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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深山 ...

  •   大家别看哈,下榜就要大改的。

      十一月十六是姜令阮的生辰,姜风素念在乐绥之主动往姜家送来了贺礼,最终没有选择与乐家闹得太过僵硬,最终拾了这个面子,也邀请了乐浮玉来姜家,陪姜令阮庆生。

      且姜风素念及女儿平日里身子不好,少有与同伴玩的尽兴的时候,今日是她生辰,姜风素也不意拘束她,就盼着她能高兴一日,因而,邀了许许多多和姜令阮年纪相仿的少女来作陪。

      一屋子满满当当,足有二十来人,这些姑娘们,多是与姜风素平日有生意来往的商贾家的女儿,姜令阮多数也都认得。

      商贾之家不比世家或官家家风严肃到几近严苛,因而,这些姑娘们大多也天真浪漫、活泼好动,说笑玩闹间,满屋都是脆泠泠的欢声笑语,同屋檐挂着摇曳在风中的银铃般动听。

      乐家到了如今,虽没落许多,早没有往日的风光,可在锦州城,乐氏依旧无人敢太过看轻。而乐浮玉平日交往的不是官宦小姐就是同位世家的名流之后,今日对着一屋子商女,心中颇为不适,他便自恃身份,端着一副架子坐在毯上,极少出言,眼中不是流露一些轻蔑姿态。

      当然,这一屋子姑娘也同样的将“做模做样”的乐浮玉视作异类,并不因为她的世家女身份而对她另眼相看,反而觉得她坐在此处根本就是搅人兴致、格格不入。

      尤其是子石街栗米商乔掌柜之女,对乐浮玉甚至有些挤兑,有意无意出口嘲讽不说,又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茶水洒在了乐浮玉堆叠的裙裾上。

      乐浮玉恼怒起身,怒瞪着乔小姐,乔小姐作势赔礼道歉,可语气却分毫没有心虚示弱的意思,两人互相拿眼盯着对方,空气中颇有一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那乔小姐的爹乔掌柜在富商云集的锦州不说首屈一指,但至少排得上前六,并且她爹与自己爹十分相似,子嗣缘薄,大半生只得这一个亲女,也是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能搬个长梯替她摘到手中,骄纵脾性也是可想而知。

      况且乔掌柜在锦州商场、官场浸淫多年。轻易也无人会开罪于他,也就致使乔姑娘即便对上乐浮玉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相信乐氏也不会因为女儿家们的几句口角而对乔家发难。只是乐浮玉终究是世家嫡女,被一个商贾女如此戏弄不尊重,心中怒气如何忍得,一口气就压不下,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姜令阮可不想自己的生辰会变成这两人的比斗场,任她们两人闹出天翻地覆的动静而置之不管。

      “江畔、初月。”

      她唤自己的两个使女,“你们带乐小姐去换一套衣裙。”

      她吩咐自己使女的时候,旁边的姑娘们也都劝两人,“消消气,乔小姐不是有意的。”

      乐浮玉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修养和气度,冷冷哼了一声,“与一届贱商计较,有辱身份。”

      说着随江畔和初月往外走,准备去将湿衣换下。乔小姐也是个不饶人的性子,一听火怒,哪里肯依,抬步就要追上去,拦下乐浮玉的去路。

      姜令阮忙伸手拉住乔小姐,心里有些不耐,面上却不得不保留对她的几分客气,与几个姑娘一同把她按坐下道。

      “她这一去,必定不会再回来了,你且安坐,何必坏了自己的兴致?”

      乐浮玉的脾气,她还是清楚的,虽有时候嘴快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计,可到底出身高贵,有自己的尊严和傲气,此一去,自然不会再回来,如此也好。

      乔小姐便有些嗤笑的对姜令阮道:“该不会维护你这未来的小姑子,想方设法帮她走脱吧?”

      姜令阮忍着心底的厌烦,“我还不至于。”

      说实在的,她半点不喜欢这位乔小姐,爹爹也不喜欢,觉得此女不甚庄重,本只邀请了乔掌柜自己,可她非要跟着自己的爹一同前来,他们也总不能将人给轰出去。

      这乔小姐来时,还带着自己的一男一女两个奴隶,一左一右跪在她身边,像两条专一用来护卫她的犬。

      乔小姐哼笑一声,也不再揪着乐浮玉的事情不放,转而引开了话题,眼睛滴溜一转,问姜令阮,“方才我进来时,立在门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姜令阮淡淡答道:“是我家的奴隶。”

      乔小姐一笑,“不如把他叫来一起玩。”

      她继而又对其她姑娘道:“你们也都把随从叫来呀,人多才好玩嘛。”

      “也是。”众姑娘思忖着有理,也都叫了自己的婢女奴隶过来,好在厅堂够大,倒也容得下这许多人。

      下人们自在一旁玩耍,阿弃被叫进来时,却被唤到了姜令阮身边。

      姜令阮看着乔小姐问,“你想玩什么?”

      乔小姐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阿弃身上,上下打量过走一遍,道:“你这是从哪里买来的奴隶?”

      姜令阮想到弃奴的来了,觉得有些可笑,随口道:“这奴隶自己装上们的。”

      乔小姐闻言咬了下唇,目光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彩,提议道:“我本以为我的奴隶已百里挑一,如今看来,是我太过高估他了。”

      “我想…”她说着,眼中又兴奋的光芒在闪烁,“让这两个奴隶比试比试,看看谁更胜一筹?”

      既然乔小姐有次兴致,姜令阮也没必要拒绝去惹她不高兴,随口吩咐弃奴,“阿弃,你就和乔小姐的奴隶比划比划。”

      弃奴低垂着眼帘,低低应了句是,随乔小姐的男奴步出,人群自动为两个奴隶让出一片空地来。

      只见两个奴隶对视一眼,俱是悄无声息,可电光石火间,两人已骤然靠近交起手来。

      姜令阮的目光落在弃奴身上,心中不觉惊诧,她对阿弃了解尚浅,真未想到他竟能有如此凌厉的身手,半点都不像身上有伤的样子。

      反观乔小姐的奴隶亦是不俗,出招诡异,教人有些难以捉摸,这个奴隶,想来也是乔小姐花了大功夫才得到手的。

      四周有些轰动,不时有女孩子新奇又激动的叫好之声。姜令阮不过出神片刻,就听周围一阵低呼,乔小姐的奴隶已被弃奴摔到地上,而弃奴脸上亦受了那奴隶一拳,唇角冒出一丝血迹。

      胜负已分、毋庸置疑。

      乔小姐心胸倒不狭隘,没对获胜的弃奴和姜令阮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沉着脸骂了自己的奴隶一句,“没用的东西,滚到一边去!”

      那奴隶高大的身躯一颤,默默跪到了一旁,缩在暗处的身影仿佛他不曾存在过一般。

      这之后,姑娘们又玩了些时下新潮的游戏,大家热闹了一晌,直到看见姜令阮面上有些倦容,也知姜令阮素来身子如此,便不再多打扫,纷纷随着自家侍从去前院寻家人,随同家人一道回府。

      只一个人,坐在软毯上一动不动,直到人渐渐走光了,她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此人,正是尤为活跃的乔小姐。

      见厅中只剩两人,乔小姐黑眸中忽闪过小小的算计之意,问姜令阮,“你收这奴隶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令阮不太明白她是何意,便道:“这奴隶刚来不久,我不过教他认些字,最后是要送到我爹哪里去的。”

      乔小姐显然其不信的,“如果真是你爹的人,何必非要送到你这里来教规矩?你就坦诚些,莫要瞒着我了。”

      姜令阮一时有些有口难辩,看了乔小姐一眼,反问道:“那你倒说说,不然,我要他做什么?”

      乔小姐笑意有些狡黠,更有些惊讶,摇着头道:“姜小姐啊姜小姐,我从前真是有些错瞧你了,没想到你……”

      她说着干脆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发问,“你身子不大好,当真受得住那样的?”

      即便姜令阮再不谙男女之爱,也明白乔小姐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一时面色很不好看。

      她说什么都不肯收弃奴,就是怕别人有什么无端的猜想,虽说时下民风开化,皇室女子带头畜养男奴面/首,上行下效,民间女子已不把所谓女贞当成一回事。

      更有一个思想奇妙的长公主,如今掌了权,极力提声女性地位,不仅倡导男女平权,更是破天荒的提出女子可以入朝为官等等令人觉得惊世骇俗的想法。

      如此一来,女子们更是思想开化,不少闺中小姐身边都学皇室养着些男奴女奴,而其中一些,更是与这些奴隶们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如今,也只有一些酸腐文人和像三大世家一样的豪门望族,才会死守着那些从前的礼制规矩,做这个即将崩毁的王朝的最后维护者。

      而姜令阮之所以不随波逐流,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乐氏,更大一部分是为她自己的缘故,只因为她本身就不是那样的人,别人的事她管不着,但是她爱惜自己声名的决心也同样不可撼动。

      “你会错意了。不要乱说,根本没有你想的那种事。”姜令阮看着乔小姐道。

      此时此刻,她反倒不能动怒,否则,越发会显得她心虚有鬼。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何须隐瞒?”乔小姐浑不在意,絮絮说到。

      “奴隶本不算人,与他们怎么样也无人会去计较,你做什么着急否认呢?”

      乔小姐说得也没有错,也并不是没人会去计较,而是计较了也没有用。

      曾经,锦州就出了一桩十分轰动的案子,一富商外出经营,离家半年有余,回来时,见妻子孕腹偏偏,经医师反复号脉确定,那妇人有足足五个月的身孕。

      富商心头大怒,拷问家中下人才知,原来富商走后不久,那妇人就和家中一奴隶厮混在一处,以致珠胎暗结,更可气的是,那妇人和那奴隶日子久了,竟情意渐笃,说什么不愿落掉腹中孽胎,一拖再拖,直到富商回来,便有了这离奇滑稽的一幕。

      更可笑的还在后头,那富商气不过,捆住妇人和奴隶到公堂上,要官老爷重重判决这不知廉耻的一对男女。

      可按照大晋律令,奴隶不等价于人,而同牲畜同列,一个壮年男奴可换半头牛三只羊,且为了巩固这样的观念,使奴隶永世没有翻身的余地。

      那么,妇人就不算是与人通/奸,最后的判决便是将男奴处死,妇人由富商安安稳稳领回家去,那富商未料到会是如此,气到几欲昏厥,冲田怒气下,竟夺下衙役手中棍棒,狠狠落到妇人小腹上,无人能拦下发狂的富商。

      公堂上血如湖泊,惨不忍睹,登时一尸两命,富商当堂杀了那妇人后,一头撞向柱子,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令人唏嘘不已。

      所以,人们也长拿当年那个案子说事,语气中又无奈也有妥协,反正,再没有男子会因为妻子与一个奴隶的风流事而轻易搭上自己的生命,毕竟,自己也可以找女奴养外室,寻欢作乐,何必因这样一桩是而想不开,白白损失自己的命呢。

      尽多有些极注重脸面的,遇到这等事,把妻子和那奴隶一同赶出去就罢了。

      所以长此以往,时下风气远离了建朝之初的端正,渐渐的就有些偏斜了。

      “没有那等事。”姜令阮再次严正申明,连表情都有些沉敛下去。

      乔小姐有些轻浮,见姜令阮坚决不认,欲揭穿姜令阮,一手拉起姜令阮手臂,将衣袖往上推去。

      看见手臂上那鲜红极耀眼的一点痕迹时,不禁有些讷讷,“你还真是处子!”

      乔小姐惊诧道。

      姜令阮脸完全沉了下去,心中被冒犯被质疑的感觉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她当然是处子,她怎么可能不是处子,这个乔茵儿,自己不庄重也就算了,凭什么会以为她也是她那样的女子?

      “姜家小姐,确实是我胡言乱语了,你心胸宽阔,不要生我的气。”乔小姐看姜令阮脸色极其不妙,忙笑着哄劝,又不禁惋惜。

      “你放着这奴隶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姜令阮蹙着眉,见乔小姐目光奇异,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对她的话也有些不明所以。

      “姜小姐,”乔小姐却忽然唤到:“跟你商量个事,把你这奴隶借我几天如何?”

      “我把我的奴隶也留下来供你驱使几日,阿澜,滚过来!”

      她一边和姜令阮打商量,一边命令自己的奴隶。

      那男奴卑躬屈膝,慢慢挪到两人身边,在两人身前跪下。

      “你留下陪姜小姐几日,若不能动讨姜小姐欢心,你就不必再回去见我了。”

      乔小姐姿态高高在上,仿佛那男奴只是她脚下的一粒尘埃,随时都可以踩在脚下践踏。

      姜令阮似乎看到那男奴眼底翻上几丝红色,极快的抬头瞥了她一眼,继而迅速低头,谦卑道:“奴见过小姐,若小姐对奴有什么不满意之初,请尽情责打奴……”

      姜令阮指了指地上的男奴,道:“我不需要他,你领回去吧。”

      乔小姐笑意一顿,“你不知道阿澜的本事,保证不会硬来,他有旁的手段绝对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你不试试,会懊悔半生的。”

      “趁咱们现在待字闺中,没人约束,若日后成了婚,可就没有这样自在随意的时候了。”

      见乔小姐一心要拉她共沉/沦,姜令阮心中极度鄙夷,语气也有些冷硬,“不必,把他领回去。”

      “那你是不肯借你那奴隶了。”乔小姐语气不免失落,也有些微微的气恼。

      姜令阮本意当然不愿借出弃奴,弃奴可是爹爹的宝贝,若被这个乔茵儿霍霍了,爹爹指不定要跟她急眼生气。

      可转念一想,她是为了那奴隶好,那奴隶却不一定会对她感激不尽,说不定还会愿她阻碍了他的好事。

      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娶个妻子简直是白日说梦,能与这风流小姐厮混几日指不定正是他心中所愿。

      再者,自己对那奴隶并不算苛刻,那奴隶却敢对她使性子,让他跟这乔茵儿回去,体会一番在这位小姐手下讨生活的感觉,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想到此,姜令阮便叫了弃奴在身边。

      “阿弃,乔小姐看上了你,讨你去府上使唤几日。”

      她说着,转向乔小姐,“既然说了只借几日,到时你可别不还人呐。”

      乔小姐见峰回路转,事情又有了可商量的余地,忙到:“你放心好了,三日,我只借三日。”

      “三日一过,即刻还你。”

      姜令阮急欲打发走乔茵儿,便对弃奴道:“去吧,你也别心野,到时候不知回来了。”

      “我不去!”

      正当乔小姐喜滋滋望着弃奴高挑的身段、无限的容貌,心里暗做美梦时,弃奴眸色阴沉,冷冷说了一句。

      乔小姐和姜令阮俱是一怔。

      弃奴眼风扫过乔小姐,是不加掩饰的厌嫌和警告,乔小姐竟觉心中一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栗爬墙了脊背。

      他目光由乔小姐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姜令阮身上,面沉如水,却能教人感知那漆黑眸底落着的愤怒。

      乔小姐虽然心惊,却已勃然大怒,她从未想到一个奴隶敢当面顶撞自己的主子,忍不住怒骂道:“贱奴,我和你家小姐说话,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余地!?”

      姜令阮也觉得震惊,可惊讶之余有感觉的一丝滑稽好笑。这乔茵儿亲自讨要弃奴,没想到这奴隶竟还看不上她,想也没想就严词拒绝了。

      想来乔小姐这些年未遇到这份挫折,心中愤怒、面上无光也在情理之中,看着乔茵儿怒气冲冲的模样,姜令阮心中一乐,连弃奴的不敬之罪也懒得去计较了,只忍着笑意道。

      “这奴隶不识好歹,乔小姐何必执着于一个认不得自己轻重的微贱奴隶,外头巴着赶着想进乔府的人多的是,乔小姐就别和这奴隶一般见识了。”

      乔小姐面色青红交替,嘴唇嗫嚅,好几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都没能说出,最后,她踮起脚,一巴掌甩在弃奴脸上,方觉解了一点点奴意。

      冷淡道:“这样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是头一回撞见,便是再跪下求我,我也不稀罕了。”

      “不过姜小姐,你就容得一只猪狗这样放肆吗?”

      说完,拂袖而出,咬着牙呼唤自己的奴隶,“还不滚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

      那奴隶急忙跟上,弃奴眼中又是一沉,姜令阮隐隐看见衣下攥紧的铁拳,心中微急,一把扯住弃奴衣袖,免得他在这样的日子做出什么冲动伤人的事情。

      直到乔小姐带着自己的男奴女奴彻底消失在厅堂里,姜令阮曳着弃奴衣袖的手也没有松开,反而抬头看了一眼弃奴挂彩的俊脸,忍俊不禁。

      “弃奴。”她唤了他一声,还没继续说下去,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纤柔的肩在笑声中一抖一抖的,头慢慢倾靠在了他怀中,其实,小姐身量并不小,反而是纤长的,只是和弃奴站在一起,便显得有些娇弱不胜。

      她的额头正抵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心脏处铿锵有力的跳动声,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姜令阮一边靠在弃奴身上,一边竭力压抑胸腔里的笑意,她许久没有这样放肆笑过了,只觉有些微微喘不上气。

      这个奴隶啊真是可爱的可笑,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些!

      弃奴俯视下去,只看到小姐乌黑的发顶以及发间送来的阵阵暗香,小姐在笑,十分愉悦的样子,而他的心中却如积压了一口浑浊郁气,在胸口沉沉浮浮。

      不仅仅只有愤怒,还有别的似要破茧而出的东西,堵在胸中,让他一口气怎么也理不顺畅。

      方才,他有一瞬间对那个女人动了杀意,现在回过头,面对没心没肺的小姐,他不太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要给予小姐一个能让她深刻铭记而告诫。

      他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物,更不是他她们随意摆布玩弄的物件。

      他攥紧成拳的手松开,虚空沿小姐的腰线缓缓向上,最后干燥灼热的掌心贴在了小姐白皙修长的颈项上,五指渐渐收拢。

      小姐只觉颈项落下一簇火苗,贴在她微冷的肌肤上,她正感觉舒适惬意,却觉颈中忽然一紧,却也仅仅只是令她挣脱不来的力道,并没有对她下狠手。

      而她的脸却贴那平阔的胸膛更紧,脸几乎摩挲到了奴隶那劣质的衣料上,刮的她脸上的嫩肉有轻微的刺痛敢。

      这点不适令小姐推攮起来,红唇微张,道:“放开我呀。”

      弃奴听到她软软的一声抗拒,心中猛然一动,一股微微令人发酸的感觉涌上心头,好似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却捏着他心中最薄弱的地方反复拨弄搓揉。

      “你不该这样对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吐出,低沉的有些阴郁。

      小姐挣脱不开他的手,便踢了一下他的脚,埋在他身前的身音略显得有些沉闷,却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可真有你的,乔茵儿长得也还不错,你竟看不上她。”

      小姐这样说着,似乎仍觉得好笑,声音里带了一些上扬的语调,“那你中意的谁,说来听听?”

      弃奴闻得此言,骤然松开了手,一双黑眸沉沉压下,锁在姜令阮面上,有些意味难明。

      姜令阮见弃奴久久不曾言语,不说话那就是没有意中人了,没想到,这奴隶还挺不错的,管她是谁,看不中便是看不中,没有中意的人,也坚决不招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真是不错。

      姜令阮一向喜欢端正高傲的男人,好色之徒犹如大漠淘沙,一抓便是一把,无比庸俗。此时骤然见到一个不乱招蜂引蝶的,便显得难能可贵了。

      便如她敬重乐绥之,除了他的身份礼仪之外,还有他的清高不俗。乐绥之要大自己许多,早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可不管是在和自己定下婚约之前,还是定下婚约之后,从未有任何一点桃色传闻传出。

      她一日未嫁,他便也只是安安静静等着,对她不曾有过半分失礼,也没有因为别的任何一个女子而让她负气难过。如今,与微生氏联姻,也是身为乐氏嫡长子,身在家族之中,无可推卸和逃脱的使命。

      姜令阮相信,如果没有微生氏突然搅进来,她和乐绥之,都会清清白白的守着自己,直到步入婚姻之中。所以,她没有恼恨和责备过乐绥之,如果她接受不了最后的结果,她会选择退出,而乐绥之在她心目中,依旧是无可指摘的。

      乐绥之清正,这奴隶身份地位,没想到也如此端凛,或许,爹爹是没有看走眼的。

      姜令阮对眼前的奴隶又多了一层喜欢,心中也隐隐安心,今后把瑞儿嫁给他,倒也不用担心他会虚情寡义的,到最后负了瑞儿,究竟是她指的婚事,若果真那样,她岂不成了罪人,她可不想。

      “生气了?”姜令阮看着弃奴幽黑的瞳仁,第一次对一个奴隶生出了些许敬佩之感,语气也有些哄劝和妥协,“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后不管是谁向我讨要你,我都坚决不会把你拱手送人的。”

      “这样,你满意了吧。”

      见弃奴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寂然无声注视着她,姜令阮鼓起一侧腮帮,在弃奴身上锤了一下,“喂,你这奴隶哑巴了。”

      她仰头望着他,眉头蹙起,“我肯哄哄你,你最好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快跟我说句话。”

      眼前的樱唇一张一合,红艳艳的惹人有些心浮意躁,弃奴表情终于慢慢松动,似乎叹了一口气,眼中是无奈的深沉。

      “小姐。”他轻声唤她道。

      ……

      姜令阮在城外普善寺挂有寄名锁,每年过了生辰之后,爹爹都会派人护送她到普善寺中住上几日,烧香还愿。

      今年负责送姜令阮的仍是沈、嬴两个护卫,并上使女小厮、车夫等人,一行十来个离了姜家。

      此去普善寺,必要经过一座山头,名曰龙虎山,而山中有两百来个恶匪,专门占山为王,打劫来往客商行人,官府也多次立志要剿灭山匪,无奈匪贼们十分狡猾,又依托龙虎山这座天然屏障,虽然历次剿匪,都令匪帮有所减损,可却好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总是未能除根。

      再加上后来,君王日益荒唐昏庸,朝中事物都懒于处理,遑论会顾忌地方。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官吏束缚日松,也学了上头敷政、懒政,互相推诿,谁还肯再想着真正为万民、为百姓做事情,因而李经年日久,这龙虎山的匪患,就更没有人肯去管了。

      更有甚者,听说龙虎山的山匪其实早和官府暗中勾结,打劫来往尚科,利益均分,大凡来往于龙虎山口,总要抜几根毛、落几滴血,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人。

      姜家的马车倒常来往于这条道路,无非就是留下些钱财,免于灾祸,姜家并不缺钱,因而走这条道便如走平地似的,从未遇到过险阻,因而也就掉以轻心了。

      偏巧这日出城之后,马车在半途出了些故障,停靠在路边修理了小半日才好,当马车靠近龙虎山一带时,天色已经薄暮,四下安静诡异到除了姜家的车马行进发出的声响之外,再无一个人影和一点声音,连一丝风声也无。

      嬴、沈二位护卫不禁有些警惕,催促车夫,“走快些!”

      车夫扬鞭催马,马儿小跑着往前赶路,眼看青黑高耸的山头要被甩在身后,这时,山脚半人高的枯草忽而一阵耸动,接着便有手举弯刀的贼匪从山脚一跃而下,四五十人将姜家马车团团围住,马车被迫停了步。

      这时的两个护卫仍然面色如常,只当这帮山匪不过索要些财务,两人一左一右护在车前,只将个金锭握在手中,示意要与匪首商量价钱。

      谁知那看起来似个头目的疤脸男人一声嗤笑,紧接着,所有恶匪都跟着大笑起来。两护卫神色渐渐沉凝下去,这才猛然意识到如此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似乎不是单单为了钱财那么简单。

      “护卫小姐!”两侍卫一声冷喝,小厮车夫也紧贴在马车边,警惕的望着乌压压一片恶匪。

      “这是城中姜风素老爷家的马车,你们若要钱财,只管开个价,可若动别的心思…”

      两护卫冷然道:“姜老爷告到官府,定会将这座山头搅个天翻地覆!”

      “哈哈哈哈……”

      恶匪头目一声长笑,“便是官府的人来,又能讨道什么好处?他们若真有本事能踏平这座山头,也不容我等活到今日了。”

      “爷们今天不要钱财,才刚没几日,我们那个压寨夫人没了,今日,我就就要再抬一个上山去。”

      “动手!”

      他说着一声令下,恶匪闻声而动。

      “誓死保护小姐!”

      两个护卫也抽出腰间软剑,与恶匪对砍起来。

      ……

      “老爷!老爷!”一小厮挣扎着跑进商铺后门,只见他背上挨了一刀,浑身都染着鲜血,见到姜风素额面,一扑摔倒在地。

      “不好了!小姐她……小姐被龙虎山的山匪抢去了,嬴护卫殉身,沈护卫被活捉……”

      “你说什么?”不等小厮说完,姜风素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大叫一声,“阮阮…”

      只觉一阵血气上涌,喉头微腥,剧烈咳嗽了两声,已有一口带血的檀吐在地上,姜风素霎时没了力气,人直直往后栽去,幸而身边的弃奴眼疾手快,扶住了姜风素。

      白清川也在侧,闻言面上亦是一片焦急,眼见家主姜风素已经急火攻心昏厥过去,叫了伙计来搀扶姜风素和小厮去躺着,白清川拍着手道:“去报官!”

      “奴一起去!”弃奴在他身后忽然出声,他的语气还算平稳,面色也如常,也白清川却恍惚觉得,弃奴的眼中有些混沌,仿佛暗夜中的风暴,即将扑脸而来。

      姜令阮是被一群恶心的男人抬上山的,途中还有人在她身上摸了几把,姜令阮几欲呕吐,好在这群喽啰没再做别的更过分的举动,否则,姜令阮真保不定自己会怎么样?

      被抬上山后,她被安置在一间房中,这房间还算干净整洁,桌上放着茶具,里头被褥也有好几双,看起来是有人在住的。那些恶匪将她放到屋中后,就带上了门,并警告她不要乱跑。

      外头有一个人守着,姜令阮第一次这样不安,身子贴着墙壁,警惕的盯着门口,一副谁要进来欲行不轨就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外头似乎很是热闹,有男人粗矿的声线响起的欢呼,还有酒坛子碰撞砸在地上的声音,姜令阮在此起彼伏的声嘲中心中烦乱不堪,戒备的架势维持的久了,身上更是软发的没有力气。

      可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姜令阮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娇弱无用的,也不知是不是在险急的状况下激发了身体里蕴藏着的潜能,此刻她竟能撑如此之久的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的不可思议。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外头的月影偏移,高高挂在天幕上,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大当家。”姜令阮听到这样一道声音,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出现在姜令阮面前的,并不是如姜令阮想象中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也谈不上有多么耐看。那男人个子中等,看起来有四十岁上下,一张脸面无表情,却隐隐能从那一双眼中看出压人的气势和锐利的锋芒来。

      他看到姜令阮,即便再沉静冷然,也不由得怔仲片刻,随后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往上挪,整个被他审视的过程,就好似腿了一层皮一般的难受。

      姜令阮不由将眉蹙的更深,抿着唇紧紧贴在墙壁上,两人默然对视良久,还是那匪首先开口,“你倒挺沉得住气。”

      他似乎有些酒醉,虽步履沉稳,但眼睛落在姜令阮身上久了,却有些微的迷离之感,“我的手下说什么天仙下凡,我还不以为意,看见你才知道竟是真的。”

      他眼中陡然起了姜令阮看不懂的暗潮,一手撕扯着腰间的束带,一边道:“这是老子的房间,床是老子的床,现在起,你就做老子的女人。”

      说着朝姜令阮发大步靠近。

      姜令阮很讨厌这人身上侵人的气息和匪气的言语,终于抵抗道:“走开!”

      面对这毫无威胁甚至有些娇软的花一般盛放的佳人,匪首竟被挑动了笑意,哈哈笑了几声道:“我抢上山的每一个女人,一开始都是这么说得,可日子依旧,还不是哭着缠着老子。”

      “没有抵死拒绝你的吗?”姜令阮问。

      “有。”

      “被我一刀捅穿了肚子,然后,我…”匪首唇边甚至挂起了一点笑意,吐出的话却足以另一个正常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不适,更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满满的恶意和威胁。

      姜令阮面色连带唇色都一分一分惨白下去,匪首大约是觉得说这些吓到了眼前娇滴滴的美人,语气柔和了几分,劝道:“你若肯心甘情愿跟了老子,老子也不是那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

      “来,过来!”他便她张开臂膀,诱哄道。

      身处在这样的地方,没有女子会不害怕的,没有女子不想有个肩膀依靠,有个怀抱藏身,即便朝她张开怀抱的那人是个豺狼。

      姜令阮的身子慢慢离开墙壁,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匪首走过来,匪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直到相隔几步,姜令阮停住,不再往前,匪首却手臂以伸,把姜令阮捞到了怀中,手臂将她圈了个满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姜令阮在男人怀中一动不动,却有冰凉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滴在男人的手背上,她并不回答男人的问话,而是语带悲戚,夹杂着不为人知的恐惧,语气有些木然,“我才刚过完十五岁生辰。”

      见男人没有反应,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刚满十五岁。”

      姜令阮十分讨厌落泪,落泪本事懦弱无力的表现,可此刻她不得不用泪水来换去别人的同情怜悯,哪怕只有一分一毫。

      她也并不确定这些泪水有用没有?若果没用,她便也不需要在伪装下去,左不过一死而已,在那之前,她也总不会让眼前的好受,总要想着办法给他制造一些永世难以磨灭的创伤才是。

      姜令阮心中思忖着,若他执意乱来,那么在死之前,她是不是假意顺从,趁机抠出他一只眼珠来,带到阴曹地府里去。

      她各种想法在脑中转了一圈,却没料到她的眼泪真有几分效用,或许恶匪也并非全然绝情,虽然他们的的确确是不折不扣的恶人。

      匪首摩挲着她脸上的湿痕,语气又松动了一分,“莫哭了,虽说我是大了你许多,可你只要好好跟着我,我自然也会对你好的。”

      “这不够。”姜令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抽噎。

      “那你还想怎样?”匪首难得的一分耐性。

      “爹爹说女子一定要成婚,不成婚就和男人在一起的叫做淫/奔,会被世人耻笑,不会幸福的。”

      匪首见这娇娇的小美人真还残留几分孩子气,心下也信了她的十五岁之说,觉得她既然在乎这些,便给她一个婚礼哄哄她,多等一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若不是这女儿家长得实在过于漂亮,他对这样的嫩瓜是没有兴趣的。

      “好吧,那就答应你,不过,我今夜可不会离开这屋,你爱睡就上床来睡,不睡就坐着。”匪首说着,当真松开了环箍着姜令阮腰身的手臂,转身大步往床边走去,没等姜令阮反应过来,他已倒在床上闭眼睡去。

      姜令阮僵立在原地,心中三番五次燃起冲动,要不要趁他睡熟取他性命,这种冲动又每每被她自己压下,她不能太过不自量力了,且不说外面站着守卫,就凭她的一点力气,如果不能把这个男人一击毙命,受折磨的只能是她自己而已。

      从他在她面前安然睡去,毫不设防,便可以看出这土匪头子有多么自信。

      姜令阮自然不会和那个土匪头子躺到一张床上去,可是随着夜色渐深,冷意一点点袭上肩头,姜令阮最怕冷,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她若真在这里坐上一宿,倒也不是夸大,还真得去掉小半条命不可。

      姜令阮看到床上堆叠的几床被子,想了想,慢慢挪动步子,她想拽一条来裹在身上,好歹暖和一些,可人到了床边,她却一步也挪不动你了,似乎有一条滕捆住了脚,连她再前行不得。

      姜令阮回到了桌边,忍着侵骨的冷意,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在数不尽的黑暗里,姜令阮几乎落下泪来。

      好在,一夜中午过去,姜令阮不出所料染了风寒,头有些发热,嗓子干痛,呼吸不畅。

      匪首清晨醒来,感叹这女人是这么傻,竟当真在桌边坐了一夜,,看她的眼神都透露出些许怪异的怜悯。

      姜令阮似乎比昨日热络了一些,又加上病了,变得有些粘人,且只粘着他一人,匪首洗了脸准备出去,看见姜令阮跟在他身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充当给予女人安全感的靠倚,这会让男人有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姜令阮当然没有研究过男人,她不过想跟着匪首一起出去,她想找机会试图逃跑,若时时刻刻困在屋里,她哪有逃生的机会。

      不想歪打正着投其所好,匪首瞅了她一眼,问:“想出去?”

      姜令阮点点头,匪首没在说话,转头走了,姜令阮怔然片刻,忙抬步跟上,小步追随在他的身后,仿佛真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似的。

      随匪首来到大厅里,有人端来了早饭,他示意姜令阮吃。姜令阮真有些饿了,倒也顾不了许多,见匪首动了筷子,确认没有什么手脚后,也捡了一些去吃。

      吃完饭后,匪首就聚集了人众,把要办婚礼的事情说给他的兄弟们听,反正这大半日,姜令阮也不怎么说话,只小心翼翼跟在匪首身边,直到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她听不得的,匪首将她交给了一个人,召集了几个方家的弟兄,聚头商议去了。

      姜令阮一副拘谨又百无聊赖的样子,对那个年轻山匪道:“你能待我四处转转吗?我四处都不熟悉。”

      那山匪显得有些踌躇,姜令阮道:“你紧紧跟着我,我跑不掉的,我只是不想回屋,只剩我一个人。”

      见姜令阮说得可怜,心想她小小年纪一个女子被掳上山势必会害怕煎熬,再者,大当家的都没禁锢她的自由,把她带在身边,他也没道理将这小美人儿锁在屋里,这妞这样好看,可惜只有大当家的才没享受,此刻他能陪着走走,说上几句话,岂不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一桩?

      想到不出,再无犹疑,那山匪当即带着姜令阮四处闲走,姜令阮不动声色指着远处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荒芜的很。”

      “从那里过去就是深山了,自然荒芜。”山匪解释道:“夫人不知道,深山里面可有猛兽出没吃人的,咱们这里的兄弟有犯错的,就用麻绳鲲了扔到那里,有人亲眼看见过一只大虫出来把人叼走了的。”

      “你在编故事吓我吧。”姜令阮看着山匪,眼珠转了一下,“怎么可能呢?若果那里真有猛兽,你们怎么敢在这山上的?”

      “我哪敢骗夫人?”山匪道:“这里是前山,猛兽不会轻易出来,可那后山无人……”

      山匪这么一说,担心姜令阮不信,便想了各种可怕的事情讲给姜令阮听,他说得出神,不觉已跟着姜令阮的步子再走,渐渐接近了通往后山的路,等山匪渐渐醒转过来,不觉惊出了一层薄汗,失语道:“我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夫人,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危险。”

      他说着,想过来拉姜令阮,就在那一刹那,姜令阮忽然错开什,如蝶一般飞向了山匪口中的深山里。

      “夫人!”山匪大惊失色,大步追来。

      姜令阮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她不敢停步,唯恐那人追上来将她带回,可女子的即将究竟有限,不及男人,眼看那山匪越来越紧,姜令阮心中几近绝望。

      却在这时,忽然略过一阵狂风,吹得干枯的草木刷刷作响,随风而起的不知是什么的叫声,隔的有些远听不甚清,只是遥遥落入耳中依旧足够骇人。

      那山匪不觉脚步一直,心底生了恐惧,蓦然回首,发现已经深入深山不远的距离,心头悚然一惊,顿生退意。而姜令阮却义无反顾朝深山中奔去,一个回头都不曾有,趁着山匪犹豫的空隙,她一个闪身,身影隐在可高高的灌木丛后,彻底不见了身影,徒留山匪一人僵在原地。

      进又不能,退又不是。

      ……

      弃奴和白清川报了官府,自然要制定一个严密的救人计划,只是弃奴不知为何片刻也等不及,他先自己弄了些伤痕在身上,从龙虎山下经过。

      龙虎山一直都有抢身强力壮的男子上山,扩充队伍的事情,弃奴以身为饵,如愿以偿也被带上了山。

      刚上山的人并不得信任,要经过一系列盘问,弃奴编织了看似合乎情理毫无破绽的身份接口,终于骗过众人,成了龙虎山山匪中的一员,而不是被当场处理掉。

      弃奴本打算暗中摸索姜令阮的方位,却骤然得知小姐竟朝深山里跑去了,一时再顾不得许多,寻着一个时机打杀了几个山匪,亦心急如焚的朝深山中追寻而去。

      姜令阮。

      弃奴第一次在心中咀嚼着小姐的名字,她那样柔弱易病的一副身躯,却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他本以为小姐体质娇柔,此刻定被落在山匪身边,说不定已经受了侵犯,他担忧小姐会哭的喘不上气,担心小姐回不回想不开寻短见。

      他急欲找到小姐,给她一些安慰,未想过她能逃脱山匪的侵犯,还敢只身一人往有猛兽出没的深山中去。

      便是这些杀人劫掠的山匪,不结伴同行,也没有这个胆量和勇气。

      “小姐!”

      “小姐!”

      弃奴压着心中狂起的思潮,到了最后,小姐二字也隐没于口中,出口的却换成了反反复复的姜令阮三个字。

      “姜令阮!”这三个字,弃奴已呼唤了上百遍,直到天色渐渐黯下来,弃奴心中也逐渐起了些烦躁之意,抬脚踢过身边的灌木,看着落尽的夕阳余晖不知前往何处。

      可还是得继续去找,弃奴咬着高高生长的灌木走过去,却没有在出声呼唤,他觉得姜令阮不大有可能会在这里。

      直到他大跨步走过,将要绕出灌木丛中,弃奴忽耳尖的听到灌木中有一声异响,弃奴当即警惕起来,尽管心中以为是灌木丛中爬过的小动物,他依旧紧紧注视着动静发出的大致方位。

      紧接着,又起了一声轻响,却似乎有些慌乱,继而落入耳中一声轻呼。声音虽小,可弃奴终于分辨清楚,那不是什么小兽爬行过去的声音,而是女子的痛呼。

      他心中忽然跳了起来,随手扒开坚硬扎人的树枝,一步步朝灌木身处走去。月上中空,幸而今晚的月色还算皎洁,弃奴看得见眼前景致,离声音发出地越来越近,弃奴的再次听到了声响,似乎在拼命往后退去。

      “姜令阮?”他叫出小姐的名字,所有声音似乎在那一刻消失了。

      弃奴以手拨开最后几枝掩映的乱枝,小姐的面容蓦然闯入眼底深处。皎白的月光下,她面色也苍白的可怜,浑身似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掌心有细密的伤痕,铺开干涸的新淌出的血迹。

      弃奴慢慢在小姐身前蹲下了身子,彼此静静注视对方,竟忘了开口对对方说一句话。

      “你这奴隶真是半点规矩也不懂,谁允许你直呼我闺名的?”

      半晌,狼狈的小姐才抬着下颌训斥,依旧有些倔强不服输的口吻。

      弃奴无视小姐的训斥,张开手臂,忽地把坐在乱树间的小姐拥进了怀里,他心中是这样想的,便就这样做了。

      “小姐,奴终于找到你了。”他沉声说道。

      小姐没有拒绝他的怀抱,甚至伸出手反搂住了他,弃奴能感觉出怀中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姜令阮在这片灌木里待了一天一夜,没有挪动过半步,夜里,她能听到野兽在远处的嘶吼声。没有吃的、没有人、没有希望,等待她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她最信任最依赖的爹爹还没来,他怎么先找来了,难道是想救回她立一个大功劳,好博得爹爹更多的信任和器重,将来甚至把姜家的产业交与他料理?

      这奴隶是个自尊心极强又不甘居于人下的人,有有这样的想法和打算也实属正常,不过,不管他这样殷勤来寻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见到家中的人,总算安心多了,至少有个人陪着,她添了几分胆气,也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爹爹呢?”姜令阮趴在弃奴怀中问道。

      弃奴一顿,想到听说爱女消息而昏迷不醒的老爷,怕将老爷的状况告诉了小姐,又惹得小姐担忧心急,只好随口编了一句谎言,不管怎么样,先找办法带小姐出去再说。

      一日一夜不曾进食过任何东西,小姐似乎已经不觉得饿,只是身边有了一个人陪伴,她又冷又困,脑袋里有些昏昏沉沉的,倚着弃奴只想睡去。

      弃奴发觉怀中的小姐似乎抖得比方才更甚,有略显得绵长沉重的呼吸落入耳中,小姐思绪似乎已经有些模糊,紧紧抱着他,脸一个劲往他胸口埋。

      从前对他多有厌嫌的小姐,此刻倒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顾不得了。对他半点不抵抗,也半分不设防,倒真的把他当成这深山野岭中可以依靠的人。

      弃奴心中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她只要一开口,只要她需要,他就该义无反顾把自己献上似的,弃奴有些厌烦也渐渐无法控制这样的感觉,他眼中慢慢沉静下去,一开始冷着眼没有动,想看看小姐究竟要怎样,直到小姐一只手在朦胧中寻着热源从衣下钻入,柔柔的贴在他的后腰上。

      “冷……”

      “好冷……”

      耳边是她无意识的呢喃,弃奴任小姐自己囔了半晌的冷,这才慢慢伸出一只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手顺势攀上她的额头,有些烫人的温度,再去摸她的手,却是冷如冰雪。

      小姐本身就畏冷,又有些低烧,再加上这寒天冬日的,弃奴目光垂落在小姐娇弱的身躯上,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天,这小姐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

      如今月色高悬,夜晚猛兽最易出没,他们也不可能离开这灌木丛去找一个温暖避风的所在,他自己还好说,带上一个小姐无疑是个负累,因而,只能再在这灌木林里将就一晚,这里有树枝掩映,还算安全。

      现在小姐一口一声的喊冷,弃奴有些犹豫,他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解开了腰间的系带,将衣襟敞开,把小姐半个身子裹了进去。仿佛一下子进入到暖融融的春日里,小姐颤抖的肩膀慢慢平静下来,脸贴着他灼烫的肌肤,发生一声类似舒服的嘤咛。

      像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的哼唧声。

      弃奴心尖一抖,小姐的脸忽然贴着他蹭了蹭,叫他:“爹爹…爹爹…”

      弃奴先是怔住,继而气笑不得的揽着根本就不甚清醒的小姐,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胸口,轻软的像一根羽毛,从他身上滑过,弃奴心中陡然生出许多保护欲和怜惜之感,那是对旁人不曾有过的感觉。

      与此同时,心中更有一股不知名的古怪恶意,在胸口破土,他忽然垂下头,贴在小姐鬓发边,距她十分相近,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发丝。他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笑意低沉而温醇。

      “我不是爹爹。”他轻声在她耳边道。

      姜令阮第二日醒来,入眼是浅蜜色的大片肌肤,她呼吸有片刻停滞,两手一推,从弃奴怀中抬起头来。她沉默的注视着弃奴,见他面不改色的整理胸前衣襟,系上腰带,没有丝毫慌乱,姜令阮慢慢安心下去。

      这奴隶应当只是为了让她取暖,看他一脸坦然,大约是没有趁她神明不清冒犯与她,想到此处,姜令阮忽然意识到,似乎爹爹和白清川说得也没错,这奴隶的体温真的如同一个行走的炭炉一般,贴上去十分的舒服惬意。

      “你是为了让我取暖,我不会责备你的。”小姐在心里肯定着弃奴,却不想他太过居功得意,因而面上淡淡的,看不出赞赏,也没有责备。

      弃奴定定看了小姐一眼,见这昨晚还粘着他叫爹爹的小姐今早醒来就变了脸,像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奇怪的是,弃奴并不感觉生气,心里反而有些痒痒的想与小姐斗两句嘴的心思。

      “小姐自然不会责备奴。奴知道。”弃奴缓缓回道。

      “你知道什么?”小姐随口反问。

      “是小姐先央求奴,自然不能责怪奴。”弃奴依旧面无波澜,小姐面上表情却一僵。

      她暗自思忖,莫非不是这奴隶自愿的,而是她主动?是她昨晚实在冷的厉害,神志不清醒之下不顾身份央求的这奴隶?再看那奴隶一言不发却似乎一副的确如此的样子,姜令阮面色有些复杂难看。

      “我如何央求你的?”小姐绷着一张俏丽的面靥,板着脸问道。

      “小姐还是不知道的好。”弃奴说着往外走,他抬头看了看今日并不明朗的天色,天空灰蒙蒙的,似结着一层灰雾,“我们先出去,找一个山洞藏身,奴看今日天色阴沉,似大雪前的征兆。”

      他走了两步,见小姐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停下步子,想到什么,折返回来。

      “小姐走不了路了吗?”他边问话,边伸手探了探小姐的额头,比昨日好了许多,却仍有些微微的温热之感。

      弯下身揽了小姐的腰和腿,一把将小姐抱在怀中,弃奴掂了掂手中越发显得身轻体娇的的小姐,心下微沉。

      她大约许久没吃过东西,连一惯红润鲜妍的唇色都有些黯淡,必须马上找些东西给小姐垫垫腹,不然,她怕是挺不过。

      弃奴心下也感受到了一丝优急,怀抱着小姐,用脚踩下乱哄哄的灌木枝,往外面杂草丛中走去。小姐顺从的靠在他怀中,没有半分挣扎,也许,她也只是单纯没有力气那样做。

      “喂,我到底央求了你什么?”没想到小姐看起来已经显得有气无力了,心中竟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弃奴却没有了取笑的心思,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是低缓而温和的。

      姜令阮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雪色的肌肤上悄悄浮现一线红晕,自己怎会这样丢脸,竟把这个奴隶错认成爹爹,对着他百般撒娇依赖,姜令阮只想地上有条缝好让她钻进去,心中羞恼不过,小拳头弃奴身上锤了一下。

      没有任何力道,却昭示了小姐心中的恼意,弃奴看着羞怒生气又打人的小姐,无奈的摇摇头,大跨步往前走。

      他们先找到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却阴冷又潮湿,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自然住不得人,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再往前去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往前走了不久,果真又看见一个小山洞,虽比前一个要小上许多,容纳两个人略显拥挤,却好在山洞内通风干燥,没有蛇虫等物,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弃奴把姜令阮放下,安置在山洞中,他自己出去,捡些柔软的枯草拔下,抱回到山洞里,直到山洞铺满了厚厚一层干草,他才停手,随后他又捡来许多干木柴,统统堆在洞口处。

      做完这些,他交待姜令阮,“小姐,你坐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姜令阮实则是不愿意自己留在山洞中的,可弃奴要走,她也决计跟不上他。她害怕弃奴本意是想救她邀功,但一来二去觉得带上她实在累赘,故而会抛下她独自桃之夭夭。

      姜令阮清醒着,是决计不愿低声下气的去哀求一个人,求他不要抛弃自己的,她看了看外面已显阴暗的天色,沉默了一瞬,问道:“你何时回来?”

      天马上就要黑了。

      弃奴道:“很快,奴会尽快回来。”

      他也不放心把小姐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可天马上就要黑下去,带上小姐没办法行动,他也只能如此,小姐不能一直饿着肚子不吃东西,哪怕是在附近寻些未落的野果回来,好歹让小姐吃点东西。

      他没有再回头看小姐,迈着沉默的步子出了山洞,弃奴不敢走太远,只在山洞周围转圈,一路并没有见什么野果子,现在已是冬日,能吃的野果子要么早被鸟雀啄食干净,要么早已落在地方化作了泥。

      倒是还剩些坚果挂在高高的枝头,根本就够不到。不过,树下有些落地的果实,因为有坚硬外壳的保护,倒是没有腐烂的迹象,只不过地表潮湿,发霉变坏了而已,也是吃不得了。

      弃奴却没有管这些,将树下散落的坚果一一拾起,都装进了口袋里,他想了想,又朝湿冷的岩石边走去,看看能不能在石缝里抓到一条蛇来,给小姐烤着吃。

      娇贵的小姐可吃不得这些坏了的果实,可一想到湿滑丑陋的蛇类,小姐怕是一看见便会吓得惊叫连连,哪里肯乖乖吃它的肉,弃奴不由蹙起浓眉,有些一筹莫展。而不远处,杂草忽然像被风吹动,窸窸窣窣抖动了几声,弃奴看见了枯黄的干草中一跃而过的灰褐色皮毛,眼中陡然一厉。

      ……

      眼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依旧不见弃奴折回的身影,夜色中渐起各种禽鸟尖利瘆人的叫声,穿透重重夜色,直直朝山洞方向传来,姜令阮心中愈发不安焦躁,扶着石壁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往洞口挪去,她身体支撑在洞口,望向看不见尽头的浓雾,心里也渐渐浮起了似黑雾一般浓浓的失落和失望之感。

      那个奴隶,不会已经抛下她逃走了吧?虽然是人之常情,姜令阮甚至觉得可以理解,但仍忍不住在心底冷嗤,果真是靠不住的,说什么终于姜家忠于自己,那些话,也不过是骗人的谎言而已。

      这个奴隶,甚至不如赢护卫忠诚,或许,是爹爹看错了人,她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想到竟被这些该死的山匪掳上山来,以致她横死,甚至不能见爹爹最后一面,姜令阮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哀伤。

      她沉浸在落寞的思绪之中,直到一个黑影越靠越近,“阿弃?”

      姜令阮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呼唤弃奴的口吻又惊又喜,“你去那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弃奴背对着朦胧的光线立在洞口,身躯似乎比这山岩还要高大些,冲姜令阮扬了扬手中已经开膛破肚的野兔子,“奴去给小姐找些吃的。”

      说着,他大步跨进山洞中,声音有些关切,“小姐怎么了?”

      明知故问,姜令阮有些生气,她总不能真的告诉他她快要吓死了,担心他一个人跑了,把她独自丢在这山洞里,随时可能饿死或者被豺狼虎豹叼去吧。

      小姐喜悦之余,又有些闷闷的,不愿搭理弃奴,弃奴却猜中了她的心思,“奴知道小姐一人留在这里会怕,可小姐久不曾进食,怕跟不上奴的步子,反不如留在山洞中自在。”

      他说着,抽出几根干木柴,黑夜中,姜令阮也不大看得清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只是不一会儿,塞外木柴里的干草竟冒出白白的烟气,接着真有一簇橙红的火苗缓缓冒起。

      弃奴在洞口背风的地方拢起一堆火,先用木枝穿了一条兔子腿架在火堆上考,他看起来动作倒显得十分娴熟,像是没少做这样的事,过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弃奴将那只兔腿递到了姜令阮面前。

      “吃吧,小心烫嘴。”姜令阮接过兔肉在手中,小口咬着,这肉上没有任何调味的用料,比她从前在府中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不知少了滋味,姜令阮却罕见的没有觉得寡淡难以下咽。

      她慢慢咬着那条兔腿的时候,弃奴才转身去烤那些剩余的兔肉,他动作不焦不躁,显得很是沉稳稳重,直到那只兔子被烤得焦黄,散出惑人的香气,弃奴回头,姜令阮才吃了半只兔腿,把兔肉丢在一边,显然是不想再吃了。

      “只吃这些吗?”弃奴问道,还当是她吃惯了美味,对这简单烤出来的肉没有太大兴趣。

      “即便不好吃,小姐也要多吃几口,不然哪有力气?”

      小姐听到他的话,还是摆摆手,“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吧。”

      弃奴默然片刻,将烤好的兔肉和小姐吃剩的半条腿都用干草裹了,埋在角落里。

      “你怎么不吃?”姜令阮惊讶道。

      “今夜怕是要下雪,如果积雪封了洞口,我们是出不去的,况且雪天也难找到什么东西可吃。”

      言下之意,这些兔肉,她恐怕得吃上好些天了,“若实在找不到能吃的,就是这些,小姐也必须吃下去。”

      弃奴说着指了指地上,姜令阮发觉不止兔子,地上不知何时竟躺着一条两个拇指粗细的蛇还有一些动物的内脏,想来是那只兔子的,他一点没浪费的全部带了回来。

      姜令阮被下了一跳,看着弃奴讷讷说不出话来,却见弃奴又转过头去,随口对她说道:“那只兔子留给小姐,奴吃这些即可。”

      他挑起地上的内脏,架在火上,对于自己的食物,弃奴显然少了许多耐心,几下翻烤,便送到了口中,姜令阮甚至看到那上面还微微渗着血丝。

      心中忽然涌上一丝怪异的感觉,姜令阮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感动,面色反而有些幽凉。

      “你不必这样。”她看着弃奴高大的背影道,很多时候,她渴望别人能将她放在心上,却又讨厌别人将她放的太重,以致有些超出金钱和利益可以用来交换的范畴,除了爹爹以外,她并不希望旁的什么人做的太过了,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对她好,那仅仅是爹爹的特权。

      除此之外,对于别人,她向来只看做是利益呼唤,不会倾注太过感情,弃奴此举让她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她开始不大明白弃奴想要什么,以至于需要他做到这样的地步?

      又或者,他心能吞天,想要的远比爹爹和自己想要给他的要多得多?

      姜令阮面色有些沉暗,目光盯在弃奴身上,甚至带了一点凉凉的笑意,再次重申道:“你不必这样,若我哪日实在成了你的累赘,你可以抛下我,人心本来如此,我是不会怪你的。”

      弃奴猛然回头,借着跳跃的火光,看见小姐眼底有一丝幽凉的雪色,目光甚至变得有些轻飘飘的,扫落在他的身上,仅有的一点依赖和亲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满是疑思和试探。

      弃奴看着她,心底忽地无名火起,仿佛他对她的迁就照顾在她眼里算是别有目的接近和算计,她眼中全是对他的戒备的冰凉的雪粒,这小姐,真是冷漠的可以。

      手中的动作再也维持不下去,弃奴猛将正烤着的小肠攒出去,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小姐,立在她面前,眼中的墨色连跳跃的火光都映不见底,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压迫和愤怒。

      “小姐是什么意思?”他问。

      “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小姐说着转身,看这奴隶竟然生气了,她却不想和一个奴隶争执,转身走到平铺的干草上,慢慢躺了下去,“我很困,想歇息了,你不要打搅我。”

      她背对着弃奴说道,弃奴沉默的立在原地,胸腔微微起伏,呼吸在夜色里显得尤为明显,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他忽然一甩臂,扭头往外走去。

      姜令阮此刻也没有睡意,她听到脚步声,知道弃奴出了山洞,心下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她本不想这样的,奈何这奴隶今晚给她的感觉实在是怪异又讨厌。

      也好,走了也好,他现在走了总好过她对他满心信任和期许时却被他抛弃的好,虽说现在有食欲物有存身之地,他自然会和她在一起,可姜令阮就是不信,若到了生死攸关,只能活一个的时候,他依然对对她如此赤城一片。

      她很不喜欢把一颗心全然托付给一个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到那时,给出的期许越高,或许收获的失落感就会越大。

      想到这里,姜令阮也有所释然,她便在这里待着,爹爹此刻必定心急如焚,在想方设法的营救她,或许她足够好运的话,她就能撑到爹爹寻来的那一刻,与爹爹团聚。

      现在与其纠结苦恼,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好的等着爹爹。

      这样想着,小姐也就真的困意来袭,浅浅睡了过去,至后半夜,她再疼痛中醒来,腹中一阵一阵,好似刀绞,姜令阮觉得身下一片湿热,她刚醒来,一时懵懂,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野兽闯进洞来,将她吞了半截,她料想下/身定已血肉模糊,不忍去看,越想越觉得疼痛难忍,忍不住哼咛起来。

      夜里出奇的静谧,弃奴在洞外就听到隔着石壁传来的低哼声,似乎痛苦至极,他心中怒火未消,本不欲理会,却听洞里传出的哼声似乎越来越重,弃奴直觉小姐是出了什么事情。

      即便心中再恼,对她,他似乎却难以做到置之不管,提着一口气快步进了山洞,这时,洞中燃着的火光早已熄灭,只余一地冷灰,山洞里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却十分昏暗,弃奴慢慢摸索道姜令阮身边,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姜令阮一听弃奴的声音,才知他并没有走,心中一时有些复杂,还是带着哭腔回他,“阿弃,我肚子好疼!”

      弃奴只当是小姐饿了许久,猛然吃了一块兔肉,克化不动,以致积在腹中,俯下身道:“兴许是兔肉的缘故,我给你揉揉肚子,过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兔肉?”姜令阮疼的呼吸一紧,说话断断续续,“阿弃,我被狼咬了。”

      弃奴心中一惊,这如何可能,他方才虽没有守在洞口,可一直警惕着四周,若有什么东西进到了山洞里,他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不会。”弃奴以为小姐半梦半醒,疼的发了癔症。

      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心头的怒气都被冲散不少,低头告诉她,“这里没有狼,小姐不要乱想。”

      “真的被狼咬了。”小姐坚持自己的看法,“我身/下留了好多血,恐怕活不成了。”

      弃奴听闻,忙往小姐身下的干草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片滑腻,沾在指尖闻起来有些微腥,弃奴一惊,莫非真有什么趁他不查悄悄进了洞中,伤了小姐不成?

      而干草上躺着的小姐似乎很是悲伤,忍痛呼唤弃奴,“阿弃,你过来,我想和你说句话。”

      弃奴心中有些纷乱,俯身去听小姐的嘱咐,只听小姐断断续续道:“我死后,你能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我藏起来。”

      “你想办法……想办法回去见我爹,把我爹引来,让爹爹见我最后一面,把我的尸身带回去,我想和芸哥葬在一起,不想在这荒山野岭里……”

      她说话很慢,好半天才说完,见弃奴沉默无声,以为他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如今她奄奄一息,地位易转,反有求于他,哪能再端什么小姐身份,甩什么小姐脾气。

      她察觉弃奴靠了过来,昏暗的光晕中伸手去抓他,双臂好像攀住了他的脖颈,姜令阮生怕这奴隶跑掉了,因而紧紧攀住他不松手,像安慰一只奓毛的小兽一样安慰他,“我方才不是有意的,你别和我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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