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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刺杀 ...


  •   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对于迫切想要离开的人来说,无异于漫长的等待。

      叶新芽在离开的迫切和拿到哥哥骨灰的忐忑之间拉扯,终于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暗夜捱到清晨。还好,这一切马上就要终结了。

      邹卓声估计在忙着置办离开前的行头,所以这两日并没有来公寓。傍晚的船,他下午会来接她。而她会赶在他来之前,偷偷地去一趟面馆,拿回哥哥的骨灰。

      此时她坐在一辆黄包车上,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心中不安又兴奋,她望着匆匆的行人和凋敝的街景,竟然莫名其妙生出一丝恬静惬意,但很快她又将这种不合时宜的心情收拾起来。

      到了面馆,这里白天的样子,跟夜里截然不同,夜里是月黑风高中的一点光,此时却是天光白日下嘈杂的破落旮旯。

      店里三三两两的食客,她选了临街的长凳坐下,招呼伙计点了一碗阳春面,静静等着来人。

      不多一会儿,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雾气笼罩下透着烟火气,一时间叶新芽觉得饿极了。她回望四周,不见有人来,于是拈了筷子,先吃饱再说。

      但是,直到她将这一碗面都收入腹中,仍没人来。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聂老师反悔了?

      店里的食客纷纷散去,已经快过中晌。她打算再等一刻钟,若还无人来,她便去平安戏院再碰碰运气。

      她盯着眼前的空碗,心里也空落落的。她抬眸时,偶然撞上柜台那边小二的视线,小二正用一种踟蹰的眼神望着她,像是要过来收碗,又不敢。

      店里最后就剩她一人,她愈发无所适从。柜台边上的小二踟蹰了一阵,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往这边走来。

      还不等他走拢跟前,叶新芽解释道:“我在等人,再等一会儿。”
      “您可是在等聂先生?”
      叶新芽恍然,自己真的有些犯蠢了,既然聂老师两次都约在这里,这里就算不是内部的联络点,也是个熟人关照的接头点。自己竟然在这蠢坐了这样久,竟然没想过要问一问店里的小二。

      “是,你可知聂老师在哪?”
      “您跟我来。”

      叶新芽跟着小二穿过面馆后厨,入了一间小院,又从小院出了一扇柴扉,进了一条破旧的小巷。她竟不知道,间破旧的小面馆后面,竟还另有一番世界。

      两边的矮墙,将她挤在仅一人勉强通过的窄巷中,四周弥散着硝烟裹挟着炊烟的气息,越是往深处走,她越是紧张,只好靠聊天来缓解。

      “聂老师怎么没来?”
      “白日里,他不便出现,所以让我在面馆里盯着,最后都没走的,就是等他的人。”
      “哦。”
      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比她要谨慎,都比她多绷着一根弦,聂济民是,邹卓声更是。

      之后,她跟着伙计,又转过了两道弯,最终在陋巷深处的一处民居前停步。伙计将她引入门内,由关上了门,自己先离开了。

      屋内焚着香,淡淡的,很好闻,很雅致,与这屋内简陋的陈设,极不相称——两把破条凳,一张小茶桌。她踱步到长凳坐下,困意渐渐涌上。

      她不禁打了个哈欠,心想,刚才真不该吃那么多,惹得这会儿犯困。

      托腮撑着头,越发昏沉,她强撑着眼皮,就这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咿呀——门开了,这时才从屋外进来一人。

      *

      战后的光复社,再无往日那般森严的气氛。大院里冷冷清清,偶有几个门卫和办事人员来往,零散的两三辆车也都歪七竖八地听着,没了章法。

      大楼里,走廊寂静无人,灯也没开,如黑漆漆的隧道,仅有纵深处一扇门开着,透出光亮。还有深沉浑厚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

      “是,总长放心。”
      邹卓声挂了电话,坐在办公桌前,扫视了这间工作许久的办公室。桌上还堆着战后人员安置的诸多文件,等着他筛选。

      南京下达了重建光复社的命令,但人员已经在战争中流失不少,需要他从这一堆文件中挑出可用之人。刚才那个电话,就是在督促他尽快拿出重建方案。

      这里还很需要他,不过他却打算彻底离开。
      从今天起,这一切将与他无关。

      他什么都不打算带走,自己积累多年的资产,这些天被他在黑市换成了金条,如今孑然一身,就如正常上下班一样,不会让人起疑。

      他看了一眼表,现在去长白路接上叶新芽,到码头,时间刚刚好。

      开车出院门时,邹卓声从后视镜望了一眼身后缓缓关上的院落大门,连同自己二十年的情报生涯一起,关在了身后。

      *

      日光渐斜,冬天阴云森森的长浦,难得有一日放晴。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刻出天工斧凿的坚毅轮廓。他停好车,透过车窗望向二楼,窗户玻璃上正映着阳光,无比灿烂。

      还有那株生机勃勃的万年青,在阳光之中,散发着静谧的生命力。
      他不禁微笑。

      上了二楼,叩响房门,房门轻启,他推门而入。
      砰的一声——迎面一股强烈的冲击,他被冲撞地跌在墙上。
      瞬息间,他反应过来,本能地往楼下跑。

      身后是仓皇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枪声,邹卓声跌跌撞撞下楼,竟没察觉左侧大腿已经中弹,血顺着裤管往下淌着,在地板上拖出一条蜿蜒的猩红。

      楼下的保安刚才听到楼上的枪声,已经吓得躲在了桌下,此时见鲜血从眼前拖行而过,更是一时间吓得尿失禁。

      正门处肯定也已经埋伏了杀手,他转向后门,趔趄着,咬牙忍着疼。
      待从后门闪出,他躲进一条暗格之中。
      这是他走到哪里都习惯布置的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这些暗门寻常用不到,一旦启用,都是保命的。

      如此,他躲过了追击。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暗杀中保下一命,但腿上血流不止,很快洇满了裤管。

      再一次,有人利用叶新芽,要他的命。

      这似乎是一种宿命的轮回,他曾拿她挡枪救了自己一命,而后她就成了自己最致命的所在。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他的思绪,渐渐模糊。人往往在这种半醒时分,思绪缥缈之时,开始想到一些虚无的哲学问题。

      他命悬一线之时,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叶新芽。
      对方留着她应该还有用,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他只有先保下自己的命,才能救她。
      只是,去往香港的船,就这么泡汤了。

      腿上的疼痛交织着内心的愤恨,也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不要因失血过多而昏睡,他咬紧了牙。

      外面的嘈杂渐渐归于平静,他小心开启暗门,侧身出去。沿着后巷,拖着血淋淋的伤腿,外远离公寓的方向去。

      两个路口之外,如果他没记错,那里是他们光复社医生的私人诊所。

      他扶着后巷的墙壁,支撑着往外走,绕到正街,他忽然看见那个悬心已久的焦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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