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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江眠是被清晨的闹铃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往床头柜上抓去,啥也没抓到。手机闹铃还在嗡嗡地往他脑子里钻,他被烦得索性从床上坐起来,突然发觉手机是在自己的裤兜里。
      他回过神来了。
      关于昨晚上的所有记忆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最初公司说和Q大的合作有进展了,叫他一起过来吃饭顺便谈对接。他原本以为就是个普通饭局,随便穿了一身就出门了。
      本应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没想到遇见了······许沉云。
      之后就是全程抑制着慌乱的饭局。他虽然努力不去看他,但还是不争气地用余光瞟了他好几眼。还是那个有点瓜皮有点书呆子气的短寸头,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轮廓硬挺了些,还有······他想努力回忆更多,记忆却像断了片似的,脑子开始隐隐作痛,接着胃翻涌上一股酒酸气。
      哦,昨天还喝酒了。
      喝完酒之后的事情他一样都记不得了。是谁送自己回家的?他抓起手机,正打算问同事。不料同事在十分钟前就给他发来了消息。
      “昨天你喝醉了,是人Q大的小许把你送回家的。你们下次对接的时候,记得顺道感谢人家。”
      江眠僵住了,胃酸翻涌得更加厉害,让他忍不住想吐。他慌忙跑到卫生间,吐到胃空空如也之后,往洗手盆里放满了冷水,一头扎下去。
      这下完全清醒了。
      他扶着洗手台,微喘着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青色的胡茬,隐隐约约的黑眼圈,疲态很明显,再也不是七年前明展的少年模样了。
      他不是没想过再见面,或许是在某个推脱不了的同学聚会,或许是过年回乡时在商场的擦肩而过。但他始终没预料到再相遇时会在他面前出尽洋相。
      早知道不为了瞬时的“小孩子情绪”而喝酒了。昨晚举起酒杯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大概是为了喝给许沉云看,喝给旁边不知情的人们看,证明许沉云并不了解自己,他们不熟。
      结果还是人家送他回来的。
      这样的小孩气很久违,大学毕业进入公司后,他就学会了在职场上伪装成熟老练,心思深沉。他边盯着镜子边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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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许啊,这两天怎么跟熊猫似的。”许沉云一进实验室的时候,教授就开始调侃他。
      “这几天没睡好。”许沉云笑了笑,披上白大褂。临近中午的时候,他走出实验室,掏出衣兜里的手机准备叫外卖。
      屏幕亮了。一个陌生人给他打了三四个电话,未接状态。
      他有些疑惑地回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对方却沉默了好一会儿。
      “喂?”许沉云正打算挂掉的时候,对方倏尔出声。
      “许沉云吗,我是江眠。”对方的声音有些干涩和不自然。
      “嗯······怎么了?”许沉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熟络些,也并没有问对方怎么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
      “你昨晚送我回来的时候,”江眠停顿了一下,努力找回自己原本的声音,“把你的红手链落在我家了。”
      许沉云心头一惊,他看了看手腕,又翻了翻自己的裤兜,确实都没有那条手链。
      话筒里传来悉悉嗖嗖翻找物品的声音。江眠等待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
      “你看下什么时候有空,我把红手链拿给你,顺便请你吃顿饭,感谢你送我回家。”
      许沉云无声地笑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儿讽刺,原来在江眠眼里,他们确实已经陌生到“送回家”都要特意请吃饭以表示感谢吗。
      虽然自己已经认知到这份陌生和隔阂,但两方都达成一致认可的“陌生”,让他感到愤恨。
      “拿给我可以,请吃饭就不必了。送一趟而已,没必要。”许沉云轻笑着说。对方沉默了良久,许沉云突然有点不忍心。”除非是为了叙叙旧,可以一起吃顿饭。”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好···那就一起吃顿饭,叙叙旧。”江眠原本如鼓槌般的心跳渐渐平静了下来,答复时的语气带了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欢欣。
      江眠完全能理解许沉云说出“没必要”三个字的时候暗含的愤怒。他确实欠许沉云一句“对不起”,为很久以前因一时冲动而做出来的“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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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魅力在华灯初上时显现得最为淋漓。许沉云背着帆布书包,穿着白T和牛仔裤,从沉寂的校园走出,汇入汹涌鼎沸的人潮。往常经过天桥上的时候,他都会看几眼底下如被水洇开的油画般的车流颜色,还有身边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恍惚感,茫然感,孤独感接踵而至。
      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将去哪里。
      但今天的他有了既定的目的地,有个人在等他。那个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知道他的过往。
      对方约在了大学附近某个偏僻的日料店。他没去过,拿着导航软件拐了好几个巷子才找到。
      许沉云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江眠坐在窗边的角落里,举着不知是装了酒还是水的杯子,一口接一口地抿着。他也没去关心和注意门口有没有人进来,仿佛被某件事怔住了似的,呆看着窗外。
      “江眠。”许沉云朝他走来,沉声喊他。
      “噢,你来了。我还担心你不知道在哪,想打电话问你要不要接你。”江眠回过神,起身帮许沉云拉开椅子。他今天穿的是剪裁得体的黑西装,似乎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许沉云瞟了一眼自己的牛仔裤,突然感觉挺好玩。
      “没事,这家店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我知道的。”许沉云笑了笑,撒了个很小的谎——他意识到这个晚上必须让自己有“举重若轻”的状态。
      对方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许沉云也没和他客气,大手一挥点了好几样,他嚷嚷完“这个”“那个”,一抬头,撞进了江眠眼底的笑意。
      许沉云心虚了。“会不会点太多了?”他问。
      “没事,你想吃就行。”江眠的眉眼弯了弯,随即起身去结账。
      “你······现在在辰友当经理?”等江眠回来后,许沉云嗫嚅了一下,决定主动展开话题。
      “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罢了。”江眠低头笑了笑,又抿了一口水。
      “噢······。”许沉云无言,俩人就开始对坐着低头喝水。许沉云心感觉自己似乎是有很多话想问的,但那些话在他的脑海里被拆分成零散的词汇,惶惶地跳动着。正当他无所适从,下意识想要抬表缓解肢体的僵硬时,江眠忽然开口。
      “这是你的手链。”江眠推过来一个首饰盒子。许沉云怔怔地打开,确实是自己遗失的。对方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致,特意买了首饰盒来装。
      有些东西确实是岁月淘不走的。
      江眠又主动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是些工作上的事——在许沉云看来是“无关紧要”的。菜上来之后,话题终止。庆幸和失望的情绪杂糅着,像降不下雨的乌云,就这么沉甸甸地坠在他头顶。
      “你是连贯着读研读博,中间没有工作过渡吗?”又是江眠先开的口。
      “是的。你呢,怎么没读研究生?”
      “想赶紧出来挣钱。”江眠又笑了笑,言简意赅地回复。
      许沉云突然想到,他俩曾经聊过未来想干什么。那是一个普通的一天,一个普通的傍晚。江眠捧着本英语词汇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许沉云站在他身旁,托着腮看晚霞。
      南国小城不比空气污染严重的北京,天永远是被阳光曛得迷醉的蓝,白天的时候,云朵会蓬松地悠游过升旗台上空鲜艳的红,从木色的窗檐边溜走,等到了傍晚,许沉云和江眠从食堂回来后,就迟迟不进去。傍晚的云霞最是好看,被袅袅轻烟蒸抚过的粉红从墨绿的群山剪影之上晕染开来,在触及深蓝的天空时渐变成了莫兰迪般的紫,隐隐约约能看见云丝之后的新月轮廓。此时学校旁边居民楼房顶养的白鸽也即将回笼,于钟声中盘旋,降落。许沉云往往能呆看着天空看很久很久,有时会掏出他小小的诺基亚手机拍下这些带着颗粒感的色板。江眠呆看一会拍照的人,然后又低下头背书了。
      “哎,江眠,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许沉云突然放下手机,转头问身侧的江眠。
      “不知道,好好读书,去喜欢的学校,读喜欢的专业,一直从事研究,如果可以,我想研究植物。”
      “为什么是植物?”
      “我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当我孤独的时候,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也能给予我安慰,我挺喜欢和他们作伴的。”
      “那我呢,你就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许沉云突然有点恼火,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
      江眠哑然。他没搞懂许沉云这莫名其妙的脾气。“当然不是,只是人和植物,还是不一样的。你不也养了一堆花花草草,你应该懂的。”
      许沉云没话说了,两人就这么并立着,一直等到晚课的钟声响起,惊觉不知何时天空已沉沉地陷入墨蓝的漩涡。
      新月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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