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17、第十三章 燧修大师

　　“菲云姐姐，你找我有事么？”
　　菲云是菲焱的姨妈，菲焱叫我姐姐，我称菲云为姐姐，这辈分够乱，但实在不想叫一个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一点的人为阿姨，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又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姐姐，菲云对称呼一点也不在乎，悻然接受，我也就养成了习惯。
　　“燧修大师说你对数算很精通，想让你去学堂教杂学。”
　　“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燧修大师，他，他怎么知道我数算很好？”我慌忙问道。
　　“还不是菲焱说的，费南你可是深藏不漏哦，你的南语学的很快，奇默和菲焱都说你很聪明，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只不过生病的时候，喜欢说胡话。”
　　“生病，我，我生过病吗？”有点摸不着头脑。
　　菲云愣了一下，随即抿嘴笑道：“你跟燧修大师聊聊吧，喜欢当老师，就留在学堂，女子能当老师可是很难的。”说完给燧修大师恭了下身，就离开了。

　　燧修大师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让我浑身上下觉得很不自在，他看上去气质儒雅，眼神中漏着淡淡的沧桑，见我有些局促，微微一笑。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低沉的嗓音说道。
　　“费南，你上过学堂？”
　　“上过。”我恭敬的回答。
　　“在哪上的，上过多久？”
　　“在家乡，上过十三，哦，不对，是三年。”如果说成十三年，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年龄了，心中叹了口气。
　　燧修大师看了我一眼，定是有所疑惑，唉，疑惑就疑惑。能去学堂，我还是很高兴的。
　　“你教菲焱的那些方法和符号很是精妙，也是家乡学的吗？”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找我了，前段时间菲焱回来后，饶头晃脑，紧张不安，说是杂学课要考试，而且只考数算，菲焱的数算非常糟糕，连乘法口诀也背不全，计算只会扳指头。帮她复习时，发现他们的数字符号太复杂，公式描述也繁琐，就一股脑的将阿拉伯数字和基础的数学符号教给她，还在布条上写了乘法口诀，让她随时可背诵，记得当时给她演示多位数除法时，信誓旦旦的吹牛说，太阳到地面的距离我都能算出来，想是这小丫头将这些都透露给老师了。
　　“这些从小就在学，很普通的。”
　　“哦，你的家乡速算如此精妙，你真的能算出太阳到地面的距离吗？”
　　该死的小丫头，什么都说。这不是为难我吗？
　　“燧修大师，我是说着玩的，家乡的古书中曾记载了利用竿影计算的方法，我还依稀记得，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只是需要在夏至与冬至日来做，而且计算的不太准确，如果有工具，倒是可以利用光速来计算出距离。”
　　燧修大师一愣：“你知道光线有速度？”
　　“啊，我，我，光线没速度吗？”我傻傻问道。
　　燧修大师笑起来：“真有点好奇你家乡是什么样？你不会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菲焱这小丫头，不是不相信吗？怎么到处乱说，我窘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费南莫生气？明天中午你来学堂教杂学吧。” 说完，燧修大师笑呵呵的向学堂的方向走去。
　　看着燧修大师离去的背影，嘀咕起来：“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去。”
　　不过一想到明天能去学堂，我还是很高兴。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菲焱一起去了学堂，学堂在山寨后山的高台上，需要经过一个建在悬崖上的吊桥才能上去。吊桥口始终有两个人守着。我很奇怪一个学堂安全措施为何要搞得如此慎重。
　　燧修大师见我一大早就赶到学堂，甚是奇怪。一问才知，我是因为了不识字，来找他商量的。
　　“我教你，数算所需用到的字就三十二个，你半天就能学会。”
　　看着面前的沙盘和木棒，强忍着瞌睡跟燧修大师学了一上午。每个字都像是团成一堆的绳子，不是圆就是曲线，燧修大师说南文是上古传下来的文字，而且都是拟形造字，很好认，也不知这拟形是从何而来的，还不如汉字望文生义。

　　学堂里的学生有近百个，有一半来自其他山寨，其实每个山寨都建有学堂，只是燧修大师的名声太响，所以大家都慕名而来。看着那些端坐在地上的稚嫩脸庞，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在土匪窝里。
　　学堂分了三个年级，低年级学生由高年级的学生教授，学生的管理工作由燧修大师和树平老师的三个助手担任，其实这三人也是燧修大师的学生。
　　其中一个叫路阳，经常被菲焱提到。见了后，才知为什么菲焱经常把他挂嘴边，这人比菲焱略长，长得异常英俊，额上有个莲花瓣一样的运纹，他跟燧修大师已经两年，气质言语都很像燧修，也是燧修大师最得力的助手。土匪窝里能出这样一个儒雅，潇洒的青年甚是让人稀奇。
　　说起运纹，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额头上的纹身都是后天绘上去的，后来才知是天生就有，叫运纹。没有运纹意味着被命运抛弃，是不祥之人，会诅咒一切相识的人。运纹的图案会根据父母双方的图案有细微变化，所以很少有一模一样的运纹。菲焱曾说我额上的圆形运纹很少见，只有贵人才有。可何为贵人，她也讲不出所以然来。想到菲焱说没有运纹的人会被烧死，我只能将自己假运纹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的第一堂课是在一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里讲的，三方是弧形高台，二十多个学生坐在高台上，我则站在前方一个倾斜的沙盘前，给这些即将成年的人讲解如何认识数字，如何进行加减法，如何运算，让我一下子如同回到了小学时光。这些人学的很快，不到十天，就掌握了基本运算。在此期间我发现燧修大师具有惊人的心算能力。讲解方程时，我绞尽脑汁的出题，燧修大师却是能随口就来。后来知道燧修大师曾经写过一本《算经》，我一点也不觉奇怪。
　　燧修大师的学识非常渊博，听他的历史课和杂学课时，我禁不住感慨这样一个人被困在山寨里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我也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燧修大师上课时，全然不用平常通俗口语，尽是书面敬语，他平常说话时间一长，有些书面敬语也会冒出来，燧修大师的母语不是南语，而是云商语，文字也自成体系，但他对南语掌握的异常纯熟，而且对南族的历史如数家珍，据说这是因为他在明南国留学了近八年，师从一个著名的学者。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被驱逐出云国，而且流落到这个山寨，实在无法让人理解，但燧修大师从不提他以前的事。
　　私下里我旁敲侧击的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飞到天外去。他一副吃惊的表情，像似被吓到了。
　　“费南,你怎会有这种想法，凡人不该有这些想法。”
　　“为什么？你上课时不是说御风飞行是可能的吗？聚光可燃火也是你说的，你不是告诉我们人生苦短，只要不违大义，尽可敢想敢为，才不枉此生。为什么不能想天外之事？”
　　“御风飞行与天外之事全然相同，凡人就不该想神的事情，上神无所不在，无所不知，你这样想，是亵渎。”
　　“我不相信神。”
　　“你，你，罪过，罪过，快忏悔。”随后整整一天都不和我说话。

　　两个月后，奇默大娘带着洛洛回到前山居住，菲云却安排我和菲焱在学堂后的独院中居住。菲焱刚开始很不高兴，菲云找她谈过一次后，小丫头就变得兴高采烈了，我问她菲云给她说了什么，菲焱告诉我姨妈说我很重要，需要人照顾，此外，住在学堂里，上学很方便。我不相信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但菲焱不想说，我也不好再问。
　　不知不觉，我到学堂已经四个月了，所认识的南文已有500字，燧修大师仍然觉得我学的慢，早晨睡觉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燧修大师倒也没有责备。
　　路阳是个非常有天分的人，很得燧修大师喜欢，空闲的时候，他跟着燧修大师学习云商语和斯若语。云国在落云山脉的西边，是个地广人稀的大国，也是燧修大师的故乡，大师虽是半个南族人，并且被驱逐出云国，但当他说起云国时，我能感觉到他对故国浓浓的思念。
　　斯若国是两百年前突然崛起的大国，领土占据了剑海北部大部分地区，斯若语则是剑海北部的通用语，斯若国的势力据说已经覆盖了寒水高原东部的所有国家，整个落云山脉和剑海平原的国家都臣服于斯若国下。但近几十年，斯若国内斗很激烈，半年前突然爆发内乱，斯若国天都女王逃到边境，其堂弟地都王独自掌权，斯若国延续两百年的双王共治局面被彻底终止。也就在那时我被人从斯若国国都带了出来。

　　再过三天，就是冬至日，山寨里到处张灯结彩，准备过遂冬节，遂冬节的传统据说已延续了几千年，落云山脉和剑海平原上的大部分国家都会过这个节日。学堂五天前就放了假，我和菲焱回到奇默大娘身边，这里的住所比后山的院落要小些，我和菲焱只能挤在一张床上。奇默大娘一大早就烧了热水，供全家人洗澡用，山寨洗澡很不方便，这里的人一年只洗两次澡，天暖的时候，我曾偷偷到后山的水塘洗过澡，入冬后，就再也没去过，今天终于洗了个热水澡，全身舒服极了。
　　菲焱没有睡着躺在旁边想着心事。
　　“想什么呢？”我问道。
　　“费南姐姐，听说两个月后燧修大师要离开山寨，路阳说要跟燧修大师一起走。”
　　我一听，一骨碌坐起来，“听谁说的？”
　　“菲云姨妈和路阳告诉我的。”
　　“为什么？”
　　“燧修大师答应菲云姨妈在山寨住两年，两个月后，时间就到了。”
　　“燧修大师为什么会答应你姨妈在山寨住两年？”我缓缓躺下接着问。
　　“不知道，好像是菲云姨妈救过燧修大师，燧修大师为了报恩，才答应留在山寨的。”
　　“燧修大师不是被云国驱逐了吗？他能去哪？”
　　“不知道，路阳说燧修大师要四处云游，路阳打算追随大师，可我一点也不希望他去，我好难过，姐姐，听到他说要走，我的心好痛。”
　　菲焱还要过一年才会成年，看来却已情窦初开，但我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只能轻轻叹口气。

　　“菲焱，菲云姐姐有没有告诉你燧修大师为什么会被驱逐？”
　　“好像是燧修大师对神不敬，云国的大神仆亲自驱逐的，而且听说云国国君下令只要燧修大师出现在云国范围内，就格杀勿论。”
　　“这么严重，我觉得燧修大师对神很虔诚，怎么会对神不敬？”我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其实我觉的世上有神无神都一样。” 菲焱突然说道。
　　我心中一亮，转过身，面向菲焱，笑着问：“咦，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真有神，那他要管多少人的事，还不累死，所以永远只有少数人能得到神的眷顾。神要是眷顾我们，就不会让我们成为奴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自己逃出来，有神跟无神没什么不一样。只有自私胆小的人才会期望得到神的眷顾，路是自己走的，幸福和自由是自己争取的。” 菲焱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惊异的问。
　　“前面是自己想的，最后一句是菲云姨妈说的。” 菲焱心不在焉的回答。

　　“姐姐，路阳真走了，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好害怕”。丫头的心思始终在路阳身上。
　　我默默的陷入沉思，菲焱前面的话让人震动，这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对人生的看法，而我在未成年前，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如果真不想他走，就想办法让他留下。”不忍菲焱伤心的样子，我出主意道。
　　“怎么留？本来菲云姨妈想让路阳学会燧修大师的数算技能后，当山寨的大总头，卧风寨一直缺大总头，账目混乱，各联盟寨财物也很混乱，寨主一直为这事头疼，燧修大师到来后情况才好了很多，但燧修大师不愿当大总头，他答应寨主培养一个大总头出来，路阳是最有希望的。可现在有你了，路阳又一直想追随燧修大师，寨主一定会放他走的。”
　　闹了半天，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我还在纳闷燧修大师的屋内怎么会有那么多账本，前段时间他让我帮忙整理，我还自告奋勇的建议对出入账分立，还做了一个册子。册子的纸张是桑维叶裁剪的，质量很不好，我用炭笔写坏了很多张，燧修大师看了效果后，大加赞赏。想来燧修大师肯定推荐我去做大总头了。
　　“菲焱不要害怕，姐姐不想做大总头，其实，我很想跟燧修大师一起去云游，遂冬节过完，我就去和菲云姐姐说，让路阳留下。”
　　“真的吗？姐姐，你也要走么？你们为什么都想跟燧修大师一起走？都留下不好么？我不想你们走，都留下，都留下。”说着，菲焱开始哭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的说道：“姐姐也舍不得，只是，姐姐很想弄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燧修大师是个智慧的人，我想跟着他，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带着我。”
　　“燧修大师一定很愿意，姐姐又聪明又能干，而且声音特别好听，比云兽唱的歌还好听，清亮柔美，渣渣说，要是能一辈子听你说话，他死都愿意。”
　　“声音好听与燧修大师有关系吗？渣渣说的也太夸张了，不过我倒知道自己的名字‘费南’是云中之歌的意思，菲焱，你当时为什么给姐姐取这个名字？”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就觉的美极了，奇默妈妈说过最美的声音就是云中之歌，所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燧修大师一定也非常喜欢你的声音，他肯定愿意带你走，可是可是，我不想你走。”说着，又哭起来。
　　“傻丫头，不是还有两个月时间吗？不哭，不哭。”我搂着菲焱的胳膊，哄着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