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予南县·其四 ...
-
屋内的谈论之声隐去,三人不敢多待。
正准备离去时,却听见刀刃出鞘之声乍起,一注鲜血溅在纸糊的窗户上。
“于乐山啊于乐山,我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张捕头低声笑道,“真的以为单你一个小小师爷也能控制地住我们这帮兄弟不成。”
“与其跟着那些贵族低头做小,倒不如我自己去当人上人!她圣女又算个什么东西!”张捕头说的得意至极,听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于乐山的地位是因为顺从圣女的来了,这个嚣张至极的张捕头可能在如今的拜石会里是个狠角色但不是个有地位的角色。
原本以他为首的这伙人好歹有个于乐山压着,行事还算有所顾忌,如今怕是要造反了。
身为朝廷命官的阳元白更是怒不可遏,惹得许绿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用极低的声音凑到他耳边说“嵇公子耽搁不得了,我们先回去。”
阳元白看向窗户上渗出的血迹,又扭头望向陷入昏迷的嵇庆,神色哀痛。
“该走了。”沈静水听见远处有传来了急躁的脚步声,大约有七八个人,提醒道。
阳元白不敢再耽搁,待绕到另一处院子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不行,得去书房将县官的官印带出来。”阳元白方才面对百姓的一腔热血散了干净,“若是无法自证身份,我就算出去了也无济于事。”
“等我出去后,立即向上级凌大人修书禀告。他为人正直,定不会不管不顾。”
“你的腿可还撑的住。”许绿竹有些担心,“不如我们先回到马车上,再由我们二人去寻。”
“撑得住。”阳元白疼得满头冷汗,“书房离这不远……”
“快来人!”张捕快突然大声喊叫起来,三人连忙猫下腰躲好。
“于师爷为了诸位,感应神石号召,已近西去了。”他说的神色哀痛,听得三人想要做呕。
眼见着衙门内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三人不再停留趁乱找到阳元白的官印,平安出了县衙,一路飞奔回到医馆。
“老爷!”发现沈静水和许绿竹离开后,俞奉根本睡不着,只能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待看见他们将阳元白和嵇庆带回来,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的喜悦。
“二狗子呢,快让他来看看嵇公子。”许绿竹见他醒着,连忙问道,“嵇公子伤的有些重。”
“二狗子在里面睡觉,我立马去叫他。”俞奉看着嵇庆满身的伤痕,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是身上来,一听是要为他做事,表现得特别积极。
“来了来了,你那一嗓子谁还睡得着啊。”二狗子听着声响披上衣服推门出来,“快,快把嵇公子送到里间诊室去。”
等到许绿竹点上厢房的蜡烛,几人才算真切地看见了嵇庆的惨状,短短半日这人居然被拷打地完全没有一处好肉了。
俞奉眼睛一红有些想哭,他哽咽地小声问道,“老爷,嵇公子他……”
“没事的,他……”阳元白自己心中也有些没底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了,虽然我家师傅不在,这里不是还有我吗?”二狗将他从床边拨开,“下次记住了,这个位置要留给大夫。”
他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极其认真地说道“沈先生留下来帮我,其他的人先出去吧。放心吧,我可是我师傅的真传弟子。”
“我也可以的!”俞奉不愿走。
“俞奉。”阳元白轻声训斥了一句,“这里交给二狗子,我们先出去。我要上书凌大人禀明此事,还得你替我跑一趟。今夜拜石会有大事发生,城中守卫大概会松懈一些,是个不错的机会。”
俞奉向来尊敬这位主子,垂头丧气地跟他们出去了。
“沈先生,他的衣服被血糊在伤口上了,去的时候恐怕会有点疼,你先把一钱‘展欢’磨碎了和水给他服下去。”待所有人都离开后,二狗子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轻声叹了口气,“我先去准备止血的药泥,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能被折磨成这样呢。”
“他现在这样可用得展欢?”沈静水捏着展欢,想起先前的传闻,问道。
“可用得,只要适量就没关系,一般用来阵痛。展欢的药性是比较温和的,虽然用量大会让人看着像是没了呼吸,但对人体却没有半分伤害。”二狗子嘴上解释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这药的效果竟然如此奇特。”沈静水这才将展欢放进研钵内。
“是的,听我师傅说这是他年轻时机缘巧合得到的。”
沈静水手下一顿,“那还有旁人知晓吗?”
“自然,由于前些年求药的人太多,师傅的草药又有限,便干脆将展欢送与那些求药的人,让他们自己培育去了。”二狗子的语气十分自豪。
沈静水了然的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将展欢磨成了粉,又用热水制成汤剂。
“我来喂吧。”二狗子见他准备得挺快,放下正在做的药泥,用手在衣服上摸了一把。他心里有点担心沈静水是否会干这种事。
“无妨,你继续准备药泥,这边交给我。”沈静水知晓他的想法,端了药碗往床边去。
二狗子见他喂药的动作十分熟练,也没多想,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东西了,“沈先生,等那碗药喂完后,便将案上的香点燃。”
“一炷香后,展欢的药性完全发挥了,我们才能替嵇公子处理伤口。”
沈静水一一照做。
待案上的线香烧尽,嵇庆脸上原本还有些痛苦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下去,看着就像睡着了一般。沈静水暗道,果真药同其名,不如临走时要些回樾城去。
“好了,现在可以了。”二狗子抱着一坛黑乎乎的药泥过来。
俩人配合着替嵇庆换掉染血的衣物,又将他的伤口裹好。等灌了两碗汤剂下去后,他惨白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起来。
“嵇公子已近没有大碍了。”二狗子推开门才发现天色渐亮,俩人不知不觉忙活了一夜,堂前阳元白和许绿竹也等了一夜。
阳元白闻言要起身,却被许绿竹按了下来。
“小白哥,刚刚才给你处理好,小心伤口又崩了。”她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连忙制止,“俞奉这小子憋了一夜了,你就别去看他哭了。”
“还没好好和你介绍这个。”她一把将沈静水拽到面前来。
“正是,我也并未好好谢过沈少爷昨晚仗义相助。”阳元白坐在榻上对他做了个揖。
“哪里是向你讨谢的,你们这些文人惯会咬文嚼字。”许绿竹想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但是碍于他身上有些细小的擦伤,所欲这巴掌直接落在了沈静水的肩膀上。
阳元白还担心这位沉默寡言的妹夫会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被妻子拍了一巴掌而有些不悦,却见他和没事人一样,甚至对自家妹妹的行为没有半分意外。阳元白心中十分满意,心中也愈发待见这位妹夫了。
“阳大人,您看见我师傅了吗?”这句话,二狗子憋了一个晚上,直到处理完嵇庆的伤口才问出来。
昨夜俞奉在院子里等众人回来时,他也悄悄躲在室内等着。可听见马车回来的声音,却迟迟没听见师傅那独特的骂人话,心中不可谓不失落。
强打着精神走到院子里,看见沈静水背后背着的嵇庆和腿受伤的阳元白,他又释然了下来。只要有阳大人在,他就不怕了!
“三天前,他被于乐山带走了。对不起浦和,没能救得了你师傅。”二狗子有个大名叫齐浦和。阳元白好不容易生起的一丝愉快,被少年试探的语气轻松击溃。他垂下头,神色哀痛,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郎中想必已经凶多吉少。
“那于乐山在哪里!”二狗子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又被他粗暴地用袖子擦掉。可越流越多的眼泪,让他愈发烦躁起来,随手抄起一把切草药的刀就想往外冲。
“浦和!”阳元白怕他做傻事,挣扎着起来就想去拉他,但少年的脚步飞快,他无论如何也撵不上。
还是许绿竹反应快,飞身上前将门口堵住,她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二狗子,“于乐山昨夜死了。”
二狗子顿时卸了力,手里的刀“铛”地一声滑落在地上,干脆用袖子遮住眼睛嚎啕大哭“阳大人,我该怎么办呀。”
“别怕浦和,我来想办法。”阳元白心中何尝不难过,里面躺着的那个,被带走生死未卜的那个,还有关在牢里的那些,全都是他管辖区域内的平民百姓。
许绿竹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中同样十分难受,但却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只能看向沈静水。
“浦和,你可知什么人来向你师傅求过展欢。”目前的局面可以说是毫无线索,沈静水只能从展欢的源头开始询问。
“记得,这些师傅都已登记在册。”一说起师傅,二狗子哭得愈发伤心起来,“我、我这就去找。”
他手忙脚乱地从一大堆册子里翻出来本小的,递过去。
“这里面粗略看来得有百十号人。”许绿竹看着上面的蝇头小字觉得有些头痛,随即又奇怪,“既然展欢在江南一代如此受欢迎,为何我在樾城并未听闻?”
“展欢在南方广为流传后,有位富商瞄准了它的价值,将许多药材铺的展欢高价收购了。”二狗子见他们开始说正事,也停止哭闹,一抽一抽地答道。
“要让人出现像之前井水投毒案中的那种情况,需要多少展欢?”许绿竹灵光一闪,开口问道。
“约莫每碗水三两的量。”
“若是如此,便说的通了。浦和你可知那位富商是何人?”沈静水看向二狗子。
“不知,但可去那些铺子打听一二。”二狗子摇摇头。
“来不及了。”阳元白摇摇头,“张捕头他们既然已经杀了人,便不会再顾忌牢中百姓的性命。”
“倘若是故意联系这些药铺,购入展欢,又下在予南县的水井之中,造成周围百姓中毒。”许绿竹点头赞同阳元白的观点,“怕是有人故意下了一盘大棋。那位富商甚至是张捕快,可能也只是某个小角色。”
“不错,目前我们可以说是十分被动。”沈静水见他们所有的线索又全部中断了,于是一咬牙开口道,“如阳大人所说,牢中的百姓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得寻个万全的机会,将牢中百姓全部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