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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朝(2)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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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皓凝从梦中惊醒,黄豆似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从他睁开眼睛那刻,大片大片的红色映入眼,龙凤烛烧得旺盛,一时间他有点分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用手肘艰难地支起身子,想要下来。坐在远处的人影忽然动了。
珠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他抬眼看去,原是一位故人。可惜的是故人面目全非,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位了。
怨意紧随着恨意苏醒,白皓凝的眼睛霎时红了:“林挽雪,与其这般折辱我,你还不如杀了我,让我死个痛快!”
走到床前的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弯下腰来欲扶起他:“你昏睡太久,别那么快起身,小心摔着。”
白皓凝看着对方一副若无其事,高高在上的样子,这心里头越发恨他。事到如今,林挽雪竟还想同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滚开!”他一把甩开林挽雪的手,对其深恶痛绝:“林挽雪,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了你。”
说话的人眼睛红着,听话的人垂眼瞧着。满目的红色,竟瞧不出一点喜气。
林挽雪心想,他们二人还是反目成仇了。可他本不想的,奈何天意总爱戏弄他们这些凡人。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走。”林挽雪缓缓向前倾,捏住白皓凝的脸颊:“回京华前我说过,我要娶你。你想要的凤凰火婚服现在就穿在你身上。阿凝,你应该高兴。”
水光从白皓凝的眼角滑落,满是伤痕的手想拽开他。那人发出一声不明的冷笑,呼吸乱了,却还是一字一句地道:“你,做,梦!”
林挽雪沉着脸放开了白皓凝,转身去拿喜桌上的合卺酒壶。
白皓凝趁着他拿酒之际,跌跌撞撞地跑向房门。他先前逃了三次。最后一次被抓到时,林挽雪给他下了软筋散,让他整个人昏昏迷迷的,无力逃跑,也思考不了任何东西。直至今夜,他才恢复一点体力和神智。
他脚步虚浮,还没走几步,就被林挽雪单手环住,拖回了喜床。
“放开我!”
一阵失重,白皓凝被抛到铺满柔软褥子的喜床上,饶是这样,他似乎也摔的有点发蒙,好一下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张冰凉又柔软的唇给堵了回去。所有的挣扎对常年习武的掌控者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把戏。底下的人呜咽拍打,极力抗拒,却抵不过上方的人强势桎梏。
身下人的体温是热的,部分入喉的酒更是火热,热得林挽雪理智全无。他撬开白皓凝的牙关,把余下的酒渡给他,逼那人不得不喝下去。
清酒没有完全渡过,在床褥下留下酒渍。层层衣物被褪去,那尚是青涩的身体呈现在林挽雪眼底。
肖想已久的人如今就躺在他的怀里,sè欲熏心,什么仁义道德通通抛到了脑后。他只想与白皓凝长相厮守,哪怕只有恨,他也甘之如饴。
林挽雪低头盯着破口大骂,神色屈辱的白皓凝,轻轻地笑了:“阿凝,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虚名,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他低头蹭了下白皓凝的鼻尖,“我们既饮交杯酒,接下来就该赴巫山了。”
说罢,一道哭声倏然落在耳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抬头一瞧,只见白皓凝眼里满是水澄澄的光,正崩溃地向自己求饶:“何大哥,我求求你了,放过我!”
他泪流满脸,神情可怜。看得林挽雪心头一软,手松了劲,便欲就此作罢。然白皓凝接下来的话却是火上浇油,再无挽回的可能。
白皓凝道:“我是他的未亡人,我要去替他收尸。”
又是他!
一句未亡人让林挽雪回神过来,妒意一点点蚕食他的愧疚。他猛然低下头,报复般的落下大片大片的吻。
求饶声戛然而止,继而是强烈的挣扎。
白皓凝破了声地吼道:“滚开,滚开!”
身上的人恍若未闻,卑微而疯狂地应道:“阿凝,我也求你了。求你——救我。”
烛火摇晃,哭声不止。龙凤烛静静燃了一夜,蜡泪流得长长的。
*
天色微亮,晗雨穿着一身红绸裙,拿着备好的礼物,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打算和卷平去北院看一眼传闻中的宁安王妃。
“瞧你,乐得路都走不稳了。”卷平道。
“那可是喜上眉梢,主子好不容易肯回京华,又娶了个小王妃,我自是高兴极了。”晗雨捏着手里的簪子,把它簪入发髻,“对了,我忘了问王妃是哪里人士?”
“大抵是边疆禾城人士。”
晗雨“哦”了一声,“兄长查过底细么?”
“没,”卷平微微皱眉:“晗雨,你多心了。”
晗雨摇头道:“我在想,若她是个奸细,也不是不行。我记得兄长那里不是有蛊虫么?种了蛊虫,洗了她的记忆就好。”
卷平停了脚步,神色冷下来:“晗雨,慎言。”
“哎呀!”晗雨笑道:“兄长何必在意,我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走走走,看小王妃去咯!”
二人刚到北院门口,便隐隐听见室内摔东西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咒骂。
“怎么回事?”晗雨加快脚步走进北院。
门“啪”的一声被房内的人打开,又重重地合上。
一个红色的身影赤脚冲出了门,直奔院口而来。卷平和晗雨二人心中一惊,拦住了红衣人的去路。
红衣人的身形被宽大的衣裳遮住,散开的发丝也掩盖住部分的容貌,若不细看便分辨不出男女。
“小王妃?”
“滚开!”红衣人喉咙早已沙哑,发出的声音很细微。只见那人手中一动,寒芒划过二人面前,二人不得不侧身躲开。
“拉住她!”晗雨忙道。
卷平伸手拽住红衣人的手腕,卸去那人手中的匕首,张口就要劝。那人忽而回头,曾遥遥看见的,被面纱遮盖的容颜终于得以看清。
那是一种极为惊艳的,颠覆性别的美。眸中神采恍若稚子眼睛里的光,谁瞧了都要道一句①“千斛明珠觉未多”。
他的目光从白皓凝的脸落到脖子上,细小且不甚明显的喉结代表着这人是男性的身份。
卷平表情空白一瞬,他愣了会,缓缓道:“你是小王妃?”
“放手!”
卷平还想说点什么,倏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刀影闪过,就要砍到白皓凝身上。他快速地将白皓凝拉至身后,拇指推开剑柄,用半出鞘的剑身抵住晗雨的刀。
“哪里来的兔子,竟敢坏我宁安王府的香火。”那双杏眼盛着怒火,恶狠狠道:“兄长,你拦我做甚,快让开!”
“不可。”
卷平还没有从宁安王妃是个男子的事实缓过来,可也明白若这人死了,自家妹妹必定犯下大错。
“他是主子的人。”
“放屁!”晗雨扔掉手中的礼物,“娘娘若泉下有知,她才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窃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晗雨,冷静下来。”卷平护着身后人,化解对方的一招一式,喝道:“你杀了他,只会让主子发怒。”
“此时不杀他,他日迟早是个祸害。”
卷平这几年忙于事务,练剑这一块上便有些疏忽了。而晗雨自做影卫起就和不同的人交战,这些年下来刀艺精进不少。此刻她刀法猛烈,招招奔着见血的目的。
卷平既要化解妹妹的招式,又要分心护着白皓凝,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这会他正化解一招,后头的人挣开他的手,逃离自己的庇护,朝着晗雨挑衅道:“你若杀得了我,那便来。”
“找死!”未见晗雨是如何将刀身拆为两把,只见她抽出偏薄的一把,身法如魅影般追到白皓凝眼前,举刀就要杀人。
刀肉眼见地要捅进去,随后就听到宁安王怒不可遏的呵斥声。她一顿,手中的刀错开要害。
刀身没入三分之一,晗雨想拔刀而出。不料白皓凝伸手抓住她的刀,用力向血肉刺去,刀越刺越深,血越流越多,一滴一滴掉落在玉似的砖头。
晗雨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原以为他寻死是唬人的,不成想是真的。
血汩汩往外流,她看着鲜血,愈发兴奋,而宁安王的怒吼一声大过一声,催促着她赶紧停手。她定下心神,将刀抽出,使出三分内力将其拍飞。
那人如断线风筝飞出去,撞到了假山,便再没有声息。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一声“郭晗雨”破口而出,卷平猛然跪下,毅然挡在了自己妹妹的前面。
“属下愿代家妹受过。”
林挽雪抱起浑身是血的白皓凝,怒道:“你怎敢伤阿凝?”
晗雨不欲解释,单膝下跪,面色从容道:“属下请主子责罚。”
“郭晗雨,你太放肆了。”
如今,主子竟因一个外人而责备她了。
晗雨垂下眼皮子,眼睫轻颤,生出一丝难过。
慌乱的传唤声响彻整个王府,匆忙的脚步来来往往。
卷平将她扶到一旁的树荫,随后捡起薄厚两把刀,旋转几周,卡住暗槽,两把刀合为了一把,“我说了,你不能动他。”
晗雨低着头,道:“兄长,我不明白主子为何偏偏会爱上男子?我真不明白。”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到?”
“不。”晗雨快要哭起来:“主子可以爱任何女子,但不能爱一个男人。一定要杀了他,否则的话,我们筹谋那么多年的心血可就——”
“住口。”卷平打断她的话,“你昨日说我们当年做错了,可现在你想做什么?你我十五岁奉旨保护主子,这么多年,我们二人筹谋的事情还少吗?主子当年请旨出征,何尝不是寒心?”
卷平把刀递过去:“我们已然铸成大错,不该再干预主子的事情。妹妹,你要明白,无论从前如何,那是从前。我们已经不是御龙卫了,而是宁安王的心腹,明白么?”
晗雨久久无言,接过自己的佩刀:“我晓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晏几道《采桑子·红窗碧玉新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