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所谓皇帝请吃饭,你以为就是吃个饭?

      虽说这日天气甚好,阳光灿烂,碧空如洗,但终究已经是冬天了,季文身上又带伤,这么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就手脚冰凉连连哆嗦,凌平见了不免抱怨他不知道穿厚点,而付魁则是拉着两人直接进园子。
      原来,沁春台地处两山的豁口上,自然风大,但园子里就不一样了,至少有了亭台楼阁的遮挡,暖和得多。
      三人随人流一路从沁春台的南门进去,迎面便是大大的一面影壁,上面镂空雕着一幅江南烟雨图,细致的雕工就连那细微的柳叶都脉络分明。季文盯着那上面的一幅题字啧啧称赞:
      “好字好字!”
      几声称赞引得过路的几个试子过来攀谈,居然还都是付魁的熟人,只见付魁拱手寒暄,对方连连恭喜。季文瞅着不免有些焦躁,这里并不暖和,转过影壁才能避风,所以他冲着付魁略略点了头就跟凌平先进去了。
      转过影壁顺着石子小路进去,一路上松柏苍翠,偶有掉光了叶子的花木,也被人细心的修剪过了,并不显得萧索。倒是园中随处可见的各种梅花引起了季文的注意,他一边欣赏着虬枝错落的梅花,一边念叨:
      “看来传闻是真的啊,这园子的主人果然是喜欢梅花诶,你看看这遍地的梅花!”
      凌平摇摇头,突然问道:“季文,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
      季文明显被惊道了,他看着凌平,抓了抓头,为难道:“我也想知道,可是,我还是觉的香香软软的姑娘更可爱些!”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一阵环佩叮当,空气中细细飘来一阵香气,季文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隔着一片怒放的梅花之后,隐藏着一段九曲的回廊,此时回廊上正轻轻袅袅的飘过去一片彩云。
      “诶?今儿不是琼林宴么,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季文奇怪道。
      凌平也伸长了脖子看:“怕是宫女吧,皇上要来,少不得伺候的丫头么!”
      “大概吧!”季文兴趣缺缺,他跺跺脚,开始后悔刚刚跑得太快,把墨烟和披风以及手炉什么丢在外面了。
      凌平也缩了缩脑袋,二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子,希望找个暖和的地方。

      好不容易走过了那段长长的石子路,面前豁然开朗,没有了花木的遮挡,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湖水,沿着湖边延伸出去长长一段两层回廊,悬在湖面上,如果不是冬天,就是一幅江南水乡的景色。
      遥遥看去,湖对岸有几栋建筑隐藏在假山之后,露出几角飞檐。因是皇家园林,二人不敢乱跑,只得拉住一个小太监问路。小太监笑嘻嘻的告诉他们湖对岸就是此次琼林宴的正地方,大部分试子已经在那里了。
      匆匆道谢,二人直奔湖对岸,可是看着近,要绕过那大大的湖,着实还有一段路。季文细细的抽着凉气,冷风里站得久了,伤口有些微微的疼。凌平见了,道:
      “季文,要是在不行,我背你过去吧,快开始了,迟了就不好了!”
      季文犹豫了一下,一个大男人要人背着,着实丢脸,可是时间也的确来不及了。眼看着凌平在自己身前蹲下,季文咬咬牙趴了上去。
      “真重,比我前几天杀的那头猪还重!”凌平抱怨着,脚下不停直奔目的地。
      走到一半,看见迎面来了几个人,速度甚快,等季文看清是季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从凌平的背上爬下来了。

      “大哥……”季文讪讪道,小心翼翼的从凌平背上下来。凌平则站直了身子把头扭向了一边。
      季休见了这情景,没说什么,只是从墨烟手中接过厚厚的斗篷兜头包住季文,又往他手中塞了个手炉,这才转过身,背对着季文:
      “上来!”
      季文愣了,看着季休的背发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难道等着我用轿子抬你吗?”季休不耐烦的催道。
      季文懵懵懂懂的爬上季休的背,只觉得身子一轻,就双脚离了地。

      季休健步如飞,墨烟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凌平鼻孔朝天把地跺得咚咚响,这诡异的组合引得过往的太监下人纷纷侧目。
      季休,他们都认识,常出入皇帝的御书房的次辅大人嘛,可是季大人背上那个,包得太严实,看不到脸,于是大家纷纷猜测,什么人才能有此殊荣,爬上次辅大人的背。
      季文趴在季休的背上很快暖和起来,隔着厚厚的衣物,仍能感觉到季休有力的心跳,目光所及之处,是季休耳后的一小片皮肤,细细的白,耳垂带点透明的红,几丝短发倔强的翘着,季文竟然一瞬间想起了初生的小兔子,也是这般粉嫩带点儿俏皮的可爱。
      不过他没能遐想多久,因为已经到了。季休放下季文,又转身替他拢了拢披风:
      “你从这里进去,我去偏殿找皇上,不要闹事,更不要喝酒,等会儿要是皇上出题考你们,你给我安分一点,少出丑!”季休一字一句的吩咐道。
      季文忙不迭的点头。他就知道这个琼林宴没那么简单,见皇上么,肯定会问七问八的再考量一番,不过他只是众多中榜试子中最中不溜的一个,并没有付魁那么耀眼,想来也不会很难过。

      季休又不放心的摸了摸季文的手,直到感觉触手不再冰凉,这才转身离去。
      “哼,走吧!”凌平从后面靠上来,用鼻孔说话。
      季文哑然失笑,摇摇头走在了前面。

      进了殿门,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墨烟上前帮他解下披风接过手炉退到一边。只见殿内衣袂飘动丝竹袅袅,正上面的位置空着,皇上还未来,下面靠两边摆了两列小桌子,每桌两个位子,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旁边的小几上还隔着笔墨纸砚。
      先到的试子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寒暄,季文看到付魁正被几个试子围住说笑,其中不乏他之前认识的官宦子弟。
      凌平看着这情景,正想上前跟付魁打招呼,却被季文拉住了:“咱俩坐那边吧!”说着,不容凌平分辨便拖着他在左首靠门的第二张桌子坐下了。

      凌平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聊,倒是桌上精致的茶点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伸手取了一块儿细细的掰开研究配料。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季文东摸西看也很无聊,拜季休所赐,他那些往日的朋友们都没敢过来招呼他。殿内温暖,季文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直到一声尖细的通报将他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皇上来了。

      殿内试子急忙整衣肃立,跪拜,山呼万岁。季文跪下去的时候,费了点力气,亏得凌平一把掐住了他。
      站起身之后季文抬头看了看,只见高高的御座上,年轻的帝王有一张白净的脸,明黄的龙袍衬出了几分沉稳和大气,在他的左右手分别站着凌平家老爷子和自家大哥,旁边几位身着紫袍或是红袍的大人依次排开。
      在繁复的礼节之后,终于进入主题。
      趁着这个机会,季文看到付魁已经在左列的第一张桌子上坐了,他身边是个不认识的家伙,相貌平平,老是皱着眉,倒像是有人欠了他钱没还一样。

      皇上开始点付魁问话,问题从经史子集到策论无所不包,满殿人都看着付魁的个人表演,皇上频频露出微笑,凌阁老也捏着胡子点头,只有季休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季文一边替付魁高兴,一边推还在研究配料的凌平:“子高真是厉害啊!”然而凌平压根儿顾不上他。
      付魁之后,皇上又点了几个试子问话,问完之后只见一队队宫女鱼贯而入,端来了上好的酒菜,顿时满殿飘香。
      君臣共饮,满殿融洽。季文因身上有伤,不敢饮酒,只是捧着一杯热茶坐着看邻桌的两位猜酒令,冷不防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叫他:
      “今科二甲第四十八名试子,季文何在?”
      抬头一看,皇上身边的太监正重复着刚才的问话。季文愣了一下,自然而然的看向皇上旁边的季休,季休轻轻点了点头,他才慢慢的站起来躬身应答。
      “原来你就是季休的弟弟,果然不错。朕听说你擅书,尤擅临摹,可有此事?”皇上温和的开口。
      此时殿内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季文身上,他微微有些紧张。
      “皇……皇上,微臣只是喜欢写字……擅长,乃坊间谬赞了!”
      “贤卿不必如此谦虚,我朝臣子,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藏巧卖拙非君子所为,朕前儿新得了副字,是宗贤之的《登虚玡山》真迹,不如今儿就请贤卿替朕临摹一副,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也算是凑个趣儿。”皇上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掩饰不住笑意了,季文听了,也不由笑了。

      说做就做,片刻之后,便有人捧来了真迹,两个太监轻轻展开,放在大殿中央的桌子上,两边的试子纷纷靠近伸脖子围观,季文静了心,开始一心一意的琢磨这幅字。
      宗贤之是前朝著名的大书法家,与宋柳毅并称闲柳风流。和以飘逸清癯的风骨为特色的宋柳毅不同,宗贤之的字苍劲有力,银钩铁划,落笔间犹如金戈铁马,气贯长虹,尤其是他擅长一笔书,即一副字从起笔开始到最后收笔为一笔写就。细细看去,宛如连绵的万里江山般开阔。
      季文被这幅字看得心潮澎湃,记得一年前季休离京的当天,他就在一个小小的书肆里发现过宗贤之的真迹,不过那个只是宗贤之闲来写就的一幅练笔,自是不能跟这个精心挥毫的创作相比。
      围上来的试子中,也有懂得书法的,见了这字,也是屏息凝神,神情肃穆。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凌平趁机挤到付魁身边:“子高,那个弯弯扭扭跟蚯蚓爬一样的东西写的什么内容?”他声音不大,却还是让附近几个试子听见了,他们回头鄙夷的看了凌平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不懂书法的啊?”凌平一一瞪回去。
      付魁低了头嗤嗤的笑,不动声色的把凌平拖到一边,不让他再丢人。

      “季贤卿,可以开始了么?”皇上突然问道。
      季文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光彩夺目:“微臣这就开始。”
      说完抬手磨墨,嘶嘶的磨墨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响,季文半闭着眼睛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的立在一边。
      不一会儿,只见季文终于换手提笔,饱蘸浓墨,悬腕于纸上,只是迟迟不落笔,等的太久,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皇上也不由得有些奇怪,他侧头向季休道:
      “这是怎么回事?”
      季休自从季文被点名开始就板着脸,此刻皇上问话,他才动动嘴道:“皇上恕罪,微臣不懂书法,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突然一阵轻呼,众人都是一惊,原来季文提着笔太久,墨也蘸得太饱,这么片刻,便有一滴墨吧嗒滴在了纸上,化开一块污渍。
      季休心中一跳:“皇上恕罪!”说话间一惊跪了下去。
      凌平站在人群外面,听到惊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扒拉开人群看见那个污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要冲上去摁倒季文请罪,谁知却被付魁一把抱住了。
      “别激动,你看……”
      凌平挣扎了两下,抬头一看,却见季文已经一笔落下,顷刻间笔走龙蛇泼墨挥毫,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不出片刻,周围人就惊呆了,季文笔下的和真迹除了墨色新旧的差别之外,居然丝毫不差,如果不是现场看见,怕是都会因为这是真迹了。
      季文自始至终都眉目低敛,直到最后收笔,他借势手腕一翻,居然在纸的右下角提上了一个小小的书字。
      众人不由大惊,这可是真迹上没有的啊,这么做,算什么?

      “贤卿,你这是?”皇上自御座上走下来,看着已经垂手退到一边的季文问道。
      季文因刚刚那一场挥毫,费神又久站,此刻伤口正一跳一跳的疼,脸色便有些发白,他轻轻喘了一口气,答道:
      “皇上恕罪,这是微臣早年的一位友人给立的规矩,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与其让人费神分辨,不如先表明了这就是仿品。”
      皇上盯着季文看了几眼,又回头瞧了瞧季休,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季休啊,你还跟我说你弟弟不成器,可见着是你怕别人发现你这个宝贝还是怎么的,这明明就是个高风亮节,进退有度的君子嘛!”
      季休面无表情:“皇上恕罪!”

      这么闹了一场,殿内气氛活跃了不少,不一会儿便有耐不住寂寞的试子径自提了桌子旁边的笔,画画的画画,作诗的作诗,一时间,殿内墨香扑鼻,儒雅之气盎然。
      季文从殿中央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几乎是挪回去的,回去后看着硬木的凳子,哭丧着脸捂着屁股发愁。凌平被付魁拉住了在看一个试子的《沁春琼林图》,墨烟在偏殿的下人耳房候着根本进不来,季文站了一会儿,实在疼得厉害,便两眼一闭打算趴在凳子上算了,结果却被人拉住了。
      “跟我来!”说话的是季休。
      季休半扶半抱的拖着季文绕过桌子后面的柱子,穿过角落的一扇门,来到一个小小的暖阁里。然后把季文放在软榻上,又转身忙着把炭火拨旺。
      季文趴在软榻上好奇的四处打量,这是皇家园林诶,房子可不是随便进的,而且这房间又这么隐秘,别是什么不该来的地方吧。
      “大哥……这里……”
      季休拨弄炭火的手颤了一下,火钳咣当一下子敲在铜盆上,震得季文一哆嗦。他仔细看着季休的表情,发现自己的大哥,好像在生气。
      季文缩缩头,不明白自己刚刚明明给季家争了气,又没有丢人,大哥怎么还是生气了。
      “大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季文小声的问道。
      季休看了他一眼,放下火钳坐到软榻边:“你说呢?”
      季文低头,心中甚是委屈。
      “为人臣者,上佐君王下安百姓,尽其份也,你呢,殿前娱君,弄臣所为,还以为是给我长脸了是吧?”
      季休一字一句的砸过来,把季文砸了个满头包,他并不理解季休说的有什么道理,但十几年的习惯,让他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沉默。
      大哥,总是对的,他是延夏最年轻有为的臣子,是延夏王朝的骄傲,而自己,只是这个骄傲身后的一个拖油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