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挂职白无常》石动我心

19、柴胡往事（下）

　　“还没问二位贵姓？”村长说道。

　　“免贵在下姓薄，这位姓许。”薄一一答。

　　村长眉头一皱，似乎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说道：“我姓于，单名示，是这个村子的村长，这两位是我的孩子。说起来，那是念念出生前二十年左右的事情，那年我三十二岁……”

　　三十二岁的于示从故去的老村长手里接过这个村子，全村人对他都寄予厚望。

　　结果，刚上任就遇上了旱灾，村子里闹饥荒，村民们食不果腹，后山的坟地，坑越来越多后来都快没力气下葬了，存粮消耗完，眼看都要人吃人。

　　但就在村长焦头烂额，不知怎么解决的时候，那个不知真容的祭司来到了村子，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怎么知晓这里的情况。但他带来了食物和水，在村民们饿得皮包骨头的时候。

　　面前是大块的肉，新鲜的蔬果，和吃不尽的米粮。

　　没有人愿意考虑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祭司那时说，交换就是信仰他的神明。

　　他们接受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那些食物里，其实都下了“手指”，第一批品尝食物的，开始并没有异常。所以，一开始犹豫不决地，也加入了信仰的队伍。

　　没有饥肠辘辘者能拒绝眼前的食物。

　　但柴胡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第一批食用食物的人很快就变得瘦弱起来，无论再填多少美食在肚中，都无法让他们健康起来。

　　直到全身干瘪而死，才是解脱。

　　一直到那个时候，柴胡村的众人才明白他们究竟接受了怎样可怕的一份馈赠。

　　但神已经降临了，他不会离开。

　　后来，但凡是出生在柴胡的村民，人间的第一口食物就是“手指”。这也保证了他们不会离开这里，因为只有在柴胡村范围内，他们才不会变成干尸。

　　好在神明不再需要祭品，所以后来除了偶尔的祭祀，不会再有其他人死去，而柴胡村民也不知道神明何时需要他的祭品。

　　他们只能恐惧着。

　　“然后，直到念念的母亲怀上她，那个祭司才过来告诉我，她注定是千手大人的新娘。”中年人讲述这些故事时的神情满是疲惫，“但他不会告诉我们原因。”

　　他继续说道：”没有父亲愿意让女儿那样冒险，于是，虽然恐惧，但我暗中拜托了很多高人。

　　村长刚开始请了人类修士，他记得那个家伙跟他拍胸脯保证马到成功，然后他确实打败了前来的祭司，可是一个月后，祭司又回来了。

　　仿佛一个月前他并没有死去。

　　那个修士呢？现在还在后山的祖坟埋着。

　　那座坟头旁边是个妖族的冢。

　　于村长说：“人类修士死了，我就想你人不行，那我请一个妖来，以毒攻毒。这个妖确实是厉害的，他没杀祭司，而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千手神的所在地。但是他挑战千手神失败了，一缕残魂回来通报了一声消息，也是拿钱办事。”

　　多亏了这个妖，村长才知道祭祀的老家在大颜山脚下。

　　后来，自称游僧的，天师的，村长都找来过。

　　可是现在，全部在后山躺得整整齐齐。

　　“我不敢再找什么除魔的，不仅害了人家性命，神明难道察觉不出来吗？他不过是拿捏着一村的人名，知道我多他们没什么主意，所以不在意我的这些手段罢了。”老村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懂了，两位就早点请回吧，这是我们孽债，不用搭上你们。”

　　于示说完这一切，犹如卸下肩上十几斤的担子般轻松。

　　柴胡村的来龙去脉，最明白清楚的还是村长，听完她的叙述，薄一一才知道柴胡村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您近年没有再请人来吗？”薄一一问。

　　“请一个死一个，念念出生的时候，我心里难受，又请了一个除魔师来，也不知道死了还是跑了，总之再没见过。”于示叹一口气，“没人能救我们，我们全部死在这个村子里，也不去祸害别人。”

　　“爹……”于念念心头一暖。

　　但下一秒，于示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屋子两侧忽然钻出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来，手里拿着长棍。

　　村长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道：“两位小修士，若是平日就罢了，你们偏偏那么招摇，村子里那么多眼睛，要是让祭司知道了，我们可就交代了。对不住了。”

　　“村长，我们可以除魔！”薄一一急忙说道。

　　“他们都说自己能除魔。”村长说着，指向南方，那里是村子祖坟的所在地。

　　其实寻厉一直在一旁，许云鹰也摸上腰间长枪，等时机不对准备硬突破。

　　他口中骂道：“你个糟老头！算计我们！”

　　寻厉倒是不担心，他拿着笔，随时可以出手。只要那个魔物今天不过来，这里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薄一一一着急，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村长信任自己。便喊道：“你们派柳小双去了商陆，谋害薄家，记得吗？”

　　“我不认识你口中的柳小双。”

　　于示头也没抬示意手下继续，他不相信眼前人有真本事，更何况村子里本身就有结界可以控制住这些修行之人的秘法。

　　“我这里有柳小双的遗物，而且我能让柳小双亲自和你证明。”薄一一说着，拿出了那个布包，“这里面是他给自己娘亲的银子。”

　　她示意寻厉，只见他执笔朝于念念身上一点，轻轻一拉，带出一抹蓝色的笔迹。

　　那道蓝光扭曲变化，漂浮半空显现出柳小双的模样，寻厉给他施加一个显形，在场众人都能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魂魄。虽然只是残魂，不能言语，但足以震慑众人。

　　于念念更是惊叫出来，他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抹幽魂树从他身上走出。

　　“昨日，柳小双的魂魄并没有消散，而是附身在了你的身上，他执念未完成，是不会离世的。”薄一一对于念念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游方的修士怎么知道这些！这魂魄又是哪来的？”于示愤怒道，“你们昨天来过！”

　　于念念哭着对父亲说：”爹，他们就是小双哥的东家，昨日小双哥的魂魄找过我，他们……带了小双哥给我的簪子，这是真的啊！”

　　于示这才看到女儿头上多了个陌生簪子，自己女儿如此信誓旦旦，他脸上多了几分犹豫，蓝色的魂魄虽然一言不发，但就悬在众人头顶，如一把利剑，拷问着在场人的内心。

　　薄一一知道于念念和柳小双让于示心中有所触动，她坚定心神，说道：

　　“我是被邪魔追杀的商陆薄家中唯一的幸存者，薄家的二小姐——薄雨泽！”薄一一几乎是用足里力气，喊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除了于念念，于家人皆是愣在原地。

　　她继续说道：“那个邪魔杀了我全家上下，唯独我活下来了，村长，这就是证明，我有办法对付那个家伙。”

　　于示听罢他的话，示意周围那些护卫先收手退出去，“你如何证明呢？薄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谁可以说自己是遗孤。”

　　见父亲依然嘴上不饶，于念念将头上玉钗拔下抵在脖颈处娇嫩的肌肤上，“爹，若是你非坚持要我出嫁，也不肯除魔一试，那索性让我今日就死去，和小双哥成地下一对夫妻也好！”

　　一直沉默的于家大哥终于起身拦住妹妹，薄一一也没想到于念念会以命相搏，一时间场面不知如何处理。

　　许云鹰开口劝言：“于姑娘，除魔的事我们再商量，你不要激动！”

　　但少女心一狠，抬起胳膊，竟真要刺下去。

　　一瞬间，于念念手中玉簪被打掉，然后浮空托起，没有摔在地上，于安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连忙扶住妹妹脱力的身子。

　　寻厉手持玉簪显形于众人面前，还没顾得其他人惊讶的表情。他开口道：

　　“于示，晏朝私通魔物等同叛国你可知道？”

　　“有这等事？”许云鹰先问。

　　薄一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魔物在平常人眼中不常见，更不用提列入人间刑罚中。

　　寻厉无奈解释道：“不过几百年而已，虽然人们忘了魔众横行的人间，但是人族各个国家不会变的一条律法就是——私通魔物等同叛国。”

　　眼前年轻人虽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但被他那样阴郁的双眼盯着，于示心里直犯怵。

　　薄一一眼睛一亮，胳膊肘捅捅一旁的许云鹰，说：“到你了。”

　　许云鹰连忙说：“于村长，我来自商陆将军府，我爹是许益将军。柴胡村通魔罪同叛国，你们今日拦不住我，薄家与家父交情甚深，等我回去禀告家父，就不是除魔这么简单了。“

　　身后是女儿以性命相要挟，面前是三小儿以叛国罪名威胁，于示从没想过这份孽债如此沉重，然而这一切早在他们接受千手神的信仰就注定了。

　　他脑袋一昏，辛甜的味道从体内向外涌，在舌尖泛开。

　　“爹！”男女两声同时响起。

　　于示被儿子搀扶着回到座位，接过女儿递来的丝帕，擦干净嘴角的鲜血，竟笑道：

　　“哈哈哈哈，柴胡命该如此啊！”

　　这几声笑又咳出几口血来，但他望着薄一一继续说道：”我看出来了，你和我女儿早已串通好，我想你知道得比我想得多。现在，我只能答应你，可是你要怎么除魔？“

　　“我要十天时间，这十天内我会解除掉你们身上的‘手指’，之后的计划，会再同你们商议。”

　　“好！能解除掉控制，柴胡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于示郑重地说。

　　“一言为定！”薄一一说道。

　　双方定下誓约，于安和上前扶起父亲，要带他回去休息。薄一一跟上前说道：“我会医术，让我看看吧。”

　　于安和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她给于示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又看了看于念念的脖子，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哼唧，这才放心地离开。

　　这一次柴胡村终于不是死气沉沉的，大概是听说了风声，一路上目送他们离开的村民也多了起来。

　　等到出村，许云鹰问道：“寻兄弟，你说的律法是真的？”

　　“当然。去查晏朝律法，上面一定有。”

　　薄一一问：“为什么？这样的律法我们从未听说。”

　　寻厉有些犯难，”一时半会儿，和你们说不清楚，要谈的话，可以从几千年前谈起了。“

　　“算了算了，等有空闲时间再说。”许云鹰摆摆手，“一一姐，如果律法为真，那么找到赵银海通魔的证据，不就可以检举他了？”

　　“于村长应该知道，等柴胡村的事情解决了，他们就可以作证。”薄一一道，”现在，按照计划，我和寻厉去找鬼医，你去集结军队。”

　　“姐，你真的要替嫁？”

　　“……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千手神的真面目不是吗？”

　　按照他们最终的计划，解除村民体内的“手指”，然后等到一月十五日由薄一一代替于念念出嫁，这样就能前往村长口中更神秘的村子，然后找到千手神。

　　许云鹰虽然有些意见，但执拗不过薄一一。

　　至于寻厉，显然不明白上花轿的意义，对于他来说，除魔就是第一要务。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完成任务。

　　分别后，寻厉望着许云鹰骑马离去的背影，开口道：“薄雨泽是谁？“

　　薄一一感到心猛然跳了一下，因为寻厉的语气好像是受了欺骗，现在找她讨说法似的。

　　“是我的本名，你看，雨泽，雨溪，看起来就是姐妹的名字。”

　　“那薄一一这个名字？”

　　“来商陆之后取的，因为那时只剩我一个人了，还有一个雨溪，两个一，就是一一。”薄一一淡淡地说，”现在，我就是薄一一。“

　　寻厉似乎欲言又止，”那......许兄弟，知道你原来的名字？“

　　“嗯，他知道。”

　　薄一一八岁就认识许云鹰，若是他不知道才有些奇怪。

　　“……”

　　见寻厉沉默着，薄一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小心地问：“寻厉，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寻厉轻轻摇头，手又摸上额头的咒印，“一想到许兄弟了解你的事情，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像有什么堵在心里。也许是病了？刚好去见鬼医，我们走吧。”

　　薄一一在心里念到，也许寻大人得了心病。

　　她也得了心病。

　　她眼睛落在寻厉额上，盯了一会儿，她抬手拉起那只冰凉白皙的手，说道：“寻大人，我们回地府吧。”

　　“你怎么又这么称呼？”

　　寻厉心里正奇怪，又见面前女孩拉着自己的一只手，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胸腔里异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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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寻厉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