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18、第十四章 论神

　　遂冬节的前一天，奇默大娘做了许多遂冬饼，让菲焱带去学堂送给燧修大师，大师在山寨没有亲人，学堂里除了大师，所有人都回家了，连路阳都走了，想着自己有些话要问燧修大师，所以就打发了菲焱，自己送来。
　　这里的人把固体食物当零食吃，平常都是吃流食，来到这个两年多，我早已习惯了。
　　吃流食的一个好处是吃饭和做饭都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坏处是无法享受那种色香味美俱全的感受。人们只有过重要节日时，才会制作固体食物。
　　这次做遂冬饼，我也尽了一份力，花瓣状的外观和饼上的花纹都是我的功劳，遂冬饼是用地薯内壁的瓤面制作的，平时地薯内壁的瓤会被磨碎和着地薯的汁煮熟后食用，食物充裕时，地薯瓤面会被直接丢弃，没想到做成饼后，味道还不错。
　　学堂的吊桥口仍然有两个人守着，想着燧修大师屋内的账簿以及后院石屋内一堆堆装满东西的箱子，我已能理解寨主的用意。
　　此时吊桥口处正放了十几个篮子，渣渣正在吊桥口和守卫争执。见到我，像见到救星一样。
　　“费南老师，费南老师，你跟木阳说一下，让我进入嘛，让我进入嘛！” 渣渣撒娇的说道。
　　木阳是路阳的哥哥，两人相貌相似，但性情却迥异，木阳为人豪爽，看上去大大咧咧，却是寨主的得力助手，一直负责卧风寨的安全护卫工作，没想到今天竟然亲自来值守。

　　“费南老师，你也来了？” 未等我开口，木阳先说了话。
　　我恭了上身致礼。“木阳护首，遂冬吉祥。”这是刚跟菲焱学的祝词，先在他这练习一下。
　　木阳连忙欠了身，微红着脸说：“费南老师，怎能受你的礼，遂冬吉祥。”
　　见我看着地上的篮子面露疑惑，木阳解释道：“菲云说，遂冬节定有许多人给燧修大师送礼，大师忙碌了一年，肯定想清静一下，所以不允许任何人进学堂，礼物让我们先代收，这些都是遂冬饼，大师已经收不下了，让我们不要再送进去了，费南老师你也请回吧。”
　　说完，侧过身对渣渣说：“小丫头，快回去，不要再缠在着，你要是再耍赖，我告诉你阿爸去。”
　　渣渣嘟着嘴满是不高兴，求助的转向我。
　　“渣渣先回去吧，燧修大师喜欢清静，就让他休息几天，我找燧修大师有事商量 ，我会告诉大师你来过。”我安抚的说道。
　　渣渣虽有点不甘心，最终还是走了。
　　看她走远，我对木阳说道：“木阳护首，我找大师有事相求，你让我进去吧？”
　　木阳犹豫了下，还是让我进去了。

　　学堂里静悄悄的，堂门紧闭，讲亭外延上站着几只云兽，云兽并不是鸟，只是一种长着翅膀的小型哺乳动物，以花草为食，胆小怕人，叫声很好听，见到有人来，惊慌的飞走了。我走到学堂的后院，敲了敲燧修大师的房门，没有人。
　　“会到那去呢？木阳不是说大师在么？”将篮子放下，自言自语道。
　　想起学堂后面有条小路，直通一个水潭，估计大师到那里去了，我沿着小路，绕过小树林，一眼见到大师的背影，大师站在水潭边，纹丝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师。”我叫道。
　　燧修大师转过身，脸色平静，看到我，微笑了一下。
　　“你也是来送遂冬饼？再收下去，估计明年也吃不完，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我致了礼说道：“大师，遂冬吉祥，我把篮子放进你屋了，遂冬饼是奇默大娘做的，不过我和菲焱都出了力，在吊桥我还碰到渣渣，她想亲自把遂冬饼给你，被木阳拦住了。呵呵，大师，你的人缘太好，我都要嫉妒了，说起来，我也是老师，怎么没有人给我送呢？”
　　“哈哈，费南，你到会打趣我，整个学堂就你敢说这样的话。” 燧修大师脸色一松。
　　“寨主和菲云知道我喜欢清静，所以派了木阳守在外面，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窜进来，想想我来山寨已快两年了，时间真是瞬间而逝。” 大师感慨。

　　我缓缓走到水潭边，犹豫了下问道：“大师，听说两个月后，你要离开山寨去云游，能带着我吗？”
　　燧修大师眼中闪过一缕微波，幽幽的说道：“我就知你与旁人不同，所言所想非一般俗人，只是云游是种修行，风餐露宿，日子极苦，不适合你这个瘦弱的女子，再者，你心中无上神，坚持不下来的。”
　　“大师，我不是想修行，只是想了解这个世界，四处看看。”
　　“嗯？”燧修大师看了我一眼，甚是不理解。
　　“大师，路阳心中也无上神，你为什么愿意带他？”
　　“我还没有答应他，但他尊敬上神，聪慧又能吃苦，必可修成大师。” 燧修大师说道。
　　“云游修成大师，难道非要心有上神么？大师对上神如此虔诚，却仍被认为对神不敬而受驱逐，且不论大师您所说的上神是否存在，即使存在，众人对上神的理解各不相同，想必大师定是对神的理解与大神仆有分歧，才被驱逐的，你又怎知心中所想的上神就是真正的上神？怎能确定自己传授给路阳的是真正的神谛？”我有点着急，将心中所想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燧修大师怔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能说出我这些年的疑惑。”
　　这些话说出来后，自己也愣住了，燧修大师的学识和人品甚受人尊敬，唐突的把质疑说出来，自己也有点后悔，毕竟信不信神，是燧修大师自己的事。而且山寨的传统是不许干涉或强迫他人的信仰，也不提倡对信仰进行讨论，因为山寨五湖四海各地的人都有，为了避免信仰冲突，定下了这一不成文的规矩，智者要求大家顺其自然，尊重他人空间，不得在信仰上起冲突，山寨大部分人都变得不再关心神鬼或死后的世界了。
　　“大师，其实您所想也许是正确的，而大神仆也未必有错，可能是因为神之智慧非人所能及，但以大师和大神仆的智慧尚且对上神的理解有分歧，何况普通人，先前费南所说对大师甚是不敬，还望大师见谅。”我真诚的道歉。
　　“你所说并无不敬，二十多年来，我苦心求索，博览群书，四处游历，自认已得上神的真谛，未料到与大神仆为物修之论起了争执，这两年我一直试图参悟此问题，却被你点破，神之智慧广博无边，非凡人所能及，所以我需要继续游历修炼。”
　　物修之论是什么？估计是某种教义，燧修大师信仰的生教是云国的国教，信仰人数众多，就是在山寨里也有近百人，但像燧修大师这么虔诚的却不多。
　　“大师过谦了，大师的学识和智慧远超常人。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即使真有无所不能、智慧无边的上神，以人的有限身躯和智慧又怎能真正参透上神之所想，又怎知我们所想的神就是真正的神，宇宙浩大无边，万物存在形态可能远超我们所想，人毕竟太过渺小，既然如此，为何不放下，放下有神无神的执着，好好想想人之自身。大师的学识、品格、修养令人敬佩，让费南想追随，这与上神无关。”看着燧修大师眉头微锁，我小心的说道。
　　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带上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大师担心我没有神的信仰支持，无法坚持下来，其实不信神不代表就没有信仰，我很想跟随大师游历列国，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自身，恳请大师成全。”说完跪下了。

　　跪礼在这里只有祭拜天地和上神时采用，燧修大师见我行此大礼，大惊失色，连忙避开，扶我站起来。
　　我行跪礼也是无奈，与大师相处的这几个月，深深感觉这个世界远非我所想的那么落后原始，这个世界的历史、人文、社会起起落落两千年，沉淀了许多我所不知的东西。
　　大师知道空气中含有各种成分元素，甚至知道氧气，知道水洲是一片被海水包围的陆地，知道这个星球是圆的，知道太阳是个不断燃烧的巨大火球。
　　我在学堂里谨严慎行，尽量避免自己不小心抛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但仍有一些漏嘴的地方，旁人听了，以为我生病说胡话，燧修大师有时会很惊讶，但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让我感觉他知道些什么。跟我交谈时，他偶尔也会无意中透露出一些我本以为这个世界不该认识的东西。在我想深入发掘时，他总是面露异色的岔开话题。这就像在一堆烈油中点起了火，让我的心如火烤，好不容易碰到这样一个知识渊博的人，怎么能就此错过，哪怕回不了家，我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费南，你这是在为难我，正如你所说，我心中是有疑惑解不开，参不透生死，更无法参透神之真谛，一直以为是自己修行不足，今天听了你所言，知自己是自不量力，人有了学识，却忘记了谦卑，是我的罪过。你的话我会认真想，我实在无资格让你追随。”
　　看着大师神色暗淡的再不发一言，我突然感觉自己弄巧成拙，本想求燧修大师带自己四处游历，却不想反而变成打击大师的信仰。我知道今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再留这也无意义，只好向大师告辞。
　　“燧修大师，费南今天唐突了，祝您遂冬吉祥，我这就回去。”转身走向小路，沮丧不堪。
　　“费南，你的信仰是什么？” 燧修大师在身后问。
　　我回过头说道：“顺心而为，还有回家。”
　　我没敢看燧修大师的表情，转头跑出学堂，泪水止不住的流，悲伤像洪水一样冲向心房，我冲过吊桥，跑到后山，对着大山使劲叫喊着，想将所有的无奈、不甘、委屈、迷茫赶出这具身体。
　　山中空荡荡的回声敲击着我的耳膜，我整理了跑乱的发髻，深深吸了口气，向前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