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48、第四十八发子弹

　　大海碗麻辣烫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诱人香味，嫩滑的牛肉、Q弹的鱼丸、花刀香菇、各类蔬菜等等浸在奶白色飘着油酥辣子的大骨汤中，袁心不禁咽了咽口水。

　　人的原始欲望总是极为诚实、难以掩盖的。

　　季枫默默盛了一小碗推到袁心面前。

　　袁心忍不住喝下一小口汤，低头看着碗里的食物：鸡胸肉、牛肉、木耳、香菇，无一例外是自己喜欢吃或因为怕胖而选择吃的东西。

　　一阵暖意随着热汤一同涌入身体之中，眼角也开始热热的。

　　人们经常带着鄙夷嘲笑的语气，说有些女孩子眼皮浅，别人只要对她施舍一点点好处，她便能当一辈子的舔狗。

　　以最卑微的姿态低到尘埃里，只是因为不曾被好好凝视过、认真对待过、真心爱过。

　　她明明爱吃香橙，妈妈却只买苹果、雪梨和香蕉，笑着说“这些才甜、有营养”；她热衷于特色小吃店，简方深却总是一脸嫌弃，从带着泥的原材料一直挑剔到厨师沾着酱料的手……

　　在结束与简方深的感情之后，袁心曾在无数个不眠夜之中一遍一遍思考，为什么拼尽全力来藏拙，倾尽所有不停给予，依然换来这样的结局。

　　于是炽热的心开始筑起坚硬冰冷的围墙，自立自强、毫不在乎化作最好的自我保护。

　　这一小碗麻辣烫却在动摇她自以为坚决如铁的决心。

　　“我……”袁心深呼吸几次，夹起一片软糯糯的土豆片，“我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嗯。”季枫云淡风轻地回答，眼神的温度刚刚好，能够温暖人，又不至于过于烫。

　　“你不好奇吗？”袁心营上他的目光。和简方深在一起时，她拼命隐藏和爸妈之间的相处模式，甚至试图营造出自己是从小就被爱包围的“小公主”。

　　现在，她试图卸下这层伪装，他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如果你想说，我随时愿意听。什么样的家庭都好，都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有你而已。”

　　实实在在的、彻底被接纳的感觉。如同一直在万米高空晃悠悠走钢索的人终于重新踏回坚实的大地之上。

　　袁心清楚，首先要将自己的情绪与问题处理好，才能更好面对两人之间的问题。

　　“我爸妈都是非常世俗的人。我不清楚，他们是真的不爱我，还是不会爱……”温暖的路边麻辣烫小店里，袁心彻底敞开心扉，讲述着从小到大以来，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点点滴滴。

　　季枫听得认真，时而长睫毛微微颤动，时而轻轻点头，面前的小碗麻辣烫由热转凉，一口未动。

　　袁心将各种委屈、不甘与不被理解的烦恼一股脑倒了出来，边恨恨地吃边愤愤地讲，一口气讲到刚才发脾气的原因才停下来喘口气。

　　“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季枫拿过她的碗，修长的手指轻触伸大海碗试温后，才从底部又选出一些菜品。

　　“不用安慰我啦，站着说话不腰疼！”袁心心情显然好转一些，恢复“利嘴”状态，“起码你们有钱。”

　　话毕又有些后悔。陈美竹有意无意说过一些刘予舟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既不让季枫用季林的钱，又死死掌控着原属于季枫的钱，试图用经济手段扼死季枫的喉咙。

　　他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勇敢抗争。

　　“小情侣，吃好了没有？”店主颤巍巍地走进店里，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

　　“吃好了！”袁心连忙擦擦嘴站起身，想起今天是大年前夜，不应该耽误老人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

　　“您老也早点回家，我们明年见！”季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封面是体育中心的拜年红包，塞到老人的旧围裙口袋中，拉上袁心快步走出小店。

　　“你给太多了……”店主追出门，在风中喊着，季枫加快脚步，回头大声喊“收着吧！新年快乐！”

　　“你中彩票啦？”袁心歪头看着他。

　　“你喜欢、我也喜欢的小店，希望他一直开下去。”季枫将袁心的手放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假慈善家，还是油嘴滑舌的那种。”脸上微笑着，嘴巴却依然不饶人。

　　“别那么伶俐，总是戳穿别人行不行？”季枫笑着，微微叹口气，“他是朱教练的前队友。”

　　射击运动相比于“国球”乒乓、“三大球”等体育项目，观赏性、对抗性都没那么强，始终冷门了一些。

　　谁也不会想到，昔日英姿飒爽的执枪之手，而今要依靠端起一碗一碗麻辣烫来养家糊口。

　　“那……”袁心吸吸鼻子，“跟你结婚的人，是不是也要提前学会煮麻辣烫？”

　　“放心，我坚决不会让你做这些事。”季枫停下脚步，一脸严肃。

　　“我开玩笑的，你都当真。”袁心不想给他留下嫌贫爱富的势利印象，连忙找补回来，“我也不是什么大户出身，只要能赚钱，过得开心，干什么不行！你就好好比赛，完成你的射击梦。”

　　话到这里，袁心觉得是时候厘清两人之间的磕磕绊绊了：“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也想。”季枫靠近袁心的耳朵轻声说，“街上太冷，去开房怎么样？”

　　“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袁心锤了下他的肩膀，“对了，你不回家……陪妈妈吗？”

　　“我回来只是为了见你。教练只给我两天时间，初二就要回队。”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大堂里摆满红红火火的玩偶和装饰品，人却前所未有的少。

　　生活在大城市中的人，也像候鸟一般，平时生活在此处，春节一到，反而飞回天南海北的老家去了。

　　刷开房门，季枫并没有将房卡插到取电槽之内。

　　在一片漆黑中，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她。

　　袁心开始还象征性扭来扭去、挣扎着说要开灯，他双臂传来的坚定与胸膛中散发的温暖渐渐让她安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深切而清晰地感受着他背部的弧线，呼吸的频率与彼此接触的奇异触感。

　　“实质性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她不禁想起《小王子》中小狐狸的话。

　　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着，时空仿佛不再存在。不知过了多久，季枫低低开口，身体也因说话而产生颤动：“你的心跳频率降低了，证明你处于平静舒适的状态。”

　　袁心正沉浸在难以言表的感性世界之中，突然被他以理性的方式打断，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你是一块儿心率手表吗，搞了半天是在监测我的心跳！”

　　“不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薄唇贴上袁心的耳朵，令她一阵眩晕。

　　“哔——”房间内所有灯光同时亮起，卫生间内的送风系统也开始运作。袁心将卡插回取电槽。

　　她险些再次沦陷在这原始欲望之中。从小起她便倔强叛逆，家庭氛围、周边环境越是压制她的各项本能，她便越要将其放得再大、燃烧得再烈一些。

　　“我们好好谈谈。”袁心深呼吸，坐在小沙发上，又伸手拍拍旁边位置，示意季枫过来。

　　季枫脱下运动大衣，里面却不是常见的那套运动服，而是一件崭新的毛衣，他从未穿过的风格。

　　袁心瞪圆眼睛，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怎么，黑白灰改走土豪风啦？”

　　大红色紧身羊毛衫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身体上的丘陵平原，正中间则是一只黄黑条纹的大虎头。他气质清冷，穿上稍显俗气的衣服，居然透出几分高级感。袁心不禁吞了吞口水。

　　“虎年嘛，应景。”他拖着行李箱自然地坐下，“何况，人不能总是活在同一个模式里，总是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他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从第二轮积分赛的果断击发不拖延，到大红大黄上身，再到坚定的眼神和语气。和之前欲言又止，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行动有所不同。

　　“那好！”袁心侧过身灼灼直视着他，“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背着我去拍那种照片？”

　　“那种是哪种？”季枫含笑看着她，“你在小电影网上看到了？”

　　“射击俱乐部的平面广告！”袁心鼓起两腮。本想推心置腹地，用成年人严肃的方式好好谈谈。

　　季枫并未回答。而是打开脚下的大行李箱，从中间夹层中取出一个红包来，封皮和送给麻辣烫店主的一样。

　　“用钱贿赂我不管用，真诚点，说话的方式真诚点！”袁心抱起双臂。

　　季枫在红包中慢慢探了一阵，抽出一张小卡片来，递给袁心：“你刚才也看到，队里发的红包送给朱教练前队友了。你只剩下这个。”

　　袁心诧异地接过小卡片，只见上面是两行俊逸的手写体：

　　“我想依靠自己的双手，为你送上礼物。
　　他人先送你耳钉，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提前做好接受质问的准备，作出合理解释，却只字未提父母与陈美竹之间的恩恩怨怨。

　　“背面还有，翻过来看看。”季枫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