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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团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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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用罢斋饭,便听苏棠滔滔不绝的讲起上午的文会,言语之间对儒家学说大为赞赏。当今天子于纷乱之中建国,民生凋敝,百姓困苦,故一直遵循道家的黄老学说,“无为而治,休养生息”,才致使如今国力增强,经济复苏,百姓的生活略有好转。然诸子百家各有所长,治国政策也当顺时顺势,因而每有才思过人的文人雅士,便会得到诸位当权者的青睐,成为幕僚或者直接推举入仕,一步登天成为天子近臣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在大哥的大力推崇下,苏卿下午便跟着大哥去了雅苑,苑内空地上摆放着几个巨大的火盆,火焰吞吐间将周围烘托的温暖如春。一群男子聚在石桌边高谈阔论,几名小沙弥侯在一边专心的煮着茶,不远处的廊间,几名少女或坐或立,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凭栏远眺,好不热闹。
苏卿跟在大哥身后找了个蒲团坐下,静静听着法家和儒家的激烈争论。只见法家学者言辞愈发犀利,引经据典步步紧逼,同一学派之人皆纷纷叫好。眼瞅着那儒家老者就要败下阵来,同一学派的文士皆焦急懊恼,此时只见一冠发少年站起身弹了弹褶皱的衣摆,高声道:“诸子百家,当以儒家为尊。古人循古尚礼,以礼待人,以礼治国。是故,先有礼而后有宗族,再有乡党,乃至邦国。群雄俱灭,邦国统一,然宗法礼教不灭,宗法礼教不灭,则民顺矣。这便是世人所言不知礼,无以立。法家种种律令皆以宗法礼教为基础,又怎敢对循古尚礼的儒教大加贬斥?”看着周围众人均禁了声,男子抱了抱拳复又道:“人伦乃正始之道,礼教乃王化之基。诸子百家之学说皆逃不开二者困囿,故此,重人伦,尚礼教的儒家乃当之无愧的学术至尊。圣人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才是真正的教化之功,治民之道。”
这男子既然以人伦礼教为说辞,实在聪明。任在场诸位文士如何反对儒家,也不敢言说自己的学派脱于人伦礼教,那岂不是成了异端。然这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几个法家学派学者交头接耳,正苦思冥想如何应对,但见那男子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对着几人缓缓道:“管仲变法兴齐,一代止,魏亡;吴起变法兴楚,一代止,楚亡;前朝商鞅变法兴秦,最终一统中原建立霸业,又一代止,而后群雄逐鹿,致使民生凋敝,浮尸万里,当今圣上于战乱中建国,废除先秦律令刑法,反以黄老学说为先,其中深意可见一斑。诸国变法而兴,暴政而亡,敢问诸位是何缘故?法家恒久之道又在何处?”
男子此话一出,全场先是寂静,进而交谈声不绝于耳,变法改制确实令诸国兴盛,但也极快的走向灭亡,这的确是法家最大的弊端。然恒久之处究竟在哪里,一时又没人说的清楚。
今日文会,法儒两家的辩论已是顶峰,之后的辩论大多势均力敌,再没有惊才绝艳之人。结束后,多位学者行至男子身边问候,连大哥也上前打着招呼,但听男子自报家门,山野草民顾轻舟。
他既然是“顾轻舟”?苏卿睁大双眸望去,和男子四目相对之际又迅速低下头。鲜少有人知道九卿之首太常卿顾大人长子年幼外出求学,久不在上京,也叫顾轻舟,且随大儒班老爷子学的正是儒家学说。若是没有记错,上一世轩辕恒大力推举儒家学派,独尊儒术之时,启用的正是顾轻舟。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自己是平民,当真厚脸皮。
第二日一早,向庭语庭陌告了别,苏卿便踏上了回府的马车。一路上,渐渐地飘起了小雪,众人更是不敢停歇,只马不停蹄的赶路。
年关将至,这场雪却越下越大,苏卿只得每日窝在暖阁内看书作画。这日看着院中仆人清扫石道,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前一世这时候,除夕前几天,上京城郊外的青华山发生雪崩,砸到了好些马车民众,举朝震惊,圣上派郑执金吾亲率京师北军前去清道救人,然积雪碎石甚厚,等到清理干净,既无一人生还。这一世,若是能够改变……得有多少家庭免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然此事还得好好规划,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做梦知道的灾祸吧!还不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烧死?
时间缓缓而过,父亲的书信也到了,说今日就会抵京。苏卿一早就收拾妥当,让厨房将父亲喜欢的吃食都备上,放在蒸笼里加热,自己则时不时去前门等着。
正午时分,几辆乌蓬马车迎着飘雪,终于停在了丞相府门前,当前一辆马车厚重的帘子被打起,苏丞相刚下了马车,还未站定,就见一披雪白大氅的女子奔入自己怀中,声音带着哭腔,“爹爹!”,看着女儿如此,苏丞相一时也有些眼热,先妻病逝的早,留给自己的唯这一双儿女,卿卿和棠儿自小懂事,不需要他操心,他也鲜少能看到卿卿如此撒娇的女孩模样。然他向来不懂怎么哄人,只得佯装严厉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
苏卿退离些许,瞅着他消瘦的脸颊,略微打结的山羊胡上还坠着几粒雪花,这威严怎么都有些大打折扣,遂噘嘴道:“卿卿多大,都是爹爹的女儿。”
身后安姨娘下了马车,劝着父女俩去前厅再叙旧,留下陆嬷嬷安排奴仆陆续将车上的行李搬下来。一家人在前厅落座,苏卿忙吩咐人将备好的饭菜上桌,又命厨子按着之前的单子加做几个菜,一家团圆,其乐融融。
用罢家宴,苏丞相换了身朝服就出了门,去宫中述职去了。此次官员政绩考核原不需要他亲自出马,然今年多处官职空缺,人事调动上诸皇子又都想安插自己的人马进来,圣上多疑又不想放任几个儿子浑水摸鱼,加之有几个职位马虎不得,于是派苏丞相亲自走一遭。
苏卿三人聊了会最近发生的事情,便由着安姨娘拉着自己去了叠翠轩。叠翠轩是安姨娘的院子,奴仆进进出出正在收拾,两人许久未见自是有好些体己话说,。
“我此次随你父亲外出,经过好多个郡县,每到一个地方啊,就搜罗一个小物件,如今那箱子都装满了,全是给你的礼物,一会让陆嬷嬷送到你院子里,你好好挑拣挑拣。你哥哥大了,又是男子,我也摸不清他的喜好,只搜集了些上好的宣纸和砚台,左右用得上。”安姨娘说着拍了拍苏卿的小手,“前些日子收到你哥来信,说你落水昏迷,我和你爹担心的整宿睡不着,好在你如今没事,要不然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安姨娘原是一小门户的小姐,被恶霸害的家破人亡,惨遭卖入青楼之际被母亲所救,母亲见她实在可怜,遂递了话给官府彻查,这才为她伸了冤情。她感念母亲大恩,自愿留在府中做丫鬟,悉心照顾饮食,母亲病重卧床之时便将她开了脸,抬了姨娘。这些年她待苏棠兄妹做亲生儿女照料,二人对其自也是十分尊重。苏棠还好,然母亲病逝时,苏卿还年幼,又是小女儿家,得到安姨娘诸般体贴照顾,早已将她视作半个娘亲。父亲担心兄妹二人受欺侮,这些年来也未再娶,一家人也算和和美美的。
苏卿劝慰了会安姨娘,又央着她说些路途见闻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直至累了才带着陆嬷嬷并一箱子礼物回了自己的闺房。她极其贪恋现在安稳美满的生活,却也知当今时势紧张,变幻莫测。前朝有太子和赵王针锋相对,后宫又有慕容皇后与齐昭仪明争暗斗,加之另外几位皇子也心思诡谲,各有筹谋,她一个小女子实在左右不了大局,惟愿爹爹和苏府能够置身事外,不卷入这场风波中罢!
晚间父子俩在书房密谈,苏丞相听着苏棠说起京中流言,先是震怒,又闻卿卿处理手法,略感欣慰,等再听到关于四皇子的那番说辞时,则是有些震惊了。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有了如此见地和本事!虽听棠儿说卿卿对四皇子无意,然了解这么多,没有细微的观察又哪里做得到?何况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多少人盯着苏府的婚事呢!皇上目前犹疑未定,但难保不会借卿卿的婚事做文章,不若早做筹谋,为卿卿寻一良婿,也好断了皇室中人的念想。
至于四皇子,看来以前是小瞧他了,皇子们果然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虽说目前太子和赵王最有希望荣登大宝,但正如卿卿所说,两虎相斗,从中渔翁得利的又是何人呢?从明面上看,四皇子与五皇子实力最弱,但越是如此,越容易被人忽略,难保他们不会暗中筹谋。更何况还有长子齐王,虽久不在京中,然外祖曹家位列大司农,国家财政开支,田租,口赋,盐铁专卖,运输漕运,货币管理以及军费用度全掌握在手,其中胜算几成也说不准。此时战队太不明智,还得细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