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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故园情 ...

  •   次日,豫王府中众人皆肃容整衣,小殿下行拜师礼,马虎不得。

      煕儿一身织金玄衫,极为隆重,小小的脸上稚气未脱,迈着小步子走向先生,先叩拜孔圣人,九叩首,再拜先生,三叩首,六名侍女奉上六礼束脩赠予先生。

      再有侍女捧上金盆,伺候小殿下净手,意为净手净心,去杂存精。

      煕儿擦净了手上的水珠,规矩地站到了先生面前,抬起头,清澈灵动的双眸里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好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事!

      傅彦见状,不由笑了,这小娃娃倒是讨人喜欢,拿起笔沾了朱砂,在他眉心一点,朱砂启智,明丽红艳,愈发衬得他粉雕玉琢一般,最是亮眼。

      煕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冰冰的,凉凉的,忍不住就想用手去摸摸,可惜被先生制住了,好吧,那就不摸了,转身就跑回了沈允璋身边,指着额头朝他乐呵呵地笑:“爹爹,你看!”

      沈允璋摸了摸他的头,朝傅彦道:“煕儿日后就多仰仗傅先生了。”

      “当全力以赴。”傅彦颔首应下,心中却暗自叹息,他两次收徒都是被人坑的,虽说多少有些不情愿,可既已收了,便是一生也扯不断的羁绊,自然得上些心。

      两日后,沈允璋带着煕儿,傅彦陪同,出发玉京,一路皆以豫王府的名头宿在驿站,消息传回京都,当即震惊朝野,恍惚想起还有那么一号人来,如今宫中无皇后,可当年陛下是立过后的!豫王殿下何许人也,乃皇后所出,陛下的嫡长子,就要回京了!

      与此同时,经过多日跋涉,卫谖一行人终抵达玉京,缓缓入城门,宋映微端坐马车内,耳边流过街头热闹的人声,只觉恍然如梦,陌生中又带着一丝亲切,时隔两年,她又回到了故土,却不复旧时光景。

      卫谖一路将她护送回长乐坊的太傅府,那原是太祖皇帝赐下的府邸,赏不得别人,故而一直空着,如今她回了京,自当先在家中住下。

      太傅府一如从前,坐落在长乐坊的街头,朱漆陈旧,高门深宅,古拙大气,紧闭了两年多的大门,今日却大开了,当年秋夫人遣散府中仆婢,只留了两个洒扫的家仆看家护院,如今站在门外迎候的却多了不少生面孔。

      卫谖在府门前下马,转身去请她下来:“宋姑娘,我们到了。”

      宋映微步下车来,心绪几千重,皆在落地的那一刻敛起,眉展春山,眼含秋水,裙摆微荡如轻云出岫,纤腰玉骨似月下霜华,亭亭如立,绰约轻逸。

      自踏入京都那一刻起,她便是行无差错的宋氏女,渊清玉絜,婉婉有仪。

      望着这一众仆从相迎,门庭皆如旧日一般,她也不禁动容,微讶道:“原来你已经安置好了。”

      “不居功,并非是我,若无陛下旨意,何人敢动太傅府一片瓦?”卫谖淡笑,引她进府,神色是一贯的柔和,“先进去看看,一切都由贵妃经手打理,下人是新买进的,身家清白,你且看看是否有能用之人,不如意再换。”

      宋映微随他进府,朱栏漆柱,黛瓦高墙,皆如旧景,又勾起许多感怀,昔年太傅、夫人犹在是何等其乐融融,井然有序,不似今日,只剩了这一座空荡荡的屋宅,满园冬色,清冷寂寂。

      卫谖头一回进太傅府,跨过门槛,只见前院青松倚石,菊残秋霜,却并未剪去,在这冬日里越发显得疏落有致,恬然自适,步下石阶,沿着青石道往前直通正堂,这屋子古朴典雅,所陈列之物都有些旧了,可却无一不是数百年前的古物,芝兰之家,底蕴深厚。

      忽而,堂上正中悬挂着的一幅字吸引了他的目光,笔势雄浑,绵延不尽,可纸张却已泛黄,纸面上印的纹样更是有些有些年头了,不似是太傅所书。

      宋映微见他望着先祖手书良久不语,遂出声解释:“此乃先祖宋老太爷所书,意在警示族中子弟,不偏不倚,不折不弯,莫要做出有违本心之事,亦是宋氏家训。”

      不折不弯,固守本心。

      “我观典籍中仁人志士,非宁折不弯才可称义士,何以宋氏先祖推崇不折不弯?”卫谖转头问她,心中大为震撼,宋氏子弟修己安人,德名远传,行为天下典范,他一直觉得过于古板,故而当年在玉京学宫中并未拜在宋家两位掌院座下,而是拜了另一位林掌院为师,何以今日一见,传闻中最为板正严苛的宋老太爷竟留下了这样通达明理的家训?

      宋映微望着正中的长幅,一派恭敬之色:“先祖曾言,古有宁折不弯之义士,气节凛然,敬之,然吾辈不必效仿,亦无须太重声名,不偏不倚,不折不弯,有始有终,固守本心,方可当大义。”

      宋峣一生板正不阿,凛然正气,两代帝师,拜太傅数十载,一日未敢懈怠,忠于君,利于民,功在后世,虽被世人推崇备至,在他心里,名声不过云烟,重要的是如何立身处世。

      可随着宋氏一族帝师频出,这名声竟成了后世子孙最重的枷锁,宋家子弟,都过得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处处受限。

      “原来如此,老太傅看得通透!”卫谖望着那风骨峭峻的字迹,感怀于心,久久不散,不折不弯,固守本心,这八个字,道尽了做人真谛,立身于世,当在乎不负本心。

      宋映微闻言垂眸浅浅一笑,并不多言,这话她是不能接的,对先祖之赞誉,只能受,不可谦。

      卫谖收回目光,恰见她难得的温柔,低眉展颜,明净柔顺,不禁微微弯唇:“大概明日陛下便会召你进宫,商议太傅大人入太庙一事,届时贵妃也会同在殿中。”

      乍闻“太庙”二字,宋映微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此事有旧例可循,我一介女流,想来也不会同我多说什么,兴许请个安便会放我出来。”

      她虽长在京都,却从未见过陛下,只记得这是个让父亲经常叹气收拾烂摊子的君主!

      “太傅一事自然无需你劳累。”卫谖顿了一下,见她当真没明白,不禁笑道,“是贵妃要见你,私事。”

      他的声音很轻,那一声浅笑从喉咙里滑过,好似煦暖春光里德紫燕翩翩掠过池塘,荡一池细碎柔波。

      宋映微面露错愕,恍惚明白过来,眉尖微蹙,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卫谖善解人意地移开了目光,接着道:“我家中并无女眷,母亲已逝去多年,故而婚事只能由姑母打理,倘若有不如意之处,尽可直言,万不可藏在心中委屈了自己。”

      宋映微仿若失语,浑然不知所措,先前不觉日子近,到此时才有了些许紧张,最迟不过一月,她便要嫁入卫家,可是却丝毫没有新嫁娘的欢喜,有的只是无尽的担忧,甚至从心底里滋生出一丝害怕,游遍她全身,整个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宋姑娘,可是不舒服?”卫谖见她脸色越来越白,眸色微变,立刻伸手扶住她,转而朝外头喊了一声,“青崖,快去请大夫过来。”

      霜英闻声而入,见宋映微这般模样,惊道:“姑娘,你怎么了?”

      “带路。”卫谖吩咐了一声,当即俯身横抱起宋映微朝后院走去,面色严峻,莫非这些日子赶路太快,致她身体受损,他竟没察觉到?

      “我没事,你……不必如此,放我下来!”宋映微有些难为情,她身体安好无恙,只是方才一时失态,并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卫谖自然不会信她,只当她是要强硬撑,耐心道:“听话,等大夫来了再说。”

      霜英在前头带路,听到二人的低声言语,脚下立刻快了两步,守好本分,这些不该听的还是不听的好。从后门出正堂,沿着绕府游廊过一个小花园,穿过一座花垂洞门便到了后院,姑娘的住处就在西边那座小院。

      画梧轩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庭除扫净,不染尘埃,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的,可惜此时却无瑕细赏。

      霜英引着他进屋上了二楼,挽起珠帘,入了内室,正是宋映微的卧房。

      卫谖将她放置在床榻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到底哪儿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宋映微手指蜷起,她已恢复了不少,两人成婚在即,天子降下的意旨无可更改,纵她有万般顾虑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卫家的门,卫谖为人宽容正直,她万不可在此时胡言乱语令他为难。

      “可是累了?”卫谖见她有意隐瞒,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她既无意坦言相告,他自然不会强行去窥探,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又何必急于一时,转而道,“若是身体不适,明日入宫便不去了,我去向姑母言明,休整两日再去。”

      “不用,我并无大碍。”宋映微摇头,她才回京,倘若陛下初次宣召便推拒,恐会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传出宋氏对陛下不敬、心怀怨恨的流言,那才是将自己推入绝境,京都从来就不是个太平地,步步为营,才有一线生机。

      卫谖不置可否,只等着青崖将大夫带来仔细瞧过了,确认无碍之后,才不再相劝,起身告辞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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