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者之念（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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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站在路口拐角处，暗中观察迟生的动向。这时还太早，街上没多少人，跟近了很容易被发现。
步行吗？莫念看着迟生路过公交车站和地铁站，也不像要打车的样子。
参考距离和方向的话，应该是市医院了。莫念看迟生走远了些，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果然。莫念站在市医院门口，看见迟生走了进去。现在就不得不跟紧些了，不然进了医院也不知道他要去哪。
住院部这时候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莫念混在一小群人中进了电梯，到了某一层，迟生走了出去。莫念找准时机，在门关上的前一刻挤了出去，所幸没人注意到他怪异的行为。
他一抬头，被指示牌上的“重症监护室”吓了一跳。
果然是在骗我，摔断腿还能摔进ICU不成？莫念感觉事情有些严重，更加担心。
转角处隐约传来迟生的声音，但莫念听不清楚他在和谁说话，在说些什么。
莫念走近了些。
“…情况不太好…可能…”
“…知道了…谢谢医生。”
对话结束，莫念听见脚步声，闪身躲进楼梯间。迟生的身影在门缝间一闪而过，电梯恰好到达，他走了进去。
莫念瞥见一个医生走过刚才那条走廊，赶紧追上去，正想问个清楚:“医生，麻烦问下…”
那医生却是径直向前走去。
莫念一下子不知所措，茫然地环顾四周，推着器材的护士，来找医生的家属，没有一丝哪怕是无意的视线在他身上，就好像他并不存在。
莫念忽然不安起来，跟在那医生后面，向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走去，医生依然跟没有察觉似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向前走了，停下脚步，注意到一旁的玻璃——
目光扫过里面的一个人时，莫念蓦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我？
莫念还没仔细回味这荒诞的不真实感，那隐藏在迷雾后的记忆便一拥而上将他淹没。
争吵、出走、路口…车祸。
那现在的我是个什么东西？莫念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猛地清醒过来，转身冲向电梯，迎面撞上一个护士。莫念没有察觉继续向前跑，而护士只是理了理忽然被风吹乱的头发，身形连歪都没歪。
莫念尝试后无法摁下电梯按钮，又焦急地冲进楼梯间。
迟生，迟生还能看到我！
走廊尽头，重症监护室内的仪器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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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慌张地跑出医院大门，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离那熟悉的背影越来越近。
“迟生！我在这里！”莫念伸手抓住迟生的衣角。
“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掠过街道，吹动迟生的衣服和发丝。
迟生猛地回头，望着空荡荡的街道，迟疑了一会，继续匆匆地向前走去。
莫念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变得透明，然后从迟生的衣角中穿过。
伫立片刻，他笑了笑，有点想哭，却没有泪。
“好可惜…”他喃喃道。
迟生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听不到了。”
你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了。
啊，没给他留个字条什么的。莫念仰头看着天空，晨曦透过云层洒落下来。
我走了，不用帮我带早饭；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在，照顾好自己…
安好，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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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迟生捧着一束百合来到莫念的墓碑前，就这么捧着花，注视着墓碑上熟悉却不再灵动的面容。
“我没法参加葬礼，所以今天才来看你，对不起。”
他一身黑西装，胸前也别了一朵雪白的百合花。
他笑着开口:“小念，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花。”说着，迟生蹲下来，将那束百合放在墓碑前。
他也不起身，就这么平视着莫念的画像。
“那天早上我正要赶回去，”迟生垂下眼帘，“路上我好像听到你喊我名字，却没看见你。”
“我想或许是你醒来发现我又溜走了，着急了。”
“又或许只是我想赶紧回去陪你。”
“我赶回家，你却不在。”
“你知道吗，我当时几乎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哈哈哈…”迟生把头埋进臂弯里，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画像中的人抿着嘴，似笑非笑。
笑声渐渐消失，迟生却没有抬头，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
“…你为什么，不能再等我一会儿呢…”再开口时，已然泣不成声。
……
迟生慢慢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他又笑了:“这束百合是在花店买的，我自己采可采不到这么多。”
“但这一枝，”他取下胸前别着的那朵百合，“是野百合，就在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地方采的。你肯定喜欢，也给你。”迟生轻轻地把它摆在那一束百合旁边。
“我好想每天都来看你，但我已经请不到假了。”
“再见，我下个月再来。”
迟生眷恋地看了眼墓碑上的画像，终于转身离开。
当一切重归寂静时，点点幽光从那些百合花瓣中飘出，又溶进空气里。
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随后出现的是零星晕开的水痕。此时太阳正斜挂天际，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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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迟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他想到的事情很乱，更多的只是脑海中忽然闪现的念头。
往后的日子我都要这么孤零零地过吗？可我不能耽误其他人，小念给我的影响太大了…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相同的话，我该期待什么，又该坚持什么…如果是小念，他一定每天都会给我带来惊喜…我想我该去做点什么别的事…下个月来，除了花再带些什么呢…
又开始了。
迟生将车停在路边，双手掩面，低低地叹了一口长气。他的理智这几天来一直提醒他要冷静、要振作，可真的是一点屁用也没有。
在家和医院间来回跑的那段日子让他整个人都混乱了。在医院，听医生讲莫念的伤情如何如何，看仪器上冰冷的数字；回到家，医生口中的危重病人就送来一句温暖的“你回来啦”。
他好像穿行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是如此真实。
但当他将这种生活定义为真实时，其中一个世界又告诉他:“别做梦了。”
现在，他宁愿一切回到那令人安心的混乱状态。至少那混乱中还有莫念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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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火红的夕阳穿透玻璃，在室内投下浓重的橘黄的光，影子把饭桌的棱角都刻画得一清二楚。
迟生弯腰换鞋，他正在适应独自一人的沉寂。
“你回来啦。”
声音清亮，却如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迟生难以置信地慢慢抬起头。
莫念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捧熟悉的花，眉间虽仍有不明显的伤感残存，却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迟生一时失语。
莫念从花束上拿起不属于其中的那一朵，向迟生示意——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有等很久，”迟生眼中有泪光，最终还是笑了，“你看，百合花开得还很好。”
果然，他还是更乐于和他一起生活在混乱之中。
——本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生者之念（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