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见了》三春也

4、奔你而来

　　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班上紧张的氛围淡了些，课间也不再只有刷题声和问题声。

　　许愿欢趴在桌子上，扒拉着小台历算纪观南回来的日子。

　　纪观南辅修了考古，暑假的时候专业课老师在江城淮河一带发现了新墓葬，留了这个得意门生一起研究出土文物。

　　她也因为学校对新高三的封闭式补习忙的不得了。

　　两个人这半年来连视频的频率都少了很多。许愿欢敲着脑袋算，满打满算两人也有快一年没见过面了。

　　她叹口气，把圈出来的日期又用红笔画了个加粗的五角星。

　　她可太想她的观南哥哥了。

　　正郁闷着，前桌林瑶转过来问她：“哎愿欢，你想考哪个学校呀？”

　　许愿欢头也不抬：“陵都大学。”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班长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附中的实验班虽说是整个市里离名牌大学最近的班，可到底这县城也只是小县城，每年的年级第一基本上都是标配的十名开外985，陵都大学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许愿欢幽幽环视一圈：“纪观南不是人吗？”

　　众人心里默默点头，纪观南确实不算人。

　　他是附中三年了还在炫耀的省状元。

　　林瑶眨巴着眼睛：“也是，听说一个家里出个状元有连锁效应呢。”

　　没一会儿她又凑过来问：“你哥哥今年过年回来不？可不可以把他带出来我们见见啊。”

　　纪观南是真的附中传奇。

　　附中学生可能有些连校长的名字都记不住，但纪观南的大名却是每个人都听过不下百遍并打心眼里佩服的。

　　崇拜偶像可以理解，可林瑶眼里有些东西太过赤.裸，许愿欢觉得刺眼。

　　她直起身来把桌上的书往前一推磕在林瑶的椅背上，语气冰冷：“我们熟吗？”

　　一天说话超不过十句，其中甚至有八句是以“你哥哥”开的头，傻子都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林瑶脸一下爆红，瞪大眼睛回击：“许愿欢你什么意思？”

　　许愿欢面无表情：“字面意思。”

　　想了想她继续说：“我劝你不要打纪观南的主意。”

　　许愿欢鼓着腮帮，刻意想摆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奈何长相软糯，莫名有股奶凶的意味在里面

　　林瑶被噎一下，再开口时有些阴阳怪气。

　　“该不会你对自己的哥哥有什么想法吧？”

　　许愿欢红了眼，咬牙道：“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的哥哥。”

　　“可人家只把你当妹妹啊。”

　　“许愿欢，你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纪观南会看上你吧。”

　　“你扪心自问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他吗？”

　　许愿欢静静听完，挑眉看她：“那你觉得你配得上咯？”

　　林瑶变了脸色，气呼呼转过去不再说话了。

　　上课铃恰好响起，这场闹剧不欢而散，看热闹的群众们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最爱的数学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评讲期末试卷，许愿欢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听进去的东西晦涩难懂，连咽下的唾沫都是苦的。

　　自作多情。

　　配不上他。

　　林瑶的话如刀子一般每一句都扎在她的心上。

　　许愿欢泄气地靠在椅背上。

　　除了学习，她好像确实一无是处。

　　手心隐约有痛意传来，许愿欢低头一看，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连串深深的月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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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观南是腊月二十早上回来的。

　　许愿欢窝在被窝里没去接他。

　　林瑶的话不能说是对她没有一点影响，她开始深刻反思两人现在的关系。

　　“妮儿，你观南哥哥来咯。”

　　许奶奶朝屋里吼。

　　她年龄大了，叫习惯了也就没再改口。

　　许愿欢头埋在被子里发呆，没有听到。

　　直到一双大手掀开她的被子。

　　忽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眼睛微眯。

　　许愿欢揉揉眼睛，再睁开时纪观南温和的眉眼映入眼帘。

　　他笑着看她，捏她鼻子：“小懒猫，起床啦！”

　　看着这张脸，林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许愿欢莫名生气，伸手挥开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不看他。

　　纪观南愣愣，在床边坐下哄他的小姑娘：“是怪我上个假期没回来看你吗？”

　　许愿欢闷着头不说话。

　　“那是怪我回来没给你带礼物咯？”

　　两人最后一次通电话的时候他开玩笑说箱子里什么也装不下了，就不给她带东西了。

　　没想到小丫头那时候大方地说没事，人回来就行，结果还是害气了，就像只炸毛的小仓鼠。

　　纪观南笑：“我骗你的，我箱子里一半都是你的东西。”

　　这是真的，为了给她带东西，他甚至少拿了好几件毛衣。

　　“……不合适。”

　　“小仓鼠”忽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声音透过厚厚的棉被传出来有几分失真，可纪观南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没懂：“……什么？”

　　许愿欢没回，纪观南看见包着她的被子在微微颤动。

　　顿了顿，他试探着把被子剥下来一点。

　　他的小姑娘眼圈红红的在吸鼻子。

　　纪观南慌了，去抹她眼角的湿意。

　　“怎么了这是？哥哥错了还不行吗？”

　　哥哥。

　　许愿欢心里默念着，抽得更厉害了。

　　小丫头鼻子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要落不落，小脸蛋都因为憋气涨的有些发青。

　　纪观南心疼死了，揪着被角的手青筋暴起。

　　喉间溢出的声音嘶哑着：“别哭。”

　　许愿欢忽然一下坐起来把他往外推：“你走，你走。”

　　纪观南将她两只细嫩的手腕并一起一把握住抱进怀里哄：“我不走，你先和我说清楚。”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哪里有哥哥会对妹妹这样。

　　许愿欢忽然冷静下来。

　　“纪观南。”

　　她轻声道。

　　许愿欢鲜少叫纪观南的全名，平时都追在他后面甜甜地叫观南哥哥，只有被气的跳脚的时候皱着眉毛叫着名儿假意凶他。

　　纪观南稍稍错开身子，低头看她。

　　少女难得一脸正经，可小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你是在跟我搞暧昧吗？”

　　“……”

　　纪观南忽然笑了，被气的。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额角“突突”直跳。

　　可面前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重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深呼吸几下，他问：“是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许愿欢别过脸：“没有。”

　　纪观南沉默。

　　本来是害怕耽误她学习，想等她高考完再挑明心意，谁知道现在会闹这么一出。

　　他难得强硬地扳过她的脸，牢牢看她：“听着，许愿欢。”

　　他也叫她全名。

　　“纪观南的妻子只会有一个。”

　　“她叫许愿欢。”

　　连着阴了好几天的小镇终于迎来了它的暖阳。

　　阳光透过窗子悄悄往里看，它看见屋里的少年眼里只容得下他的女孩。

　　坐在床上的女孩也抬头看他。

　　纪观南的桃花眼亮亮的，里面是许愿欢未曾见过的认真与坚定。

　　她下意识就想张嘴——

　　“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他吗？”

　　又是这句话，惊雷一般唤醒沉醉的她。

　　许愿欢错开他的视线，小声嗫嚅：“……我不配。”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破坏，纪观南简直要被气死。

　　他捏着小姑娘的下巴逼她重新看他：“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的宝贝。”

　　“许愿欢是纪观南见过的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现在——”纪观南起身，一如初见那般看她，只是多了几分认真，“我恳求那个女孩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我会配得上她。”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许愿欢说——

　　你看啊我的女孩，没有谁配不上谁，我是那么的珍惜你。

　　许愿欢觉得自己又要哭了。

　　良久，她轻轻将小手搭上去，破涕而笑：“准许。”

　　月亮啊月亮。

　　你向我奔赴而来，我怎么舍得让你落了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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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榆使唤家里唯一的男丁去置办年货，许愿欢作为小尾巴自觉地跟着。

　　她坐在单车后座上，轻轻拽男生的衣角。

　　“观南哥哥，我们先去哪呀？”

　　纪观南骑车看路没法回头。

　　风将他的话传进小姑娘的耳朵里：“先去给小馋猫买奶茶。”

　　许愿欢笑得两只眼睛都眯起来。

　　车子在奶茶店门口停下，两人先后下来后相视一笑，自然而然地牵了手走进去。

　　室内的暖气迎面而来，纪观南替她摘了帽子和围巾挂在椅背上，又附身确认了一下小姑娘的手是暖和的才转身去点单。

　　“烧仙草，大杯！”

　　许愿欢在背后小声强调。

　　纪观南顿顿，转身过来摸她的头，勾着唇应：“知道的。”

　　不止奶茶口味，小到葱姜蒜。只要是关于她的，纪观南什么都知道。

　　许愿欢满意地在他手心里蹭。

　　纪观南重新动身去前台。

　　他的个子高，人又劲瘦。许愿欢在一堆黑色羽绒服里仍然一眼就能看到他。

　　只是看着就莫名安心。

　　她眯了眼想，真好，这就是她的男孩，以后还会是她的男人。

　　唯一不爽的是，周围一圈女生也都在偷偷打量他，眼里的东西和林瑶的一样让人心烦。

　　“愿欢？”

　　身侧忽然传来一阵迟疑的叫声。

　　许愿欢转头。

　　巧了，有些人果然不能念叨，要不然老天爷就会“自作多情”制造偶遇。

　　不过也是多亏了林瑶，她和纪观南之间才有了质的飞跃。

　　于是她大方地朝她笑着打招呼：“你好呀，真巧。”

　　“一个人？”林瑶走过来客套：“你哥哥……”

　　又来。

　　许愿欢垮了脸，余光正好看到纪观南拿着奶茶走过来。

　　“在你身后。”

　　她忙出声打断她。

　　林瑶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手脚都开始不自在。

　　许愿欢无语了，表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精彩的变脸。

　　强行镇静下来，林瑶转身摆手：“学长你好我……”

　　纪观南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她就那样保持着摆手的姿势傻在原地。

　　画面太美，许愿欢乐坏了。

　　她好心地努嘴示意他回头。

　　纪观南不明所以，只顺着她的意思转身。

　　林瑶已经重新调整了状态，露出自以为完美的笑容：“纪学长好，我是你妹妹的同学。”

　　纪观南皱眉。

　　他不是很喜欢听外人说许愿欢是他的妹妹，不过许榆良好的家教让他忍着没打断女生的话。

　　“我仰慕您很久了。”

　　话说出来有些直白，林瑶险些咬了舌头。她慌忙补充：“附中的每个人都很仰慕您，不知道能不能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有些题目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纪观南耐心听完，拒绝的话早已涌上嘴边，结果身边的人比他还快。

　　许愿欢伸出小手和他的十指相扣，举起来晃晃。

　　“不可以哦，女朋友不答应呢。”

　　纪观南心里暖暖的，低头含笑看她。

　　林瑶一张脸猛地失去血色，不可置信地看纪观南：“学长……”

　　男生终于失去耐心打断她：“愿愿是年级第一，不会的可以问她。”

　　话虽是对她说的，可眼神却是一直黏在许愿欢身上，连头也没偏过。

　　林瑶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夺门而出。

　　许愿欢终于打了一场胜仗，叉着腰哈哈大笑。

　　高脚凳没有椅背，纪观南小心护着防止她翻过去。

　　忽然想起什么，他问：“就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和他闹脾气。

　　许愿欢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啊。”

　　“不会，”纪观南应，“女朋友做什么都是对的。”

　　许愿欢红了脸拍他：“喂，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不许乱叫。”

　　两人以她的学业为重，还没正式在一起。

　　纪观南哭笑不得，也没点破这小丫头翻脸不认人。

　　插了吸管将奶茶递到她手里，纪观南说：“快趁热喝，我去趟洗手间。”

　　许愿欢吸了一大口鼓着腮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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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瑶在马路拐角处被纪观南叫住。

　　男生比照片上还显得帅气温和，矜贵得不像是可能从这个小镇里出去的人——

　　她以为纪观南和她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可到底不敢再小鹿乱撞了，她迟疑地开口：“学长什么事？”

　　纪观南忽然朝她举起右手手背。

　　无名指上的素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瑶的心漏跳一拍，她听到男生开口说——

　　“我和愿欢是要携手一辈子的人。”

　　林瑶呆呆点头。

　　“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对我们的感情产生困扰。”

　　“你可能对我有过分美好的解读，我能理解，可我不会允许有人借着这个……”他顿顿，想了个比较合适的词，“欺负我的愿欢。”

　　“无论是你，还是别人。”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当愿欢因为我在学校受到不好的对待时，纪某恳请你可以帮帮她。”

　　一长串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对许愿欢的维护。

　　林瑶忽然觉得太阳有几分刺眼。

　　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怎么样的程度算不好？”

　　纪观南噎住了，良久他说：“只要对纪某有念头，一点也算。”

　　他到底不愿他的女孩受一点委屈。

　　纪观南说完，退开一步朝她轻轻颔首：“拜托了。”

　　身边车辆经过按下喇叭，林瑶猛然清醒，她不甘心地叫住已经走开几步的少年。

　　“纪观南，你把自己身边的一切可能都排除，你就没想过许愿欢有可能被别的男生拐走吗？”

　　纪观南脚步微顿，转身过来。

　　“愿欢足够优秀，有男生会喜欢她并不稀奇。”

　　“可她只需要我，也只会有我。”

　　这是彼此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他再次朝她点头示意，转身朝奶茶店走去，朝他的女孩走去。

　　人流淹没了纪观南的背影。

　　林瑶忽然低头笑了。

　　心上人祈求她帮情敌可真是个无理又过分的要求啊。

　　可她会吗？

　　会的。正如他认准的一般。

　　有些感情摊开了摆在面前时旁人才会发现它又多美好，什么人都插不进去。

　　原来纪观南比她想象中还要喜欢许愿欢，甚至可能比许愿欢对他的还要热烈与坚定。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真好啊，就像今天的天气，阳光暖暖地打在身上。

　　再也不见了纪观南，我真心祝福你们，因为我相信等待我的会是比你更令我心动的男孩。

　　他也会如你待许愿欢一般视我为珍宝，心里眼里都是另一个女孩的你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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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晚上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刚开始两家是因为两个孩子来往频繁一点，后来几番相处下来，许榆发现许奶奶虽然没念过书，但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

　　而许奶奶也分外喜爱这个为人处世都很温和的新时代女性，赞赏她正直的思想。

　　两人索性做了忘年交，平时闲了就凑在一起谈论当下世情。

　　收拾好碗筷时也十一点多了。

　　电视机里的春晚还在继续，在场的四个人心却都不在此处了。

　　许奶奶忽然兴致大发，在厨房教许榆自制的甜胚子做法。

　　许老师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纪观南在桌子下偷偷捏许愿欢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小心思不言而喻。

　　看那边一时半会儿也歇不下来，纪观南牵了女孩，从门里溜出去。

　　天上还飘着小雪，许愿欢在前面走，忽然转身踢脚下的雪堆。

　　零零散散的雪花飞起落在纪观南身上，女孩“咯咯”地笑。

　　纪观南也笑。

　　许愿欢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暑假跟的那个墓葬里都发现了什么呀？”

　　“是春秋时期燕国一个大夫的墓葬。”

　　“主要是一些青铜器，东西不多，可很有研究价值。”

　　纪观南谈起自己所热爱与擅长的，话都多起来。

　　“哦，对了，还有一个很好看的青玉簪，我给你看。”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相册。

　　确实是很精致的物件，花纹极具风格，舒畅伸展，还有几分远古的神秘感。

　　“我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你，想着你带上一定很好看。”

　　许愿欢被哄的开心极了，她说：“那以后你娶我的时候就以簪为聘好了。”

　　“好，”纪观南替她拂去落在鼻尖的雪花，“我好好赚钱，以后去古董拍卖会上给你拍个最好看的。”

　　许愿欢满足地窝进他怀里。

　　“嘭。”

　　零点的烟花在头顶炸开。

　　纪观南略带凉意的吻落在女孩额头。

　　“新年快乐，愿愿。”

　　“新年快乐，观南哥哥。”

　　许愿欢退出来，笑着抬头看他。

　　他的眼里有五彩斑斓的烟花做背景，正中央是笑得甜美的心上人。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年年岁岁，朝朝夕夕。此时身边相伴之人将会伴我度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于一片爆竹声中，许愿欢听见自己软软的声音：“纪观南，等我考上陵都大学，我们就在一起吧。”

　　“好，等你到陵都就正式给我个名分。”

　　纪观南笑，轻轻吻她冰凉的指尖。

　　暑假跟的那个项目捞了一些钱，他已经迫不及待买了钻戒藏在出租屋的床头柜里。

　　求婚戒指没有一对的，给林瑶看的那枚是他后面自己搭的。

　　他当结婚戒指带。

　　他在无数个夜里将那枚素圈带上又摘下，甚至在那天出了奶茶店悄悄带上去帮她宣示主权。

　　许愿欢说等考上陵都大学。

　　纪观南说等她到陵都。

　　他给她的小女孩悄悄留了后路。

　　哪怕最后许愿欢没有去到陵都，那他就去找她，死皮赖脸要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