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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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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程安颂定定地坐起来,下床,躲进卫生间,把门锁好,才开始逐字逐句看那条微博的内容。
殷驰不是因为,被他表白,恐同,觉得同性恋恶心,才转会LK的吗?
不是。
那条微博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第十四下轻响发的聊天记录截图,是当年SG战队管理层的群聊。
SG曾经的大老板Ymir因为经济问题不得不减少SG的预算,又遇见一场巨大的投资失败,于是打算把成绩最好的LOL分部里最值钱的两个选手:殷驰和程安颂,分别卖出去。
卖给谁无所谓,在不在一起也无所谓,哪支队伍价出得高,就卖给哪支队伍。
出价最高的不是想买殷驰的LK。
而是北美战队Cisma。
Cisma财大气粗,辅助退役之后,直接来LPL淘金,看中了程安颂,价格出到难以想象的300W刀,转会费加签字费。
Ymir能用这一大笔钱解燃眉之急,很快就同意了这笔交易。
可是北美赛区是什么地方?
是顶级职业选手去养老的地方。只有职业生涯暮年的选手,才会选择去到北美赛区。欧洲尚且有MSI、世界赛的一争之力,北美虽然是拳头公司所在地,成绩却一直不行,世界赛能打进八强都是祖宗保佑。
一个职业生涯上升期的选手,还未曾夺得S冠的年轻选手,去到北美,整个职业生涯就将中断,不再有创造成绩和奇迹的可能性了。
殷驰比程安颂先知道这件事。
那时LK也对殷驰提出了转会邀请,给殷驰的工资很高,给SG的转会费却比300W刀低上不少。
为了阻止程安颂去到北美的这桩交易,殷驰直接告诉Ymir,他可以不要LK的工资,转会费和签字费加上LK给的年薪,全都可以给SG,只要不把程安颂卖给北美队伍。
Ymir同意。
殷驰就这样转去了LK。
聊天截图里,SG曾经的经理郭文怒骂Ymir吃人不吐骨头,将会毁掉两个最顶级的选手,毁掉整个SG。
Ymir自己曾经也是职业选手,怎么可能不懂这些事情。他承受了辱骂,但如果没有那救命的三千万,他可能甚至要去坐牢,他不得不这么做。
合同截图是偷拍的。
殷驰和LK的合同,转会费、签字费、年薪,具体数字都打了码,最后双方的签名没有遮掩,这确实是一份正式合同。
这份合同之外,LK和SG的合同、殷驰和SG的附加合同,截图都很清楚。
还有那一份Cisma草拟好、SG已经同意的程安颂转会合同。
当然其实如果程安颂完全不想去Cisma,他可以选择拒绝,这是联盟允许的。
拒绝之后呢?
他跟SG还有两年合同没结束,如果拒绝去Cisma,SG有一万种方式逼他就范。譬如说,“就算你不去,你也不可能在SG继续打,冷板凳坐到死,相比之下,北美是不是比饮水机要好一些?”
拒绝Cisma就雪藏,这样的威胁一下来,程安颂是不可能不去的。
当年真的只差临门一脚。
程安颂把几张合同截图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心慌,心里堵得很难受,大口大口地呼吸,忽然一拳砸在洗手池上。
妈的。
殷驰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什么都不跟他说?
程安颂在洗手池里放满了一盆水,头埋进去,溺水的感觉上涌,喘不上来气之后才撑着洗手盆边缘站直,擦了一把脸。
眼睛通红,脸颊通红。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忽然听见外面殷驰的动静。
他好像起床了,踩着拖鞋走到阳台上,似乎在跟家里人打电话,声音有点模糊,听不真切。
没过多久,他走过来敲卫生间的门:“程安颂,你在不在里面?”
程安颂用力用毛巾擦干脸,打开门锁,看见门外的殷驰,他抬手就是一拳砸在了殷驰下巴上。殷驰被打得后退一步,抓住他的手腕:“你发什么疯?”
“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是因为讨厌我走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殷驰怔住了。
程安颂把手机屏幕按亮,逼到他眼前:“为什么是这种原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凭什么这么做?”
殷驰看清微博内容的一瞬间猝然偏过脸,深呼吸:“这是我粉丝一面之词。”
“是吗,你敢说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我是因为接受不了你的喜欢走的。”
“我的喜欢这么贵,值得你一年两千万来买?”
殷驰偏过头,沉默不语,不再看程安颂血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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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那天晚上。
程安颂梗着脖子,倔强地跟殷驰说:“我喜欢你,殷驰。”
殷驰的第一反应是怔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很严肃:“你别开玩笑。”
程安颂说:“我没有。”
殷驰试图伸手摸他的额头:“输比赛输发烧了?我去帮你拿点药。”
程安颂扯住他的手腕:“殷驰。”他顿了下,“我是认真的。”
殷驰抿紧嘴唇:“但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
“我知道。”程安颂说,“我喜欢你。”
殷驰说:“我不……不是,我不是同性恋。”
“你恐同吗?”
殷驰难以回答。
程安颂眼眶里眼泪一下蓄满,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殷驰。
殷驰顶不住,喉结滚了滚:“你让我,……稍微,冷静一下。我觉得我们要稍微想想,我出去一下。”
程安颂去抓他的手。
却被他触电般甩开。
程安颂心里受伤,呆呆地坐回床上,眼睛里含着泪水,叫殷驰:“殷驰。你别走。”
殷驰本来都已经利索地穿上了外套准备出门冷静一下,回头看见程安颂眼睛通红,心里不忍心,大步折回来很粗暴地用衣袖替他擦眼泪:“你别哭。”
程安颂不说话,只是哽咽着一直掉眼泪。
殷驰心乱如麻,受不了地问:“是你跟别人表白,自己在这里哭上了?你到哭什么啊?”
程安颂不说话,眼泪就跟开闸了一样哗啦啦地流。殷驰第一次见他这么能哭,一边用衣袖重重擦他满脸的泪水,一边威胁:“再哭我真走了。”
“你别走。”
殷驰心烦意乱:“别哭了,搞得像我在欺负你一样。我有什么好啊?为什么喜欢我啊,我是男的啊程安颂。”
程安颂摇摇头,哽咽着说:“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是不是我们平时相处太亲密了?我们应该保持点距离。”
“不是……不是,你别不要我,”程安颂又试图伸手去抓殷驰的手。
殷驰深呼吸,认真看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程安颂好难受,仰着脸执着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殷驰没想过这个问题。
彼时还不能算世一下的年轻AD选手满脑子都是训练、复盘、比赛和放假,根本还没开窍,混混沌沌,没想过感情的问题。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程安颂又问:“那你为什么……都能帮我……”他难以启齿,“那个。”
“我们是朋友。”
程安颂脱口而出:“朋友是可以帮对方撸的关系吗?你怎么不去帮洲哥撸啊?”
殷驰:“……”
他脸全红了,彻底红温,“那次是你喝醉了你缠着我。”
“那后来呢?后来也不是我缠着你吧?”
“……”殷驰哑口无言,只能逃避:“我出去一下。”
他把程安颂紧紧攥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捋掉,转身出了房间。
程安颂呆坐在床上半分钟,跳起来,衣服都没来得及套上,踩着毛绒拖鞋追了出去。
一路追出走廊,殷驰在电梯间等电梯。
程安颂抓住他的手臂,含着一包热泪:“别走。”
殷驰束手无策,烦乱说:“我下去买两罐啤酒。”
“你不能喝酒。”
“我要喝。”
程安颂执着地说:“不可以,你过敏。”
“我就要喝。”殷驰智商下降到小学二年级男生水平,说话已经只能说短句,“就喝。”
程安颂:“……”
电梯来了,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进了电梯厢里。
电梯在下面两层停下,有几个眼熟的解说进来了。
这家酒店住了很多电竞圈的圈内人,今天的世界赛决赛是一场巨大的狂欢,大家基本都没睡。领头的解说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夜宵,殷驰绷着脸拒绝。程安颂拽着他的衣袖,抽抽搭搭,眼圈红红,没吭声。
解说善意地问:“安颂还在伤心啊?没事,明年再来就好了。”
程安颂吸了下鼻子,没说话。
解说们出了电梯。殷驰回过头无语看着程安颂:“你跟着我做什么?”
“就跟。”
——程安颂也脑子缺氧了。
天气很冷,外面正在下雪。程安颂没穿外套,冻得瑟瑟发抖,耸着肩膀搓着手跟在殷驰后面。殷驰扭过头看他这样子,又生气,又不忍心,纠结半秒钟,把自己随便套上的队服外套脱了披在他身上:“冻不死你。”
程安颂抓紧衣袖,扬起脸:“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好?”
殷驰绷着脸:“不穿还我。”
程安颂赶紧穿上。虽然还是很冷,但心没那么难受了,缓过劲来,跟殷驰说:“你不能买酒。”
殷驰:“你管我?”
两个人又是一顿拉拉扯扯。
酒店对面就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殷驰带着一身寒气闯进去,挑了好几罐啤酒自助付款。程安颂没阻止成功,正好也有点饿了,在旁边大点关东煮,买了满满两大杯,跑过来问殷驰:“吃吗?”
殷驰:“……”
这个人真的是晴三分钟雨三分钟,这会儿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伤心了。
殷驰板着脸接受那一碗浇着满满汤汁的关东煮,跟程安颂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人吃一碗。
吃一半,有个熟悉的摄影师进便利店买烟。见他们俩坐在窗边高脚凳上,肩并肩坐着低头吃东西,拍了张照片。
这是SG双子星的最后一张合照。
照片里,程安颂捧着碗,转头看向殷驰。眼尾最薄那片皮肤绯红一片,像刚哭过,但表情已经收拾好了,并不伤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身上穿着的外套很明显是AD队友的,因为背上有一个硕大的ID,Regulus。
而AD选手背对着镜头。十九岁的少年已经长开,肩膀宽阔,脊背挺拔,单薄的队服T恤下隐约可以看见蓬勃的肌肉线条,是青春清澈的风暴。
关东煮吃完,殷驰一言不发地拧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程安颂着急:“你不怕过敏啊?”
“过敏就过敏。”殷驰说。
程安颂抢过他面前的一罐,不服输地拉开拉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罐。
殷驰没看他,自顾自喝着手里一罐酒。
他不喜欢喝酒,啤酒味道喝起来怪怪的。勉强喝完的时候,发现程安颂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易拉罐,而这个人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空罐子。
殷驰这会儿很烦他:“我买的酒你喝什么?”
程安颂理直气壮:“帮你分担啊。”
殷驰转头又去买了好几罐酒,抱回来,给程安颂分两罐,自己面前摆两罐,一言不发闷头继续喝。
程安颂喝着喝着,撑着下巴扭头看他,眼睛水光潋滟,含含糊糊叫他:“殷驰。”
“嗯?”
“小驰哥哥。”
“……”殷驰耳根到脸颊忽然红了,声音僵硬,“干什么。”
“哥哥,真的不能喜欢我一下吗?”
“不能。”
“拜托你想想办法。”
“……我喜欢女的,程安颂。”殷驰强调,“我是直男。”
“但你又没跟女生谈过恋爱。你怎么就知道你是直男?”
“我就是直男!我恐同。”
程安颂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了,趴在桌上,转过脸来,用一只眼睛偷看殷驰,“就不能喜欢我吗。”
殷驰:“……”
殷驰喝完不该喝的酒,还要负责把旁边醉得一塌糊涂的辅助选手连拖带抱地弄回酒店。
把人扶进酒店房间床上坐着,殷驰突然发现,怎么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曾经经历过。
就是那次吧。
就是那次,程安颂喝醉了,也是缠着他要他看一下看一下看一下。他没顶住辅助撒娇,就看了一下。
他仔细想,应该就是那一次吧,那一次之后,他和程安颂的相处就开始变得怪怪的。程安颂比之前更甜更粘人,经常缠着他一起玩。
那次之后再双排一起玩娱乐局,程安颂就经常选个猫咪挂他身上,或者选个璐璐给他盾和大招,还会念璐璐的台词,“跑快快!”、“毛毛球!”、“快快变大!”
特别可爱。
殷驰每次都跟中了魅惑一样,满脑子只剩好可爱了,也没仔细寻思过程安颂怎么会态度大转弯。
那次明明只是意外。
但是一起互帮互助弄得多了……殷驰没办法跟自己狡辩说真是意外了。打比赛、日常训练都很累,他尽力不去想自己和程安颂的关系。
就是因为这一段放任和放纵……
程安颂怎么会喜欢他啊?他们俩都是男的啊。
都怪我自己,殷驰想,不该那么没分寸的。他伸手摸了摸程安颂的头发:“醒醒。”
程安颂双眼紧闭,哼了一声。
殷驰手指往下滑,摸到他的脸颊:“醒醒。”
程安颂垂着脑袋,没有反应。
是彻底醉了。
殷驰手指再往下,摸到程安颂的嘴唇。湿润温热的唇瓣,食指从唇缝钻进去,摸到一点点牙齿。殷驰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鬼使神差鬼迷心窍,他凑近了程安颂,轻声喊他:“程安颂,醒醒。”
程安颂唔了一声,很费力地睁开眼睛,两只手伸出来,用力抱住殷驰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脖子旁边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十四哥哥。”
殷驰还没被人这么喊过。
被队伍安排跟直播平台女主播一起玩,最嗲的那种女主播跟他一起双排,也没喊过他十四哥哥。害怕被他的粉丝冲烂,都特别谨慎老实喊他十四。
只有程安颂这么喊他。殷驰的第一反应是*了。
居然被这么喊一声,就*了。
果然只有被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黑粉叫他殷老二也没什么问题。
殷驰用力扒拉程安颂,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别缠着别人,自己睡觉。”
程安颂摆了摆头,毛绒绒的头发戳在殷驰下巴上,像什么软软的兔毛小动物:“殷驰啊,殷驰。”
殷驰:“……叫我干什么。”
“殷驰啊,殷驰。”
殷驰有点失语,烦闷地推开他。
程安颂:“殷驰啊,你是猪。”
“前一秒还叫我哥哥,你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
殷驰伸手捏住程安颂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虎口卡在他下颌骨上,殷驰突然发现自己一只手就能盖住自家辅助整张脸。脸好小,瓜子脸,下巴尖尖,狐狸眼,眼波粼粼。
殷驰费解,怎么在今天之前,没发现程安颂长得这么好看呢?
他鬼使神差地凑近,两个人的脸孔只隔十公分,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殷驰低声说:“小秀。”
“嗯?”
“再叫声哥哥。”
“滚。”
殷驰:“……突然骂我。”
他捏了下程安颂的脸,“你就这么睡吧。”
他站起来脱外套,程安颂也跟着站起来,朝他猛地一撞,把他撞倒在床上。倒下的时候还下意识抬手护了一下程安颂的脑袋。
腰撞得很疼,他嘶了一声:“你干嘛?”
然而跟一个喝醉的醉鬼,你没办法计较什么。
殷驰认命地翻身,要爬起来的时候,程安颂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胸口使劲蹭了两下。殷驰喊他:“起来。”
“不起。”
“睡觉了。”
“不睡。”
“我拍你照片发微博了。”
“不拍。”
“我喜欢你。”
“不……我也喜欢你。”
殷驰:“……”
居然还有两分清醒,殷驰也是服了。
他坐起来,帮程安颂把外套脱了,然后把人裹进被子里:“睡吧你。”
程安颂被裹成一个蚕宝宝,使劲蛄蛹蛄蛹。
殷驰懒得理他,背过身脱衣服和裤子,换睡衣睡裤。他刚被室友表白,此时根本没有室友喜欢自己的自觉,上半身脱光套睡衣时,腰突然被人拱上来抱住了。
殷驰僵住,低头掰程安颂的手:“干什么。”
程安颂手臂环着殷驰的腰,脸颊贴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手指灵巧地解他裤子的拉链。殷驰嘶了一声,很严肃地叫程安颂:“别碰。”
程安颂不听。
他们互相帮助太多次了,程安颂哪怕醉到只剩三分神志,也熟门熟路知道怎么弄殷驰会最快缴械。
之前不知道他喜欢自己,殷驰把这当成好兄弟之间的互相帮助,现在知道了,殷驰自然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他坚决地撇开了程安颂的手,然而两秒之后,就感觉背上一片潮热的湿润。
程安颂又哭了。
殷驰转过身,衣服也顾不上穿,手忙脚乱帮他擦眼泪:“我服你了。”
程安颂自己用手背努力擦眼泪,整个人缩在床上一团,可怜得要死。殷驰叹气:“安颂,你别这样。”
试图跟已经喝醉的人讲道理。
程安颂抽抽搭搭,又伸出手。
殷驰咬着牙,盯着他的头顶:“你再弄试试。”
程安颂根本不怕他的威胁,拉链拉开。
下一秒,殷驰的表情就僵住了,凝固住了,石化了。世界第一辅助这把玩的塔姆,一个大招直接让世一下僵硬一整局游戏——被含住了。
程安颂抬起头来,水光粼粼的眼睛与殷驰对视。
殷驰呼吸急促,伸手想推开他,但手指被程安颂握住。他抬起头来,放过了殷驰的墨丘利之炮,但是拽过殷驰的手指,在纹着深蓝色星星的尾指上亲了一口。
殷驰没想到,他的辅助看起来这么纯,竟然能这么会。
也许是因为决赛失利。
也许是因为刚刚喝的酒终于上头。
也许是因为十九岁血气方刚。
也许是因为被队友表白冲击太大。
或者也许没什么理由,就是鬼迷心窍,殷驰掐住程安颂的下巴,低下头狠狠磨在他唇瓣上。一个鬼使神差的吻。
殷驰大脑一片混乱,甚至无师自通伸了舌头,有些疯狂。程安颂下意识回应他,软软的嘴唇纠缠上来。
殷驰突然清醒,狼狈地把人推开,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冷静。
洗了冷水澡,靠着卫生间冰冷的墙壁睡着了。
次日一早,殷驰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酒精过敏浑身红疹瘙痒唤醒的。本来昨天喝了那点酒,他找了抗过敏药吃了的,还以为自己体质变好了,没想到只拖延了几个小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程安颂乖乖地躺在床上睡着,睡颜安静。
脸颊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泪痕。
殷驰的酒是彻底醒了,心情复杂,不知道怎么面对程安颂,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跟他说。他轻手轻脚地换了身衣服,准备自己去医院开点药,指不定还要挂水。
在最近的医院里,碰见了夺冠的LIM战队几个选手。
LIM昨天晚上庆功宴吃太油腻闹肚子了,两个急性肠胃炎的选手在医院挂水。殷驰也被护士扎了一针,老实在医院跟着挂水。
挂完水出去,LIM的中单选手邀请殷驰一起去玩。韩国人体质耐造,刚挂完水就能去酒吧,殷驰虽然不想喝酒,但也不想回去面对程安颂,主要是他还没想好,苦闷地答应了LIM选手的邀请。
进酒吧,LIM的几个选手点了酒,殷驰没要,坐在旁边抱着手臂想自己的心事,闷闷不乐。
酒吧服务员端着两杯酒走到殷驰身边,给他递上一杯。
殷驰有点莫名:“不用。我没有点。”
服务员把酒杯塞到他手上:“送给你了,十四。”
没想到服务员是自己粉丝,殷驰一下也不好拒绝,接过那杯酒。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他感觉服务员把酒递过来的时候,摸了下他手背。
杯弓蛇影了,这世界上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同性恋。
想到这个话题,他又头疼了。
怎么办,还不知道怎么应对程安颂。
服务员又过来给殷驰送酒,殷驰这次拒绝了。
服务员却把酒递到他唇边:“十四,我亲手为你调的。”
殷驰很抗拒,推开服务员。服务员把酒杯搁在桌上,突然扑过来试图亲殷驰。殷驰猝不及防被对方偷袭亲到了脸颊上,怒不可遏,抬腿把对方踹飞在地上。
那个服务员头顶的帽子掉下来 ,露出底下一张白皙的脸孔,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看就是个烧零:“十四……我是你粉丝,我喜欢你啊……”
殷驰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滚,使劲擦了下脸颊。
酒吧保安过来把那个装成服务员的私生粉拖走,殷驰冷着脸坐回卡座,酒吧老板过来赔罪,又给他们送了一轮果切。
LIM几个韩国选手看得目瞪口呆,LIM中单是中韩混血,中文讲得很溜,特别敬畏地看着殷驰:“Regulus哥,你这么受欢迎呀?”
殷驰心烦得要命:“恶心。”
程安颂亲他,他不觉得恶心。被陌生男人亲一下,简直翻江倒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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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颂醒来的时候很茫然,拥着被子坐起来环顾一周。
殷驰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搓了搓脸。
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的片段。
喝醉的时候,人其实不是完全失去理智的。人只会失去自制力,敢去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比如一个人喝醉了就想发疯,一定是这个人平时很想发疯但是克制住了;一个人喝醉了就睡觉,那就是这个人很想睡觉。而他,喝醉了就胆大包天做那些事,只是因为他平时就想过,但是控制住了,一喝醉,另一个人格出来了而已。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殷驰了。
他默默坐在床上,出了一会儿神。
殷驰应该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吧。
程安颂拖着身体起床洗漱,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去找殷驰。
昨晚的事情……总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面对。
他没有别的,就是比较勇敢。
粉丝说安塔瑞斯是全LPL最会抓机会、最能在命悬一线的时刻绝命救主的辅助选手,也许吧,总之,被拒绝了也不要怕,就继续发育,继续追。
程安颂问了声其他队友有没有看到殷驰。
队友们在群里调侃,你不是每天跟十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胶似漆的,问我们?我们哪儿能知道?
平时看着这种调侃没什么感觉的,但今天,程安颂心里就有些异样。
殷驰不会是躲他吧?
他在酒店大堂郁闷地坐了一会儿,翻了下Twitter,发现刚关注的LIM中单选手发了一条推,配图是酒吧。图片右下角一只熟悉的手出镜,手背清瘦如白玉伞骨,手腕缠着一圈肌内效胶布,尾指缠着一圈深蓝色的星星纹身。
程安颂在whatsapp问LIM的中单他们在哪里,LIM中单让他一块去玩,他压了顶帽子出门。
进了酒吧,隔得很远,他看见殷驰和LIM的一群人坐在卡座里。
中文韩文英文混着说,程安颂没太听清楚。
走到他们卡座背后的时候,突然听见LIM的中单用很流利的中文讲:“挺恶心的吧Regulus哥,遇见那种同性恋的话。”
殷驰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程安颂愣在原地。
LIM中单说:“会很困扰吧Regulus哥,如果经常要见到的话就更难接受了。”
殷驰说:“有一点。”
“对于这种恶心的情况Regulus哥会怎么应对呢?应该完全不想面对吧,毕竟,那也是对自己很重要的,支持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人呢。”
程安颂只能看见殷驰的背影。
好一会儿,殷驰开口,有些嫌恶:“那不能算是支持我的人。”
LIM中单耸耸肩:“能一直陪伴着走下来,也算是重要的人吧?”
殷驰半晌问:“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办?”
“啊?像我这样的话,很难像哥一样遇见那种人,毕竟没有哥长得这么好看呢,只会遇见输了比赛给我寄死亡威胁的那种。”LIM中单笑起来,“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会很想要远离,毕竟那种情况真的挺恶心的。”
程安颂整个人呆站在原地。在心里祈祷,殷驰不要接话。
但殷驰还是开口了:“确实是有点恶心。”
程安颂就好像中了蛇女的大招一样石化在原地。
前面卡座没人注意到背后的人,程安颂蹲下,艰难地深呼吸了几下,把帽子在头顶压得紧紧的,转身回了酒店。
回去的路上,他不断跟自己讲:没关系,没关系,没事的。
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他坐在酒店房间里,等殷驰回来,要跟殷驰摊牌。
可是意外的是,殷驰甚至没回酒店。
队伍虽然决赛失利,但也算是创造了队史最好成绩S亚,经理准备带所有选手一起去海南度假。经理在群里统计信息订票的时候,没统计殷驰的信息。
程安颂没去问殷驰本人。
他去问了经理,殷驰去哪儿了。
经理说殷驰回北京了,不跟他们一块去度假。
程安颂呆住了。
真有那么恶心吗?
他不断回想喝酒断片那一夜的细节。
明明……殷驰也有主动亲他的啊。如果不是他主动,难道自己还能强||奸他不成?
他没跟着队伍一起去海南,直接回了基地。
昏昏沉沉,一回基地就发高烧,烧了两天,烧得神志不清。有人发烧的时候是完全睡不着的,躺在床上,几乎五分钟醒一次,五分钟脑子清醒得可以做完一整个噩梦。程安颂就是这样,高烧的两晚上,把那天夜里每个细节都翻来覆去地梦了好几回,最终留在脑海里的,却是殷驰的声音:
“那不能算是支持我的人。”
“确实是有点恶心。”
他挣扎着爬起来,半夜给殷驰打电话。
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再打过去,就变成了嘟嘟的声音。
被拉黑了。
程安颂躺在床上,眼泪流湿了枕头,他不相信殷驰这么冷酷绝情,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他去问教练,问经理,问其他队友,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说联系不上殷驰。
程安颂有些侥幸,觉得是殷驰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是拉黑他。
是出事了,对吧?
他甚至差点报警。
从海南旅游回来的队友们见他状态很不对,状态太差,劝他出去散散心。他也想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于是独自一个人去了大西北,新疆。
离上海最远的地方,伤害也最远。
在新疆旅游那一周,他一切如常,甚至给粉丝们开了个户外直播。
粉丝们起哄问为什么没和十四一起出来玩,一直在弹幕里发十四的名字,程安颂隐约有些期待殷驰能够看到他的直播。
毕竟他的直播间是殷驰的特别关注。
但一直到下播,直播间里也没有出现殷驰那个“SGRegulus14”的ID。
程安颂前半场还能提起兴致跟粉丝们解说,后半程几乎不说话了,急匆匆地走路。弹幕里有人在骂他世界赛决赛打得菜,说他和殷驰两个废物,SG全队五个废物,他坐在酒店房间里,努力跟人掰扯,最后突然说:“你说得对,我就是废物。”
粉丝都被吓坏了。
完了,该不会给孩子打出心理阴影了吧?
后面待在新疆的几天,程安颂没有出门,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清醒的时候就复盘世界赛上输的比赛,不清醒的时候就昏昏沉沉睡觉。
他差不多已经接受了殷驰在躲他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还会是队友吧。
虽然心里很酸很难受,可是一想到他们还会是并肩作战的队友,程安颂感觉没那么痛苦了。
喜欢殷驰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日久生情也有,青春躁动也有,更多的是赛场上的吊桥效应。
在赛场上,Antares和Regulus把性命交托给彼此,孤注一掷。
殷驰的卡莎会一往无前一飞五,就因为相信他的锤石会用魂引之灯守护他;他的洛也会一往无前地侧面进场,因为相信殷驰的霞会无情地收割全场。
他总是用自己的命来救殷驰,殷驰被子弹锁住,他会闪现替他挡,哪怕殷驰说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死,他也一往无前;殷驰也会帮他挡技能,给他捏得死死的治疗,玩塞纳经常忍不住给满血的他加一口血。
他们是把性命交付给彼此的,相互支撑相互治疗的下路组。
程安颂勉强调整好心情,回了上海。
回基地那天,基地气氛很怪。殷驰不在,其他队友也没在Rank,见到他只是含含糊糊打一声招呼。
晚上的时候,经理叫他们所有人开了个会。
殷驰还是不在。
经理很沉重地说:“LK战队对十四提出了报价,十四下赛季可能会转会LK。”
程安颂睁大眼睛。
大脑的保护机制启动,他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搞明白经理在说什么,笑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十四他……殷驰他……殷驰他人呢?”
经理看着他,很难过的表情:“十四现在应该在LK战队基地试训。”
LK战队也在上海,但不在SG基地这一块附近,离SG大半个城市。
程安颂打车跨过大半个城市去LK战队基地,殷驰却不在,LK的选手们很友好地邀请他一起吃饭,他没吃,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因为他在LK基地训练室的桌上,看见了殷驰的鼠标。那个鼠标是SG青训时用的,上面被程安颂贴了个米妮的贴纸。
后来的两周,在程安颂的记忆里好像是断了片。什么东西都好像罩着一层雾,朦朦胧胧,他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
他依然每天训练,Rank,照常直播。殷驰一直没有出现在基地里,直到回来收拾东西的那天。
程安颂终于再次见到了殷驰。
但那一次的再见,预示着往后长久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