择吧？”

　　“活人怎么了？修行人也不过活千年，难道还不会成鬼？”鹗罗尖声喊道，“难道徒弟怀疑我不会识别好苗子？”

　　“徒弟不敢……”这样说，不就是怀疑自己的水平，薄一一别的没自信，至少在学医上，她认定自己是有天赋的。

　　寻厉晚些时候醒过来。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又多了些熟悉而陌生的碎片在记忆中，这样的痛感，他知道咒印发作过了。

　　当然最吃惊的是，鹗罗拉着自己的搭档，一脸骄傲地介绍：

　　“咒印小子，这是我大徒弟！”

　　大概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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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榜单，今天作者专栏涨了一个收藏，谢谢这个可爱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