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倾城》斯小岛

10、第10章 起火

　　日本人与南京和谈，要在几个港口城市设立共管的联合政府，否则，开战在即。这一举动无疑于将南京架在火上烤，若是答应无异于卖国，若是不答应，战争一触即发。于是，这个难题就这样的被拖着。高层进退两难，想着推一名替罪羊出来顶包，与日本和谈，尽可能争取一个不可理喻的协议条件，将两难问题抛回给日本人。最后不管谈成与否，都将一切归结到这个替死鬼身上，南京方面可以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久居官场的都是人精，谁也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于是也跟中央政府打起了太极，告假的告假，请辞的请辞，调任的调任。

　　顾伟民原本也是绕道走，可如今，他改变了想法，主动推荐，将这个棘手的任务分配给了邹卓声，南京方面如获至宝，当天就下达了委任状，命邹卓声为特使，接待日本赴长浦的官员靖田元次。一时间，翁婿反目的戏码，在南京官僚层中暗暗传开。

　　邹卓声接到委任状，知道这一次横竖躲不过了。

　　正是入冬，天阴欲雪。邹卓声乘车到了日本驻长浦领馆，受到了隆重的接待。靖田元次和邹卓声年纪相仿，官至少佐，客气礼让地接待了邹卓声。

　　邹卓声开门见山，聊起协约内容，但靖田却不紧不慢，绕开了话题，从对邹卓声的欣赏，到远东情报的技术，侃侃一番，最终才聊到他真正的靶心，邀请邹卓声加入联合政府，为两国共同效力。

　　靖田很清楚邹卓声在长浦情报领域的地位，如果他能为自己所用，事半功倍。

　　话已至此，邹卓声觉得会谈已经被必要再深入了。自己这些年再狠厉再不择手段，也绝不可能为日本人卖命。他当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匆匆离开了日本领馆。靖田站在二楼，阴鸷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背影。

　　靖田身边的副官不解道：“此人这般傲慢，少佐对他何必如此客气？”

　　“他曾经截获了我们与俄国作战时的情报，若不是南京高层从中运作，恐怕，胜负早已逆转。”他意味深长，“所以，既然在长浦相遇，就必须拿下这个人。”

　　副官这才恍然。靖田又问：“查过他了吗？”
　　“已经查过了，无父无母、无家无室，身份、社会关系各方面密不透风，尤其如今在南京与顾伟民好像也已经反目……”
　　“难道就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副官踟蹰，但这一瞬的犹豫很明显被靖田察觉了：“有什么就说。”
　　“他在外面养了个……小姑娘，但此人来历，各处都查不到，但绝非亲属。”
　　“不是亲属，那就是情人了，以他的个性，七年来都没另娶，有个情人也不奇怪。“靖田反问道：“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情人就范吗？”

　　以靖田对于一个特务情报人员的了解，尤其是对邹卓声的了解，露水情缘是最不重要的。若他是个能轻易为情所动的人，不可能到今天。越是做这一行，越是知道，情这一字，最是危险。

　　“若没有十分的把握，不确定此人能否牵制他，不可下手，反而打草惊蛇。”靖田叮嘱道
　　“不如，我们试一试？”副官提议。
　　靖田狡黠的目光中透出深意。

　　*

　　从日本领馆回来，邹卓声就汇报了南京，和谈不畅，自己无能为力，引咎辞职。这招以退为进，还是当年顾伟民教他的，现在他悉数奉还。

　　果然，南京回信，不同意辞呈，要他继续执行任务，但南京方面充分理解此任务的难度，可以充分调配资源，配合邹卓声，也准许他适当地拖延时间。

　　邹卓声可以和日本周旋，但不能是他一个人战斗，无论如何得将南京拖下水，也要争取到这个缓和的空间。如今双方要比的就是耐心，等日本忍不住先动了手，露出破绽，他再应对，于情于理，都能有的放矢，不会盲目出击，给对方留下把柄，抓住弱点。

　　如今，他唯一有些担心叶新芽。

　　日本人的情报网密不透风，尽管她将叶新芽藏得很好，也难免百密一疏。自从接到这个任务，他就暗中布置，将长白路13号的防卫提升到了最高级别，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四周内外，全都安排了自己人。

　　为了避嫌，他再也没去过，以防连累叶新芽。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天他正从审讯室出来，就接到副官报告，叶新芽不见了。

　　长白路对面的饭店起火了，火势蔓延了临街的几家铺子，长白路13号公寓因火情疏散，慌乱之后，公寓内空无一人。

　　他慌忙批了外套，就往公寓去了，日本人的行动比他料想的要更快，看来这场火灾，是有人蓄意而为了。等他到场，附近的火势早已扑灭，公寓并未被波及。

　　公寓门口，下属们站成两派，正在听领头的驯化，个个垂头丧气。他刚要发火，让他们还不快去寻人，忽然间公寓大门内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屋檐下，路灯柔和的黄光笼罩之下，他又回想起自己当初在光复社外路边捡到她时楚楚可怜的一幕。

　　他情不自禁冲了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手：”还好没事。“
　　“你不必担心我，楼内疏散，我被一个小贩错当成闺女，拉着跑了两个路口才看清，我就自己回来了。”她说起这段，不禁觉得好笑。

　　邹卓声有些不快，回头扫了一眼几个属下。若不是出了这事，叶新芽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住所周围埋伏了这么多人，觉得邹卓声有点小题大做，但也觉得有些窝心。

　　“最近不太平，你别乱走，注意安全。”邹卓声叮嘱道，叶新芽乖巧地点点头。

　　虚惊一场，那晚回去的路上，邹卓声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神经紧张了。他询问了手下，拉走叶新芽的是什么人，手下说查过了，就是附近的几个小贩，没见过这种场面，当时慌了神，再加上天黑，就把刚从公寓里疏散出来的叶新芽当成自家闺女拉走了。

　　“要不要将那小贩带回来审一审？”手下问。
　　“不用了，别把事闹大。”邹卓声明白，现在这种时刻，越低调越好。

　　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已在日本人的计划之中。当天晚上的情形，一丝不差地传到了靖田那里。

　　没想到向来冷血无情的邹卓声，竟然对一个孤女这么上心。如此，便是天赐的良机，送上门的筹码，靖田若放过这个机会，对不起他上百年的大名家族姓氏。

　　“去吧，做得利落一些。”他一声令下，暗卫队出动。

　　隔天，邹卓声的司机老陈就发现车的刷雨器下，压着一张给邹卓声的纸条，上书“日本领馆，叶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