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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予南县·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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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反常必有妖。
阳元白如果想借着和许家的这层关系让自己的仕途顺风顺水,也不必来这偏远予南做这末等小官。况且予南算是江南一带最穷的地方,无论为名为利,都该另寻他处才是。
“我相信元白表兄的为人。”许绿竹低头看了一眼腰间象征着家族身份的玉佩,“也许,拜石会只是一个引子,这背后还有个更大的阴谋。”
“不错。”沈静水捏紧佩剑,看向县衙的方向。
“你们在说什么?”二狗子这才发现不对劲,顾不上往嘴里塞东西,连忙问道。
“二狗子,今晚你和俞奉别睡太死,听到有动静就赶快躲起来,也尽量不要让他被别人看见。”许绿竹将他拉到一旁嘱咐道,“我们要去做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好、好。”二狗子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许绿竹,咽了口唾沫答应下来。
还没等他开口再做保证,沈静水却已经伸手隔在俩人中间,轻轻地拉开许绿竹,“我想和你再商量一下晚上的计划。”
不知为何,他有些介意许绿竹刚才的举动,但话说完后却又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唐突,低头不敢看她。
“我也正想和你说呢。”许绿竹本人却没感觉到任何不妥的地方,“这事恐怕不简单。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牢的守卫定然会更加森严,但我们却不可不去。”
“我正有此意。”沈静水见她并未察觉自己的异样暗暗松了口气,“恐怕牢房之中除了阳大人和嵇公子,其余人也不可尽信。”
“你要不抓个小鬼来问问?”许绿竹想起上次那个附身在纸人上的小鬼。
“修道之人行事素来讲究因果。”沈静水却摇摇头,难得拒绝了她,“目前并不能证明是鬼怪作祟,贸然拘魂会坏了规矩。”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短暂的控制之术倒能使得,但倘若要肆意伤害凡人,自身也会受到成倍的伤害,甚至可能要面临天罚。
即便是参悟大道的真神下凡,使用仙术也得掂量掂量。更不必提他这样一个修道未大成便还俗的道士,这浑身的术法对上肉体凡胎的俗人,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那好吧。”许绿竹看着有些失望,不过也并不勉强,她拍了拍沈静水的肩膀笑道“今晚还得靠我!”
“嗯。”沈静水低声笑道。
许绿竹转身悄悄红了脸。
入夜。安顿好了俞奉和二狗子的俩人悄悄潜入县衙内,躲过几波巡查的捕快,蹲在在县衙内的一处静谧角落。
“眼下我们也不能确定小白哥是否还被关在牢房内了。”许绿竹低声说道,“但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事先说好,擅闯衙门大牢是死罪,如果被抓了我们俩就会成为全樾城的笑话了。”许绿竹强调了一句。
沈静水以为她担心行动失败,正想开口。
“不许失败,我丢不起这个人。”
沈静水:……
“保证不会让你丢人的。”沈静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上屋顶风险太大,不如让我我去探探。”
“我怎么好让你一个人去。”许绿竹以为他想一个人冒险,有些不满地开口。
却见沈静水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用剑削成小人的模样,又划破中指和食指在上面画了道血符。
原本躺在手中的纸人立刻站了起来,冲他点点头,一扭一扭进了牢房。
“这是?”许绿竹看着有些惊奇,又觉得纸人的动作很是可爱,忍不住问道。
“傀儡术,不是太长用的术法。纸人身上有我的精血,他能看见的东西,我也能感知大半。”沈静水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
见着小纸人溜进牢房,沈静水静心凝神,捏了个诀扩大自己的五感,便同他本人在牢房内亲眼所看无异了。
“门口坐着两个喝酒的守卫,还有一个守卫正在巡逻。嵇公子如今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过了片刻后,沈静水已经完全看清了牢房内的结构。
“那正好,我们先进去收拾了那两个。”许绿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能力,但仍然感到非常惊叹。
她几个闪身进了县衙,趁着两个守卫昏昏欲睡之际,直接一个手刀劈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守卫脖颈处。
另一个守卫听见同僚倒地的沉闷声响才恍然惊醒,正要开口大喊,就被沈静水捏诀封住了声音。他吓得挥刀乱砍,许绿竹灵巧躲过,反手又给劈晕过去了。
“得把这两个都捆上,省的醒来以后乱跑。”许绿竹拍拍手,顺走他们身上的钥匙“你刚刚做了什么让他说不出话了?”
“封音咒,能让人短暂失语三刻钟。”沈静水捏了个诀,地上散落的绳子顺着他的动作摆动起来,将俩人捆在一处,手法十分自然。
“太短了,还是得把他们嘴巴堵上。”许绿竹说着,又撕了其中一个倒霉守卫的衣角,塞在二人口中,“这样就差不多了,再去会会剩下那个,打探一下小白哥的下落。”
“你原来经常做这种事情?”她看着沈静水娴熟的动作,“方才我就想问,你躲避巡逻捕快和这捆人的本事,到底是几时学的。”
“你肃清大弟子,也经常做这种事情吗?”许绿竹趁着将俩人挪到角落里的功夫调侃他。
“我师傅收为人亲和收徒门槛又低。”一说起这个,沈静水就颇为头痛,“加上……那个下山历练的季止秋,二十年间收了一百个徒弟,各个都别具一格。”
“……偶尔也要揪他们回去做课业”沈静水停顿了一下,看着许绿竹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说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许绿竹自然明白他这个“偶尔”的程度有多频繁,忍不住偏头笑起来,“不行不行,还得干正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静水被她笑得耳根微红,突然又挡在了许绿竹身前,低声说了句“别动,过来了。”
许绿竹立刻不再说笑,在他身后藏好。
待那守卫一出现在俩人视线范围内,沈静水当即捏了个封音咒,冲上前三两下将他制服,同另外两个人捆在一处。
“说不出来话了?”许绿竹对沈静水的速度十分满意,她笑着看向一脸惊惧的守卫,“说出阳元白在哪,就把声音还给你。同意这个交易的话,你就点点头。”
守卫当即点头如捣蒜,他是那些“起死回生”的人之一,对这种事情已然深信不疑。
“圣女说阳大人是个好官,如果我们抓他的事情败露了可能会引起民众的不满,所以将他关在牢房的暗室内了。”守卫在沈静水解开符咒后脱口而出。
“暗室在哪?”许绿竹立马问道,可那守卫见自己的声音回来了,不再搭理他们,大喊一声“快!……”
万幸沈静水眼疾手快又上了一个封音咒。许绿竹怕那守卫又闹事,干脆也一个手刀将他拍晕过去,和那两个守卫帮到一处。
俩人看着四周几乎都是拖儿带口全家关在牢里的百姓,心中有些不忍,但此刻他们暂时无法揭穿拜石会的阴谋,强行将他们放出来,不仅无法得到妥善安置,恐怕又会被随便寻个理由关进去。
不由得加快脚步。
“英雄,英雄。”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俩人连忙看过去,只见个蓬头垢面还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姑娘扒着牢房的大门冲他们喊叫,随后一个同样狼狈的女人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带到了牢房的最角落。
这一屋子百姓居然全都未睡。他们似乎知道他们所为何事,也知道他们今天不会救出自己,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静默着看向牢房的深处。
他们虽然不知道牢房的暗室在哪,但应该是看着阳元白被拖进去的,俩人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方向。沈静水又捏了个诀,让方才做出来的小纸人仔细探查牢房内有无隐藏的空间。
许绿竹红了眼眶简直想哭。
“必须快些营救阳大人,才能不辜负这些百姓的期望。”沈静水轻声安慰她。他的心中汹涌澎湃,早已对这些人的行为肃然起敬。
许绿竹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了声“嗯。”
俩人不再耽搁,冲到最里面的牢房。
这间牢房该是关押重刑犯的,比其他牢房的环境还要恶劣几分。一股腐烂的霉味混着湿漉漉的水珠时不时从房顶上滴落,无声地渗入满是泥泞土壤的地面内。
嵇庆像被栓狗一样栓在一个嵌在地里的木头庄子上。他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看着已经发炎了,导致他即使正在昏睡,表情也十分痛苦。
“嵇公子,嵇公子。”沈静水挥剑斩断束缚他的绳子,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烫得下人。
嵇庆已经烧糊涂了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先将人背在身后。刚刚被他派去探路的小纸人兜兜转转,最后竟然也跟着他们到了这间牢房之中,飘到半空贴在一块墙砖之上。
沈静水连忙用佩剑在墙上敲击,待敲到角落里的某块墙砖后,总算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一阵沉闷的声音过后,果真露出了里面的耳室,一个憔悴的青年坐在床上,他的脚腕处被锁链锁着,尽头却延申到床底。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他看着缓缓打开的暗门,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显得有些麻木。
“小白哥!”许绿竹气极,拔了沈静水腰间的佩剑斩去,漆黑的锁链应声而断。
“珠珠?这位是?”阳元白见来人是许绿竹,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待看见沈静水背上浑身沾血的嵇庆,他整个人陡然紧张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阿庆!”
“沈静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许绿竹看他并无大碍,又将目光转向嵇庆,“你放心,俞奉现在十分安全,但嵇公子恐怕要撑不住了。”
阳元白是知道这个妹妹前段时间嫁了人的,并未多问。当下不敢再耽搁,三人连忙向外走去。
普通牢房的百姓们只知道阳元白被拖进了最里间的牢房,如今见他成功逃出,竟然是跪倒了一大片。
阳元白捏紧拳头,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说,“阳某定不辜负诸位所托,让你们平白遭受此等侮辱。”
有些人脸上的污泥已经被泪水冲开,却仍然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阳元白暗暗恨自己势单力薄,无能为力。他拖着受伤的腿踉跄地走过常常的过道,每一步都如同炮烙。
万幸先前被制服的几个护卫还没醒,沈静水不放心,又每人补了一个封音咒。
有今天白天的前车之鉴,又背着拖着两个伤患,沈静水和许绿竹不敢托大,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开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待路过一间灯火通明的厢房时,他们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正要离开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和着瓷器落地脆响的争吵声。
“于乐山,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那两个樾城来的恐怕要坏事!”这个声音很明显属于今天将沈静水和许绿竹堵在门口的那个捕快头子。
于乐山这个名字很显然刺激到了阳元白,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许绿竹和沈静水心中了然,这位该是今天发现了他们的那个师爷。
“张捕头,那两个人绝对动不得!”于乐山连忙反驳,“他们还有大用!”
“哼,我早说了这里天高皇帝远,就算他樾城真的来人找我们麻烦,快马加鞭也要三天,到时候尸体都臭了。”张捕头十分不屑地骂道,“之前我说杀了阳元白你和圣女拦着,今天我要杀那两个‘贵人’你和圣女也拦着也拦着,莫非你和圣女在打什么小算盘不成!”
“哼,我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拜石会的将来,你这老匹夫如何能理解。”于乐山反唇相讥,“单凭我们几个,这块‘灵石’早晚要落到别人手上,控制了阳元白也就等于控制了予南县,但到底还是小打小闹。”
“如今又送上门来两个稀客,我怎么能不好好利用,最好叫他们也做我拜石会最忠诚的信徒。”他仿佛看见了滔天的权势,声音狂妄之极。
“哼,我且再信你一回。”张捕头虽然嘴上答应,但很显然已经和他生了间隙。
这两个人怕是不会合作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