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30、第三十发子弹

　　袁心没想过，活到二十六七岁，还能再当一回“爱的间谍”。

　　大学时，她已经把这场游戏玩得够够的。先是鬼鬼祟祟地刺探常遇晴，又调查给简方深递水最频繁的女生，后来向季枫打听简方深在学校的动态……用现在的心智看来，简直如同一场笑话，还是非常幼稚、可以写在《婴儿画报》里的那种。

　　没过一会儿，季枫果然出现在路虎车旁。他发际线处的头发被射击帽压出痕迹，微微向上翘着，显得十分有活力；脸上却依然没有表情，身上穿着冬训黑色运动棉衣。

　　这件棉衣……能装下两个人。袁心想起棉衣内胆上力士香皂的香气，和他们躲在棉衣之下的疯狂，心间一阵颤抖。

　　袁心想起一首关于男人的歌，其中有一句歌词说“欲望的门一开，梦里草原没有尽头”。然而在这件事上，男女依然平等。

　　那开启欲望之门的男人，正穿着同一件棉衣，熟练地拉开路虎车门，坐上驾驶位。

　　刘予舟和姜阿姨把他漂亮相亲对象推到副驾车门，女孩子倒也是大方，点头微笑着，敏捷地迈了上去。车子一溜烟儿开走了。

　　袁心不淡定了。天塌下来时，那当作被子盖的黑棉衣还穿在他身上呢，怎么这会儿旁边就坐了个其他小姑娘？而且还没跟自己坦白过？

　　周围不好打车，她便火速叫了辆网约车，直奔海底餐厅。

　　司机见她去往本市最贵的饭店，不禁多打量她两眼，说那里的帝王蟹不比日本的蟹道乐差。

　　若是往常，袁心一定会跟他吹上几句。职场赐予她和什么行业、什么层级的人都能说上几句的能力，一旦聊畅快了，便能顺利把他人变成清州银行的客户。

　　今天她却全然没有这个心思，只是简单敷衍了几句，即使窗外是延绵不绝的海岸线，也丝毫没有令她有心动。

　　餐厅停车场，那辆隔夜茶颜色的车停在正中间，异常显眼。袁心瞟了一眼，便让服务生带她去玻璃隧道尽头的小桌，而且一定要从后方绕行，不要经过两面是玻璃墙的就餐最佳区域。

　　服务生尽量掩饰住诧异。这里是海底餐厅，客人们提前半个月就挤破头，要预定玻璃旁边的餐桌，以便一边就餐一边观鱼。这客人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来捉奸、盯梢的，就是什么狗仔队成员。

　　“我恐海，但不太严重。”袁心看出他在“脑补”，冷冷丢下一句，两人便避开游鱼徜徉的就餐区域，走传菜路线来到尽头拐角处的冷清区域。

　　袁心观察一圈，选定一张小桌坐下，才满意地向服务生微笑着说：“不用站在这儿为我介绍菜品，每一道都上今日推荐菜。”

　　服务生点头离去后，袁心摘下帽子，透过左前方的有机玻璃和一大群五颜六色的海洋鱼类，将季枫四人的最佳景观餐桌尽收眼底。而一株人造珊瑚从水底斜插上来，恰好将她的身影隐藏得很好。

　　四人两两对面而坐，季枫和那女孩儿并排坐在一起。

　　刘予舟看上去心情很好，盯着女孩儿看，十分夸张地笑着，音量也很大：“秋如真是越长越漂亮，不比你妈妈差！”

　　姜阿姨听后也咧开嘴巴：“秋如刚从国外回来，没什么朋友，小枫多带她熟悉一下。”

　　见季枫依然保持沉默，姜阿姨转向刘予舟：“上次我在清州银行看见季枫，真的不要太优秀哦！你有这个宝贝儿子，不该藏着掖着，应该早点带到商会来的……”

　　名叫秋如的女孩用小银勺一点一点挖着鱼子酱蟹肉，轻轻送入嘴里抿着，又喝下一小口薄荷柠檬汁。全套动作自然随意、毫不扭捏，一看就是见过世面、常吃大餐的人。

　　大家闺秀从小养成的习惯，自然而然就融入骨子里，成为她的一部分。袁心边观察着尚未动刀叉的季枫，边想起从前土包子一样的自己。

　　简方深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吃饭，她并不知道罐装鱼子酱如此之咸，仰头一口全倒进嘴里，被强烈的咸腥味呛到眼泪直流，却依然舍不得吐掉，惹得简方深一阵大笑。

　　现在看来，简方深并不是觉得自己可爱，而是在欣赏普通女孩进入大观园后的出丑搞笑实录。

　　一只大型蝙蝠鱼摆动着裙边一样的身体从眼前游过去后，袁心看见秋如侧头跟季枫说着什么。她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她在问他哪里可以实弹射击。上来就问属于他专业领域的话题，不能小觑。

　　“清州森林公园里有一家。”干脆低沉的声音，此外再无他话。满分好评。袁心吃着和牛，想他若是想拉近距离，完全可以回答“老板我认识，下次我带你去。”

　　秋如一点一点地吃，每样只吃一点就放下，像只血统纯正的小猫一般。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穷人更容易发胖”的观点。袁心高中时，爸爸拿到几张自助餐优惠劵，全家一起沐浴更衣后欢天喜地来到县城里的小店，回来后爸爸连续拉了三天肚子，妈妈当夜就因为胃胀腹痛去了医院。

　　秋如的妈妈显然不属于这类人，满桌的海鲜都不如季枫这条活生生的大鱼鲜美。她不遗余力地制造话题，说女儿在国外也喜欢打枪。

　　“不是打枪，射击是一种运动。”秋如微笑着纠正，又转向季枫，讲述起她攀岩、蹦极、骑马还有一些用英文表达，袁心根本听不懂的词汇，还随意问起季枫还喜欢什么运动。

　　满桌大餐突然就不香了。袁心放下刀叉，用飘着玫瑰精油香气的湿毛巾抹着嘴角，幽幽盯着一言不发、闷头吃澳洲和牛的季枫。

　　“其他运动我都没兴趣。我女朋友不喜欢。”季枫的声音清晰且坚定，如同鼓槌敲击着袁心的心脏。

　　“你哪来的女朋友？”刘予舟突然提高音量，原本好看的双眼也瞪了出来，“胡说什么？”

　　姜阿姨面露尴尬地看着母子二人，只有秋如还比较淡定，面不改色，小口啜着柠檬水。

　　“我有女朋友了。”季枫再次回答。

　　在刘予舟的质疑与澄清声中，季枫突然站了起来，一只鲨鱼从他头顶悠哉悠哉地游过。

　　帅啊，他准备夺门而出了！袁心在心里打了一个响指，高声赞美他的男德，同时做好跟他一同走掉的准备。

　　然而他并没有向出口方向走去，而是直接朝着自己这边大步走来！

　　袁心的呼吸几乎停止，恨不得钻进海水中，化身成沙上那只比目鱼，两下钻进沙子里，把自己深深埋起来。

　　季枫却轻松地拨开沙子，径直握住袁心无处安放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放心！”

　　她红着脸，踉踉跄跄地走到几人餐桌前。因为季枫那句“放心”，她稍稍感觉自在了一点。

　　“她就是我女朋友，袁心。”季枫郑重介绍，又煞有介事地说着，“本来我们计划一起吃饭。”言外之意是不懂事的是你们，打扰了我们的约会。

　　因为有“外人”在场，刘予舟不便发作，只是将身子侧过去，和一只处于静止状态的大石斑鱼对瞪着眼睛。

　　“是清州银行的领导嘛！”姜阿姨一眼便认出袁心，“见过的，见过的！原来你们两个是一对。”

　　“刘阿姨好，姜阿姨好！”袁心弓着背，轻声打着招呼，才想起头发被帽子压得乱蓬蓬，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邋里邋遢的羽绒服，形象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这件事。”刘予舟依然正脸都不给一个。

　　“姐姐你好，我是唐秋如，Jill。”唐秋如大方地站起身来，笑着伸出雪白的玉手，“不知道你们事先有约，sorry。”

　　“啊……不好意思……空了一起玩儿。”袁心将手递过去，她一向吃软不吃硬，对方先低头，她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妈，姜阿姨，秋如妹妹，你们继续吃，我们先走了！”季枫说着，将车钥匙放在桌上，紧紧牵着袁心走出餐厅。路过结账台时不忘告诉服务员，两桌的账一起结。

　　“又坐11路？”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季枫拍拍两条大长腿。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袁心疑问太多，一时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我给你装了定位。”季枫语气认真。

　　“装哪儿了？”袁心眼睛再次瞪圆，掏出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你侵犯隐私、侵犯人权，幼稚到家……”

　　“在你身体上。”一张薄唇贴近袁心耳朵，话语仿佛温度极高，烫得她耳朵通红。

　　“你……”袁心跳开一步。

　　“我是指，我一直在想你，思想放在你的身上。”季枫笑着揽过她，“你想哪儿去了？”

　　“你这坏人……”袁心低声笑起来。

　　“哪会有人把自己遮盖的那么严实，孤零零坐在后排？欲盖弥彰。第一眼，我就看到你了。”季枫微笑着，“还有，你见过哪里的珊瑚，带着一双黑框眼镜的？”

　　说起珊瑚，袁心有些懊恼，“好容易来一次高档餐厅……两千块一个人啊！我还没吃够……”人真是奇怪，刚才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现在回忆起来，那鲜肥的帝王蟹、嫩到颤抖的鹅肝还有造型独特的甜点，突然都香得要命。

　　“谢谢袁总百忙之中来看我。”季枫整理着袁心额前的乱发，声音里尽是温柔，“再补你一顿好吃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囊中羞涩，海鲜大排档可还行？”

　　“那还不快点给老娘赚钱？”袁心单手叉腰，突然想起他赚钱的方式是打好比赛、打出成绩。而刚刚的那一场，他再次超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