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31、第三十一发子弹

　　海川市最大的海鲜加工市场隔海很近，过条街就到。渔民们凌晨三四点就将新打捞上来的生虾活鱼、螃蟹贝壳运送到一家家批发店铺中，店铺再零售给沿街那一排海鲜饭店。

　　季枫和袁心则是这条产业链的用户端，两人从海底饭店赶到此处，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几十家海鲜加工店的店员们打着哈欠、拿着菜单站在门口，一看见两人朝自家走过来，便蜂拥而上，都想把两人拖进自家饭店中。

　　“我们去市场。”季枫把已经开始认真看菜单的袁心从一众店员中拎出来，“买活的再回来加工”。

　　两人像逛水族馆一样观赏着各种尺寸海缸中的海鲜。袁心用食指戳了一下个头最大的象拔蚌，差点被它喷出的水击中，连忙跳开。

　　“你的爱好很奇特。”季枫微笑着，望着象拔蚌的模样。

　　袁心装作听不见，选了四只瞪着眼睛的大海蟹、几斤活蹦乱跳的皮皮虾和基围虾，随后两人找了一家相比之下还算干净的小饭店坐下。

　　袁心打量着小饭店：水泥地面，塑料顶棚，朴实的大圆桌上铺着一层薄到随时可能破掉的一次性桌布，空气中弥漫着海鲜的腥气。

　　“不满意？”季枫在没有靠背的鲜绿色塑料上坐下来，凳子太矮，他两条腿又太长，无处安放。

　　“当然不是，我很喜欢这里。”袁心笑着，“很亲切。”店家的叫卖声、围裙和靴筒上散发的海鲜味、周边嘈杂的环境，和海底餐厅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她觉得这里是生机勃勃而温暖的。

　　“刚才，居然让你妈付了我的饭钱！”想起海底餐厅，袁心掏出手机，“你帮我转给阿姨。”

　　“第一次见未来儿媳妇，她请客说得过去。”

　　“阿姨中意的儿媳妇，应该是春如、夏如、秋如、冬如那样的吧！”袁心有意撒醋，“我只能自叹不如！”

　　“她们是突然来的，比赛之前才通知我。”季枫显然猜透了她此刻最在意什么，马上澄清。

　　“这场比赛……如果阿姨没有突然出现，你是不是就不会超时？”袁心小心地问。为在职场混得开，她零零碎碎学到一点心理学的皮毛。超时的问题，看似属于行为范畴，但一定也涉及到某些核心的东西。

　　季枫抿起嘴唇，耐心细致地剥着皮皮虾长满刺的硬壳，将完整的肉放在袁心的碗中：“你也是突然出现的。”

　　“不要剥夺我剥虾的乐趣！”袁心明白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便将一整条虾肉塞回他嘴里，“软还是硬，扎不扎手，不自己亲手剥开，可不会知道！”

　　“你在打机锋。”季枫马上领会，她是在告诉自己不要逃避问题，于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又绕起了弯子，“我想亲手剥开的，可不止是这几样。”

　　袁心正举着一个手掌大小、汁水丰美的生蚝，听到他这充满暗示的话语，手一抖，汁水便泼了出来，在胸前的一块布料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快拉开我的包包，中间那层里面有湿纸巾。”袁心无奈地举起沾满海鲜汁的双手，心疼起这件价格不便宜的鹅绒大衣。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想到手抖？”季枫摘下手套，用纸巾认真擦手后拉开她的大包，狡黠地看着她，“我是说，我还想剥开的螃蟹壳、基围虾壳……”

　　话没说完，他突然闭上嘴，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袁心忽然想起包里还装着某些见不得人的“惊喜礼物”，挥着双手大叫“快点把湿纸巾拿出来！”

　　季枫“哦”了一声，乖乖找起纸巾。

　　显然，包底那一抹艳红，他早就尽收眼底。那是一条红色吊带睡裙，胸口与裙摆处的蕾丝花边炽烈地绽放着，裙身质地是轻且柔软的细纱，薄如蝉翼、几近透明。

　　在经常去的内衣店闲逛时，袁心一眼便相中了它。它带着一种毫不掩饰张扬的氛围，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如同一个成熟的女王骄傲地昂着头，下着一道“带我回去”的指令。

　　看了看价签，又有点犹豫。然而想想自己衣柜中或粉或白的睡衣睡裙，要么是海军领，要么镶着夸张的荷叶花边，质地也只有纯棉、丝绸两种。

　　买！袁心当场拿下了它。

　　自古孤芳难自赏，收拾行李来海川之前，袁心鬼使神差般把它扔进了包包。很难说清她潜意识中在期盼些什么，毕竟休息日只有一天，连过夜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彻底解释不清楚了。上了汽车后袁心就后悔起来，决定悄悄背来、悄悄带去，不曾想到底被季枫抓了个正着。

　　季枫带着笑意，用湿巾纸一点一点地擦拭她羽绒服上的污渍，每次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都会让她的脸色更接近那条睡裙。

　　“你从小就对什么都好奇，”擦干净衣服后，季枫又一根一根地擦起袁心白皙的手指头，“现在依然没变。”

　　袁心一把夺过包包，紧紧抱在怀里。原来自己对于有些事情，还不能如同想象中那般成熟与坦然。

　　于是她便岔开话题：“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礼物。”

　　“我没有异装癖。”看上去纯良认真、正派善良的人，不知道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不是那个！”袁心佯装生气，但是一想到为他准备的“礼物”，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纪还小时，想象力有限，财力更有限，她为简方深准备的礼物，大多数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手工品、手账书，或者是一些富有浪漫气息、闪着梦幻泡泡但华而不实的东西。

　　就像季枫表白时送的礼物，绝版棒棒糖、过期试卷、质量很差的玩具小狗，虽然充满有趣的回忆，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袁心试着把他们分布在书柜格子里，但无论怎么摆设，都和装帧精美的书、来自世界各地的工艺品严重不搭。想了半天，她将它们放进一个不再使用的旧旅行箱中，塞到床底下。

　　记忆中的东西，原本就很鲜活灵动。至于那些物件，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就算是锦上添花的事了。

　　26岁的她挑选礼物时，已不再关注“不能随身携带的一碗热汤”，而是更看中实用性、有质感，能随身携带当然最好。

　　考虑良久，她觉得最合适的是内衣裤。

　　季枫曾若无其事地谈起训练之苦，比如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他们也经常穿着全套射击服，在没有空调、风扇的场地训练。一场训练下来，人就像刚从飞流直下的大瀑布底下穿出来一般，无论哪个地方都能拧得出水来。

　　上次在他公寓，她注意到他的内衣裤都是纯棉的。棉质的衣物虽然贴身穿起来柔软亲肤，可一旦出大汗，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滋味并不好受。

　　加班间隙，她跑到奢侈品店中透气，一眼便看中一套男士排汗型黑科技内衣裤。简约有形的工字背心，低腰四角裤，颜色是神秘的黑。

　　她开始想象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的样子，直到红霞满面，不知不觉就刷了卡。

　　“你没带包，先放我这。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给你。”袁心不准备在这污水废纸遍地、海鲜汁液飞溅的环境中拿出包装精美的盒子。

　　“今天就回去，不怕秋如、冬如再来找我？”季枫笑着揶揄，积分赛还要打一轮，他还得在海川呆上三天。

　　“全凭你自觉。”袁心觉得他在笑话自己大学时候盯梢、查岗的弱智行为，“我跟你又没结婚，说到底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关系。”

　　“哦？”季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声音也开成重型低音炮，“那，就让关系再多一点点……”

　　饭后，季枫提议两人到海边走走，顺便消消食。

　　海浪一波一波袭来，击打着暗黄色沙滩。虽然海景不如热带海洋那般澄澈，却也让人身心舒畅。若不是冬日海风十分寒冷，袁心几乎要靠在季枫肩上睡着。

　　和他在一起时，袁心总有一种特别放松的感觉，人一松弛，便总是想睡觉。迷迷糊糊中，她想起第一次和简方深共度夜晚，他早已睡着，她却左翻右翻，把所有入睡动作都做了一遍，却也只能睁着眼干巴巴熬到天亮。

　　在简方深身边时，她不敢放松，不敢放任，不敢放肆，时刻绷着一根弦，表现出最好的自己，比自己还要好上若干倍的自己。小城姑娘到了大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拙。

　　她看过关于李敖的报道，他的前妻胡因梦是个难得的绝世大美人，却因为便秘满脸通红而让他心生厌烦。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在季枫面前，大哭大笑，不化妆、疯狂一把似乎都是被允许的。

　　“困了？”季枫轻声问。

　　“嗯……”袁心的声音也缥缈起来。

　　“走。”季枫拉起她的手。

　　“去哪儿？”袁心不愿意挪开脚步，只想和他在这里安静地放空，一直等到困意过去。

　　“开房。”季枫见她慵懒如猫，指向沙滩对面度假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