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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答案 ...


  •   长白路公寓正在枪林弹雨之中胶着时,叶新芽刚刚逃出那间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小黑屋。
      她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堵着嘴,扔在柴堆里。屋里黑漆漆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捆绑的人不像是有恶意,所以并未绑的太紧,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手腕越来越疼,她也浑不在意。

      她昏迷已不知多久,看着隐约透进窗户的天光,微弱且黯淡,想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焦灼之下,她比平时多了几分力气,很快挣脱了绳索,手腕上深红的勒痕,破了皮,渗着血,疼得已然有些麻木了。

      她用柴堆里的柴棍子,撬开了屋门,外面没人,还是那条寂静的陋巷。
      昏黄的日光西斜,照在她的侧脸,在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填满了逼仄的巷道。她被不祥的预感笼罩,急忙往公寓方向狂奔而去。

      *

      待叶新芽赶到公寓时,这里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浩劫。
      住户们纷纷站在楼下,有的还裹着居家的睡衣,趿着拖鞋,神色困惑而慌张,警察也到达,一一询问住户。而公寓门口停的那辆车,零星散布着弹孔。
      她认出了,那是邹卓声的车。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上去一探究竟,但又不敢擅自行动,就这样在附近巷子口的墙角躲着,窥视着。

      忽然听见沉重的脚步,她回头。
      那张熟悉的脸,没什么血色,苍白虚弱,但见到她的一瞬,脸上却是与当下的周遭的狼狈截然不同的,十分不合时宜的轻松。霎时间她鼻子一酸,热泪奔涌,朝她冲过去,抱紧他。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埋在他的肩头。
      他原本紧绷的有些僵硬的身子,终于也放松下来,下巴枕在她的头顶:“你没事就好。”
      她收起失而复得的悲伤与喜悦,察觉到邹卓声的异样,大衣之下,他的左腿上已经染红了大半。

      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任凭他的重量压在自己肩上,将那条滴着血的腿藏在自己身侧,勉力撑着到了街边,拦下一辆黄包车,乘车而去。

      冬日的斜阳之下,微微的暖意,伴着一路和煦的风吹过,仿佛身在春日,但她紧紧握住的手却冰凉入骨,她心中忐忑恐惧,将手握得更紧,仿佛稍一放松,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那只手的主人感受到她的不安。
      “没事的。”他的声音微弱,但坚定。
      即使自己身在泥潭,依旧云淡风轻地安慰着身边那个仍在岸上的人。
      叶新芽望向他,怔怔地挤出一丝微笑。

      *

      到了私人诊所,但是早已人去屋空。炮火连天的三个月里,长浦有太多这样的地方,物是人非。
      还好,屋内还留下一些医药器材可用。

      叶新芽将邹卓声扶到墙角休息,自己开始在架子上四处搜罗止血纱布和消炎药,还有钳子。

      她蹲到他身边,撕开裤管,仔细剥离已经和伤口粘连起来的布料。她小心翼翼处理伤口,那认真的样子,被眩晕边缘的邹卓声看在眼里。

      他似乎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那样的娴熟,那样的认真,仿佛一夕之间成了大人。一个陌生的大人。

      “你…还会这个?”他声音虚弱。
      叶新芽专注于伤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在哪学的?”
      “……学校,学校教过。”她只顾埋头,处理伤口的间隙,分神来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这一句话,让邹卓声眼里聚起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低头处理着伤口的叶新芽,开始用在酒精灯的火焰在医用钳上漂着,简单消毒。
      “有点疼,你忍着。”她沉着的样子,与邹卓声熟识的那只小猫,截然两人。

      邹卓声点点头,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方帕子咬住。
      叶新芽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颤抖的手,定了定神,然后迅速用医用钳从伤口夹出了弹头,终于松了口气,紧接着用医用纱布给伤口止血。
      此时的邹卓声早已满头大汗,伤口的疼让他更加眩晕,他吐了帕子,颤抖的声音道:“我恐怕……不能带你走了。”

      伤口几乎已经包扎完毕,叶新芽听了他这话,顿了顿,接着绕完最后一圈纱布,固定好,终于完成了包扎。
      “你胡说什么?我去给你找点水。”
      她起身要走,却被邹卓声拽住了。
      片刻安静之后,邹卓声颤抖的声音道:“惠民女校,没有医学科。”

      叶新芽的心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过,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世道危险,老师会请人来给我们上急救课。”

      额角的汗水还未散去,邹卓声的神色却已然平静,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眼角则带着点点愁绪。
      “我在情报学校三年,直到毕业前,才学如何取弹夹。”

      说完,他低头,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来,并未再等叶新芽回答。
      叶新芽上前扶他,却被他一只手挡下,趔趄着往旁边一侧身,躲开了。叶新芽悬在半空的手一时无处安放,脸上升起一丝委屈,又强咽了下来。

      “你跟我说实话。”邹卓声看着她委屈的样子,难免揪心,有些不忍。
      叶新芽紧咬着唇角,眼泪滚落,倔强的眼神望向邹卓声,终于哽咽着出声:“你要我说什么?”
      他静静地望着她,腿上的伤口疼痛传来,他从眩晕之中,逐渐清醒。

      刚才他去公寓,门并没有撬动的痕迹,那帮刺客如出入自己家里那般自然。
      眼前的叶新芽,包扎手法的熟稔,利落果断,让邹卓声觉得自己之前对她的照顾,仿佛都是多余……
      其实,这半年以来,他未尝没有对她生疑,但总是选择蒙蔽自己,假装看不见,假装着自己也都信以为真。

      “所以,你跟他们合作多久了?”
      他问,但她沉默。
      “如果你不肯说,那你我从此……”
      他还在犹豫,还在措辞,还在想什么样的方式能把话说得得体,又不必伤她。
      然而她却利落地回道:“一年。”

      这是邹卓声要等的实话,可是真的等到了,他却心如刀绞。

      “一年前,我从老家来寻哥哥,可是……”
      虽然她说实话的时候如此干脆,但真正解释起来,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

      她原本想自证真心,但邹卓声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邹卓声不想再听下去,只要证实了所谓的真相,每一句解释,都化为一道利刃,扎在他心上。

      他手指放在扳机上,只要一扣动,眼前的生命就会消逝。一时间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细雨中,受伤的可怜小乞丐躺在自己怀里,命悬一线;
      寒夜里,柔软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指不肯松;
      还有飞雪中,冻僵的小猫躲在自己怀里取暖,一点点回暖……

      复杂的思绪最终化为眼角眉梢的微红,他越想,心越软,越疼……最后,那支握枪的手不由地一松。
      枪打了个旋,倒挂在他的食指上。

      “你不是想学枪吗?现在是时候摸枪了。”
      此时,枪把正对着叶新芽。
      叶新芽本能地往后撤了半步。刚才他用枪指着她的眉心,她没有躲,现在却惶惶地退后。
      “给你机会,杀我。”
      邹卓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阴恻恻地让人脊骨生寒。

      这几个字,如冰锥刺骨,深深扎进叶新芽的心里。
      她扪心自问,自己何尝有过哪怕一瞬,想过要杀他?
      若有一天,他有生命之虞,自己又何惧与他一起赴死?
      她含泪摇头:“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她眼里的诚恳,到底是真的?还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若是以前,无论叶新芽说什么,邹卓声都毫无保留地相信,然而现在,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定了定神,咬牙忍过了腿上伤口袭来的一波疼痛,泄了劲垂下了握枪的手。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要的。”
      言语不带丝毫感情,他没再看她,拖着瘸腿往门口去。
      身后的叶新芽僵在原地。

      她侧目望去,印象中巍峨如山的身影,被血红沾染,显得单薄而脆弱。
      她胸中如窒息一般的抽痛,一瞬间无法作答。

      一股冲动推着她几欲冲上去,抓住他,留下他!
      可是,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吧。

      她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眼睁睁望着他蹒跚着出了门。
      门缓缓合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铁锯挫骨之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6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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