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起行

8、春潮暗涌乱心神

　　一大早，马家就热闹起来，表面是为马老太太过寿，实则还是家族实力的展示，所以马家及其重视。送食材的、戏班的、厨子、工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马家除了马老爷和老太太以外，所有人都忙出忙进。马群耀几次想要离开去接林祎凯，但是都被马太太安排的琐事绊住，所以只能打电话求救黄庆几人。
　　“你们出发了没有？”马群耀打电话给唯一有车的黄庆。
　　“怎么了，想我了？”
　　“想了想了，快说，什么时候来？”马群耀急不可待的问道。
　　“敷衍，说吧，有什么事？”
　　“庆子，义气啊，没辜负爷爷平时对你的关心。”
　　“滚，谁是爷爷，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你是爷爷，行了吧，帮我去接一个人。四牌坊，陈小蝶家的甜品铺。”
　　“你还说你不喜欢陈小蝶，你这可不够义气啊，要给梁博谦知道……”黄庆话没说完就被马群耀打断了。
　　“谁告诉你是去接陈小蝶啊，接的人叫林祎凯，是陈小蝶家的租客，长得与我齐高，白白瘦瘦……”边说马群耀边回想林祎凯的外貌，是帅气？是漂亮？是惊艳？“哎哎哎，反正他在那儿等着，如果找不到就问问陈小蝶。”
　　黄庆呆了几秒钟，把自己脑海中所有的回忆都翻出来也没有出现过这三个字。“林什么，我们认识？”
　　“我认识。”在电话这头的马群耀已经烦躁不安了，只想快快把这件事办好，“哥，我叫你哥成吗，你就去接就行了，回头我给你解释。”
　　“得嘞，你等着啊，小弟。”
　　挂完电话的马群耀忽然有点担心待会该怎么解释他和林祎凯之间的关系。

　　“小凯，还是我跟你去吧，那个什么三少爷跟他又不熟，会不会？”话还没说完的平津就被林祎凯打断了。
　　“他是马家三少爷，会拿我怎么样，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个机会多难得，能同时听到广州所有硬手集聚一堂，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林祎凯安慰道。
　　“可……”
　　“我一看完就回来，你就放心去吧。”
　　平津见劝不了林祎凯，只得嘱咐了几句就赶往戏院了。

　　“小蝶，你去哪儿？”刚下楼就遇到准备出门的陈小蝶。
　　“去甜品铺帮忙，你呢？”
　　“我问你，你认识马氏洋行的三少爷马群耀吗？”
　　“认识啊，我们是同年级的，你第一次演出那天，他也和我一起去看了。”陈小蝶突感疑惑的看着林祎凯，“你怎么会问他，你认识？”
　　“嗯，刚刚认识，见过几面。”林祎凯停顿了一会接着说，“今天他们家要给老太太过寿，请了广州所有有名的戏班去表演，他说让我去听听学学。”林祎凯越说越怯，明明才认识就邀请去他家，别人会怎么想。
　　还好陈小蝶没有追问，“哦，他这个人倒是一向热心。”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就来到甜品铺，林祎凯也帮着陈小蝶做事。
　　“陈小蝶。”梁博谦兴奋的跳到陈小蝶身边大叫着。
　　被吓到一跳的陈小蝶呼哧着气斥责道，“我没聋，你可以小声点吗?”
　　梁博谦听完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又小声的叫了一遍，“陈小蝶。”
　　所有人都对梁博谦的行为嗤之以鼻，只有梁博谦还无比欢乐地看着陈小蝶。
　　“小蝶，你家是不是有个租客叫林什么？”黄庆推开梁博谦问道。
　　陈小蝶看向林祎凯，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是，你们是？”
　　几人同时上下打量了林祎凯一番后黄庆回道，“马群耀让我们来接你。”
　　“小蝶，你也去吧，今天是马群耀奶奶的生日，请了好多戏班呢？”梁博谦说道。
　　“既是他奶奶的生日，那我去干嘛？”
　　“去吧去吧，多难得可以看到全广州最有名的戏班，要不是马家谁能让他们说来就来啊。”梁博谦哀求地看着陈小蝶。
　　“是啊，一起吧，不然这小子今天恐怕就不走了。”
　　陈小蝶内心自然是想去看看，她知道这个机会难得，更重要的是她想去见一个人，可主人家并没有邀请，她如果就这样去了或许会很尴尬，她抬头看向林祎凯，林祎凯也看着她，冲她点了一下头，最后想去的念头大过了理智。和父母交代了一番后就和林祎凯上了黄庆的车。
　　路上大家都十分好奇林祎凯是怎么和马群耀认识的，林祎凯避重就轻的说了最近的几次见面，他并没有讲述他们北平见面之事，只说了是因为马群耀喜欢听戏所以才了这次的邀约。黄庆梁博谦一脸的疑惑，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没听过马群耀喜欢听戏之事。

　　马群耀老早就在大门翘首企盼黄庆的车出现，终于看到车出现时，马群耀难以言喻内心的激动，他跑到车跟前，打开车门，只看着林祎凯，咧嘴笑着说，“来了。”
　　林祎凯下车看着马群耀，抿嘴一笑，“嗯。”
　　其余几人自己打开车门，感受着这股隔绝众人的氛围。
　　梁博谦率先开口，“喂喂喂，看得见我们吗？”并用手在马群耀眼前挥了挥。
　　“废话。”转而看着陈小蝶，“小蝶也来了。”
　　“嗯，不好意思啊，不请自来。”
　　“说的什么话，你要不来，那小子准把我唠叨死。”马群耀边说边努嘴指了指梁博谦。“好了，进去吧。”
　　马群耀凑近林祎凯说道，“你梅姐姐来了，要去找她吗？”
　　“好，先去跟梅姐姐打个招呼。”
　　几人逐向后院走去，林祎凯想到了马家的财力，可没想到会如此有钱，光从大门走到后院就走了许久，厨台上摆放的五花八门的小点心更是林祎凯没见过的，连马家的工人都穿着自己望尘莫及的衣服，想着自己从小到大所见到的贫穷，饥不果腹，衣衫褴褛，林祎凯就不禁悲从中来。显然被震惊到的还有陈小蝶，两人都没说话，各怀心思跟着向后院走去。
　　“二哥。”马群耀叫住马群杰，“给你介绍，这位是我朋友，林祎凯。”马群耀并不知两人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你见过了，我同学陈小蝶。”
　　“欢迎，老三，招待好他们。”马群杰说完就去招待客人了，没有特别地看任何人一眼。
　　去和梅婉清打过招呼后，客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戏也开唱了，最先唱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林祎凯就来到后台陪着梅婉清，马群耀被马老爷拉着去应酬，梁博谦就充当起马家导游带着陈小蝶四处观赏。
　　陈小蝶还在为刚刚马群杰没看自己一眼耿耿于怀，所以一路只行尸走肉般的跟着听着答着。好不容易逛完一圈，陈小蝶如释重负。
　　“小蝶，梁博谦呢？”
　　“去如厕了。”
　　“小蝶，我走不开，你能帮我去我房间拿一下节目流程单吗？”
　　马群耀向陈小蝶详细的说了房间以及流程单的位置，可当陈小蝶来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还是懵了，她不明白马群耀说的左边到底是哪边？她大着胆子推开了一间，房间里整齐干净的陈设，还有一股好闻的青草香味，她并没有在桌子上看到流程单，但却在床头柜上看到了熟悉的发卡，她拿起来仔细端详，确定就是她丢失的蝴蝶结，正在她疑惑时，背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上次坐车时你掉在车上的，本想还你，但却没有寻得机会。”
　　陈小蝶快速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黝黑光亮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导致陈小蝶有一瞬的呼吸不畅，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是找了好久，没想到是掉你车里了。”
　　“你既来了，可以物归原主了。”
　　陈小蝶迟疑了一会，低着头打开了手掌，“你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马群杰看了陈小蝶一会笑了起来，笑的无比宠溺，伸手拿过蝴蝶结，“好。”
　　陈小蝶咬着嘴皮低着头，嘴唇上出现了深深的印记，马群杰打破了凝固且暧昧的气氛，“你不是来拿流程单吗？他的房间在对面。”
　　陈小蝶逃似的跑到对面拿了流程单就往楼下冲，留的马群杰独自一人，他细细地看着手中的蝴蝶结，凑到鼻下深深一嗅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萦绕在鼻尖。

　　陈小蝶在座位坐下后，摸着自己滚烫的面颊，感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禁笑了出来，这一笑却把梁博谦看迷了。
　　“笑什么呢？”
　　“没什么，看戏。”
　　台下看戏的几人各怀心思，林祎凯听着学着，期望有一天也能像台上众位名伶一般展示自己；马群耀坐在林祎凯身旁，就觉得很开心，连从不喜欢的粤剧这会儿也变得异常好看了；陈小蝶满脑子想着刚刚发生的种种，心里的小鹿七上八下的乱撞着；梁博谦毫不在意台上的表演，他只想就这样看着陈小蝶；马群杰在一旁应酬着生意伙伴，但仍时不时看向陈小蝶。一场戏，乱了心神，荡了心漾。
　　春心波动的又何止是他们，此时正是梅婉清的表演，深入检出，一门心思读书的马群展第一次觉得这世上尽有比书更吸引人的，梅婉清的一举一动都像鱼线似的勾动着他那如死水一般的心脏。一曲终了，梅婉清向马群展这边看了一眼，笑了一下，马群展彻底入了迷，动了情，失了魂，醉倒在了这坛名叫梅婉清的陈酿里。可他终不可知的是梅婉清的那一眼、那一笑是给别人的。

　　“还以为你不来呢？”
　　“既是三少爷来请，必是得到了你的首肯，既然你盼望着我来，我自是要来的。”梅婉清盯着来人转而娇嗔地说道，“从来都是你马老板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挥之一边。”
　　马老爷看着眼前这个娇弱柔美，自小就跟了他的女子，心下软了几分，“这段时间太忙，是疏忽你了，我今晚过来。”
　　梅婉清听完拭去眼角的泪水，听话的点了点头。
　　临走马老爷补了一句，“今天唱的极好，人也极美。”

　　晚饭后是酒会环节，大人们推杯换盏、暗潮涌动，年轻人们侃侃而谈、天南地北。马老太太极满意地感受着这一天的一切，感受着马家今天向整个广州城展示的财富与权力，她将目光看向那个从来果断决绝，延续家族荣誉的儿子，马发全的后面是那个像极了他的人——马群杰，这个孙子他自小看着长大，她知道马家的未来得靠他。顺着儿子的目光她看到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梅婉清，可看向梅婉清的又何止马发全呢，她那个不善交流的大孙子此时也痴痴地望着这个女子，她盯着这个有所耳闻的女子阴冷一笑。再转头看向历来放心的二孙子，虽不是明目张胆，但仍时不时看向一个穿着普通的女学生；女学生旁边站着的宝贝三孙子此时却是明晃晃的看着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男孩。“呵，看来孩子们都长大了，随你们怎么玩闹，只要别影响马家，但凡影响了马家，这些个漂亮孩子，我让他们届时就从广州城消失。”马老太太冷眼旁观着，心下盘算着。“云儿，扶我回房吧。”

　　马群耀几人正在一旁揶揄打趣，讥笑吵闹，陈小蝶却被不远处的马群杰吸引了目光。
　　“杨兄，这是麟儿吧，长得愈发标志了。”马发全说道。
　　“谢谢马叔叔的夸奖，马叔叔也还和我小时候见时一样英俊。”杨麟儿甜甜地说道。
　　“哈哈哈哈，麟儿这张小嘴哟。”马发全慈父般的笑道。
　　“对了，马叔叔，怎么不见杰哥哥？”杨麟儿四处寻找着。
　　马发全立马反应过来，把马群杰唤至身旁，“小杰，还记得你麟儿妹妹吗？”
　　马群杰看了父亲一眼，即刻明白父亲的意思，“记得，自然记得。”转而问道：“麟儿去国外多年，这次回来还去吗？”
　　“不去了，国外一点意思都没有，这里有许多我想念之人，自然是要留下的。”杨麟儿娇羞地看着马群杰说道。
　　马发全和杨父借故走开，留下马群杰和杨麟儿两人，马群杰问了些杨麟儿在国外的生活，也谈了些国内的生活，马群杰热情的聊着，杨麟儿娇羞的听着，这样的暧昧气氛把陈小蝶压的喘不上气。林祎凯虽不完全明白陈小蝶和马群杰之间的事，但仍感受到了一丝陈小蝶的伤心，他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冲她笑了笑。待陈小蝶再次看向马群杰时，马群杰正看着她，陈小蝶迅速把目光收了回来。杨麟儿顺着马群杰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马群耀吗？”
　　“嗯嗯。”
　　杨麟儿听完看了马群杰一眼，“杰哥哥陪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马群耀，还记得我吗？”
　　“记得，杨大小姐谁不记得。”
　　杨麟儿冲马群耀翻了个白眼，“黄庆、梁博谦，你们几个还在一起呢，我记得还有一个呢？”
　　“王宇仁今儿有事儿没来。”黄庆回道。
　　杨麟儿慢慢将目光转向林祎凯和陈小蝶，“这两位是？”
　　“我朋友，林祎凯、陈小蝶。”马群耀不耐烦的回道。
　　杨麟儿笑着应了一声，目光从林祎凯身上转到陈小蝶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个刚刚让马群杰看入神的女子，一个穷酸的女学生。“你们好，我叫杨麟儿，从小和杰哥哥，哦还有马群耀一起长大的。”说这番话时特别看向了陈小蝶。
　　陈小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冲杨麟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马群杰也听出了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和马群耀几人交代了一声就带着杨麟儿离开了。
　　“这小作精什么时候回来的？”梁博谦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道。
　　“谁知道，还一起长大呢，谁跟她一起长大啊。”马群耀愤愤地说。
　　林祎凯一直看着陈小蝶，在确定她好不好，转向马群耀“我们叨扰一天了，差不多该告辞了。”
　　“嗯嗯，来一天，是累了。”马群耀温柔地回到，转头对着黄庆说道，“黄儿子，送他们回去。”
　　“嗻，三爷。”黄庆边说边踢了马群耀一脚。
　　“那我也走了啊。”梁博谦急急说道，生怕他们把他漏了。

　　送走了四人的马群耀往回走着，老远就见马群杰跑过来。
　　“他们，走了？”
　　“是啊，都来一天了。”
　　“哦。”马群杰失望地看着门口。
　　“走吧。”
　　“嗯。”
　　“二哥，我真佩服你，杨麟儿那个小作精只有你能陪着，要是我……”马群耀话还没说完就被马群杰打断了。
　　“你知道杨麟儿父亲是海运部的吧？在广州城，我们要想顺利地做这海上的生意，还有诸多要仰仗他的。”马群杰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所以，就是装，也要在她面前装好样子，刚刚那个称呼别让我再听见了。”
　　马群耀吃瘪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停了半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可我就是不喜欢她。”

　　“我又何尝喜欢，可父亲的旨意，家族的生意，有时候需要我们做出妥协、做出牺牲。”马群杰看着窗外的黑夜，摩挲着蝴蝶发卡，“喜不喜欢还重要吗？”

　　黑夜中疾驰而过的汽车带起的风急速地拂向车内的人，发丝肆意地翻飞，思绪肆意地涌动，心脏肆意地疼痛，陈小蝶摸着心脏，自嘲地一笑，“这就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