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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温晚 ...

  •   “我对阿晚何来恩情?”江回看着那扇微微颤动的房门,轻轻一叹。

      温曜正色道:“当日若非小将军及时出手,我与舍妹也想不出在皇宫外血书告御状的法子,舍妹所受的欺辱,多半被那朝中官员压下,甚至连性命也不能保全。”

      “本是我身在深宫,不能及时探知令堂与阿晚在商州度日艰难。崔赋一案也是我建议皇帝加以利用,不料竟将阿晚牵扯进来,连累她闺誉受损,不得不遁入道门——此事,是我该请罪才是。”

      江回面露愧色,看着房内连连叹息。

      “公子,这都是阿晚自愿的。”

      门内忽然传来一把柔和而坚定的嗓音,江回愕然后退一步,只见斗室的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月白色对襟道袍的女子款款而来,她梳着灵蛇髻,只用一支太极双鱼银簪绾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她生着与温曜相似的清丽眉眼,粉面朱唇,淡雅如菊,似一株恬静温婉的广玉兰静立于庭中。

      江回的手握紧又松开,心头萦上一重又一重懊悔和内疚。

      这几年他自顾不暇,没能跟温曜联络,花鸟使一案,他也是听裴衡说了徐友良的密报,提及商州和温氏秀女,觉得凑巧而不安,才想到去探查,由此得知那名险些被崔赋的下人侮辱的秀女,便是温曜的胞妹温晚。

      他本没想过这么早就与温曜相认,但事已至此,太傅为保崔赋这个女婿,绝不会放过温家兄妹。他只好传信出去,为温曜指点前路,抢先将此事闹大。

      事后,虽然裴衡封了温晚为贞节县主,但她也毁了声名,难得良缘,江回更没想到她竟如此决绝,直接上书请求做女道士去了。细算下来,温晚今年不过十七岁,只比他嫡亲小妹大些月份,却要余生与这香炉丹砂为伍,叫他如何不心酸?

      “公子。”

      温晚的眼中蓄满了泪光,强忍着哭腔福了福身,哑然道:“您与哥哥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当日去选秀,也是存了死志,想着若能选入宫中,博得皇帝恩宠,便可助哥哥一臂之力。现得公子相救,获县主之封,已是阿晚之幸……只是,不能帮到公子了。”

      “阿晚,你这样说,是要我愧疚终身么?”江回勉强微笑,太息道:“是我将你卷入了我的设计之中,是我害你余生孤清……是我,对不住。”

      温晚拼命摇头,急切道:“且不说大将军对我全家的恩情,只说我自己,当年在贵府中多蒙将军夫人爱护,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大恩大德,阿晚万死难报。”

      说着,那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温曜苦劝不住,也是喉头哽咽,鼻根酸涩,勉强忍耐而已。

      “重光兄,阿晚……保重。”

      江回抿一抿嘴唇,面色更加青白,他颤抖着身子后退几步,转身匆匆离去。此时此刻,他已无法坦然面对温曜与温晚,唯有逃离。

      离开小院时,他似乎还撞倒了守门的侍女,不过他也没心思理会,埋着头急促向前院走去。

      正院的仪典已至高潮,闻得编钟悠长,琴瑟和谐,齐奏一曲《紫气东来》,配上袅袅香烟,缕缕清风,悠悠然如临仙境。

      那浓烈的香料使他迅速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顾香客们异样的目光。守在门外的车夫一眼望见他出门,连忙迎上来笑着问:“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江回换上一贯的玩世不恭,悲色尽掩,语气轻松:“这办的什么庙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谁家死人做水陆道场呢。无趣无趣,还是去街上瞧瞧,正巧我也饿了。”

      言罢,江回就直接跳上了马车,淡淡说了个“走”。车夫不敢怠慢,忙赶了车往主街上行去。

      六月初九,小暑,京城的夏日已经悄然而至。

      离珠去内廷司取新制的冰碗回来,顺路带回了一个消息:皇上在前朝给新科进士们授了官职。

      状元韩识异果然入吏部为主事,表面上随了太傅的心意,实则裴衡已是完全放弃他了,以后肯定也不会委以重任。榜眼温曜为从六品侍御史,言官清贵,却可参群臣之过,自有其独到的用处。

      且在外人眼中,温曜是贞节县主之兄,因崔赋一事与太傅一党宿有私仇,即使没有韩识异,裴衡也没有理由不瞩目于他。太傅此番明目张胆地收拢韩识异,多半也是为着这桩恩怨,想要以韩识异压制温曜。

      状元与榜眼之争已在所难免,相比之下,今科的探花郎还算低调,据说也是寒门出身,被裴衡放在了户部,辅佐新任的户部尚书杜兴。

      温曜做了言官御史,倒也丝毫不惧得罪朝臣,甫一上任,便暗中搜集了好几个太傅门生的罪证,大到贪赃枉法,罔顾人命,小到眠花宿柳,纵奴欺人,桩桩件件,不过一二月间,便全都放到了裴衡的案头上。

      裴衡龙颜大悦,将他引为忠臣良佐,拿着罪证处置下去,那几名官员或流放或夺职,倒也不情不愿地挫了太傅独断朝堂的锐气。

      事后,裴衡在流风殿提起温曜,也是赞不绝口:“朕本有意试探,不想这个温曜如此通透,对太傅一党出手毫不留情,倒像是连条后路也不准备给自己留。看来朕没有选错人。”

      江回知晓温曜此举,已是豁出性命去了。以温曜的才智自然知道在朝为官应该徐徐图之,如此冒进,不过是要博取天子的信重,用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好的结果。

      这样做的好处是,他可以很快在朝堂崭露头角,江回的布局便轻松许多。坏处也显而易见,太傅会直接将矛头指向他,以他作伐,若他应付不来,便只能成为天子与太傅之间的炮灰了。

      可彼时江回只能陪笑:“陛下看我当日说的如何?这状元郎没福分,榜眼可不就顶上来了?咱们北煜朝堂还是有耿介之臣的。”

      裴衡不觉含笑:“温御史的确忠心,但也不仅仅是忠心的缘故。”

      江回故作不知,着意调侃:“怎么,难道是我说中了,陛下果然要效法柳探花故事?”

      “又胡说。”裴衡佯装恼怒,斜了他一眼,“你可还记得崔赋那桩案子里的那个秀女?就是朕封作了贞节县主的那个,她那位在京中备考春闱的解元兄长,就是如今的温御史了。”

      江回惊讶地“啊”了一声,弯出一缕笑意来:“原来竟有这样的机缘?那可真是意外之喜,有了这门子旧怨,想要温御史不尽心都难了。”

      “朕原本也没想到。”裴衡淡淡微笑,“朕着人去查问过,那温曜出身耕读之家,父亲只是个秀才,在乡间教书为生,几年前病死了。现在家中只有一个卧病的老母,再就是那贞节县主,人口简单,入京之后只与一些同年往来,行事低调,的确可堪倚重。”

      温曜从前就不是喜好张扬之人,江河军中见过他的人本也不多,如今除了在裴衍麾下的,多半都已死在那场变故中,故而,江回倒也不必担心裴衡查出他的身世来历。

      何况有了温晚的事,足以成为温曜一切行为的理由。

      江回凝眸思索了一番,忽然长叹了一声,看着裴衡似乎欲言又止。

      裴衡见了奇怪,不由得问:“怎么了?十二郎觉得有何不妥?”

      “……倒不是不妥。”江回叹息着说,“只是想起这位贞节县主……若无崔大人搅局,说不定已成为陛下的妃嫔了。”

      裴衡疑心是江回还对选秀之事颇为挂怀,于是连忙剖白心意:“朕已封了她为贞节县主,便是将她视为皇族宗亲了。虽要重用温曜,可朕也不至于在一个女子身上用手段。”

      “陛下以为我是吃味儿么?”江回扭头不悦,寒声道:“陛下不屑于利用女子,我便是个心甘情愿同女子争风吃醋的?”

      这话说得委实伤怀,裴衡眼见着他眼圈儿都飞上一抹绯红,更是动心爱怜,知晓是自己说错了话,忙拉过他的手解释说:“朕不是这个意思……”

      江回仍不回头,音色低沉,似裂冰碎雪一样的冷冽:“我本觉得贞节县主可惜,虽由皇室供养,但终究都是虚名,只能花样年华空对太极。更想着此事由选秀而起,那温御史又得用,陛下总该给些安抚……不曾想在陛下眼中,我竟是这样的人了!”

      裴衡听完了江回的本意,自责不已,当下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劝抚,赔了无数小心,告了多少罪过,才说动江回回眸瞧一瞧自己。

      因听出江回对贞节县主有些恻隐之心,裴衡斟酌了须臾,方道:“十二郎,你说得对,虽然朕对温曜的妹妹并没别的心思,但该有的恩赏抚慰也不能少了。这样吧,等中秋宫宴时朕命人给她下一张帖子,由母后出面赏赐于她。再过两年风声过了,朕再给她指一门好婚事她还年轻,总不能真得当一辈子女道士——如此可好?”

      江回冷冷一哼:“陛下说给我听做什么,倒坐实了是我乱吃飞醋了。”

      裴衡见他面色略有缓和,朗朗而笑:“朕只待你如此,难道十二郎不明白?”

      “谁稀罕。”

      江回虽是这样赌气说着,却还是顺从地被裴衡揽了过去,听他口里絮絮:“贞节县主这里总归只是些小心思,要紧的还是她兄长。等温曜再办几件差事,朕便让他去门下省走动走动……”

      江回闷闷地不出声,心内却想着有了裴衡这句承诺和皇室嘉奖,温晚在京中也能过得安逸些,他也能稍稍宽心。

      前朝的许多事,他也可放开手脚去做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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