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鸢桥舟》十二融

2、大因

　　笠松山，云雾缭绕，青林翠竹。
　　白鸢刚出门就碰上了于垣，作揖:“二师兄。”
　　于垣说：“你要去徐家？”
　　“是，大师兄说过徐舟母子救过他，如今如果不是他在闭关，一定会去救他的。”白鸢答道。
　　“你真要去？”于垣皱起眉，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
　　“师兄，为什么你不让我去？”白鸢也皱起眉，万般不解。
　　“如果你这次去了，那你与尘世就脱不开关系了。”于垣低下头，似是在沉思。
　　“与尘世脱不开关系，然后呢？”
　　于垣转身，不再去想:“你去吧，别让那小子受什么伤。”
　　白鸢只能压下心中疑虑，御剑离去。

　　旻庵城，徐舟逃到了一处漆黑狭小的巷子里，深更半夜，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只有不远处徐府方向发着红光。
　　徐舟还在奔跑，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他只知道要跑，跑得远远的，直到脚下一个不留神，摔倒在路边。
　　周围黑漆漆的，各家各户都好像知道了今晚要发生的事，都早早地熄了灯睡了觉。
　　徐舟感觉头痛欲裂，意识渐渐模糊，他不想再跑了，他真想就这样离去，什么都不管。
　　他的眼皮慢慢支撑不住，快要合上时，一团模模糊糊的白色出现在眼前，听见耳边一声渐行渐远的“徐舟？”

　　爆裂的火围绕在身边，耳边是冷兵器的撞击声，和无助受死的人们的最后一声绝望的尖叫。
　　徐舟抬手想揉揉眼睛，却只看见满手的血迹，徐舟想尖叫，想呐喊，可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见徐咏杰被拿刀人一下下捅进心脏，他想扑过去，挡在徐咏杰身前，可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他无助、难过地捂住胸口，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听见一名白衣女子唤了他一声徐舟。
　　徐舟睁开眼，看见了白色的墙和青色的床帘，看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的屋子，他登时起身下床，坐在床边皱着眉，还在思考自己在哪。
　　门缓慢的打开，探出了一个少女的头，少女看向床榻，徐舟看向了她，四目相对，少女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
　　不久她才反应过来：“你醒啦。”然后拿着餐盒大大方方地进来，“现在已经中午了，你肯定饿了吧，我给你拿了饭菜，你快过来吃点。”边说着边摆着盘子。
　　摆好之后，她看向了徐舟，这才发现徐舟眼里的疑惑和警惕。
　　“啊，我忘了。”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里是笠松山，我是白鸢，稔嵩真人座下第五位弟子。”
　　白鸢慢慢走过去:“你还记得李昌庇吗，就是当年你母亲救下的那名男子，他是我大师兄，他应该跟你说过吧，他现在在闭关，所以就由我替他照顾你。”
　　她看得出徐舟心里还有疑虑，说：“你要是还不放心，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我，我会回答到你相信我为止。”
　　徐舟现在脑子还蒙蒙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慢慢想起来了，徐家，丁家，灭门，还有徐咏杰最后推他那一把，一时，愧疚、难过和悲愤涌上心头，徐舟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白鸢一看他哭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蹲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背：“徐，徐舟，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徐舟哭着颤抖着说:“徐府，徐府现在怎么样了？”
　　这把白鸢问住了，她还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要不一会儿我去旻庵城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徐舟边抹泪边说“我相信你，不用麻烦了。”
　　白鸢不知道怎么安慰徐舟，只能说:“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你看你肚子都叫了，饿着对身体不好，一会儿菜也好凉了。”
　　徐舟定了定，说:“好。”
　　刚起来没站稳，又坐了回去，重新起来，白鸢扶着他慢慢走到饭桌旁，面色无常地吃起来。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除了睡觉吃饭，徐舟总是一脸平静的坐在那，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只有几次被白鸢好说歹说才到院子里走几步，然后又原地坐下。
　　白鸢每天看着徐舟，除了担心就是担心，总是害怕这孩子是不是被刺激得了失心疯了。
　　这几天白鸢剑也没练，药也没采，只拿着一本书，坐在另一个屋子门口看书，时不时看看在屋子里呆坐着的徐舟。
　　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徐舟屋里发出一声巨响，白鸢忙不迭跑过去，只看到徐舟坐在床榻前的地上。
　　“徐舟，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有没有事。”白鸢过去扶他。
　　徐舟怔怔地看着白鸢，突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呜呜呜，白师父，徐家没了，都是因为我，都怪我，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家破人亡。”
　　白鸢看着徐舟这样，越发着急，却也只能手在他背上拍着。
　　“徐老爷，徐老爷最后还把我推了出来，到最后还保护着我，可可是，这些都怪我啊，都怪我。”
　　白鸢边拍着边说:“不是的，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这不怪你，你是被诬陷的不是吗。”
　　白鸢安慰了好一会儿，徐舟才安静下来，徐舟啜泣着，突然对白鸢说:“白师父，我想回旻庵城看看，可以吗？”
　　白鸢说：“可以啊，可是今天已经晚了，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休息，明早我再陪你一起去吧。”
　　徐舟愣愣地点头。
　　翌日，白鸢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徐舟在伙房做饭呢，她洗漱完后，徐舟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
　　白鸢进门笑着说：“起这么早啊。”
　　“嗯，这几日你一直照顾我，今天我给你做顿饭吃。”徐舟也笑着说。
　　白鸢：“看来，你现在已经好多了。”
　　徐舟：“这几日麻烦你了。”
　　“没什么，”说着，白鸢坐下拿了个包子吃，“嗯，这包子好好吃，你应该很早就起来揉面了吧。”
　　白鸢有夹了几道菜，赞叹不已：“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徐舟笑了笑，说：“白师父，之前我状态不好，也没在意，你给我的衣服都是谁的。”
　　“我二师兄的，本来我想给你大师兄的，可是我比了比，好像有点大。”
　　“哦，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二师兄原本还不肯借来着，可是我总是烦着他吵着他，他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了，哈哈哈。”
　　徐舟看着她，不自觉也笑了笑。
　　吃饭后两人就准备下山了，本来白鸢想御剑走，可是徐舟好像不能太适应高空，只能向前山的弟子们借辆马车。
　　马车上，徐舟问：“刚才那些弟子没有你的吗？”
　　白鸢：“没有啊，我们笠松只有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有弟子，其他师兄弟都没有。”
　　徐舟点了点头。
　　白鸢:“你还不了解我们笠松吧，我给你讲讲，不出意外，将来一段时间你都要住在笠松。”
　　“我们笠松是稔嵩真人，也就是我师父开创的，我师父座下共有九位弟子，可是八师妹意外去世，所以现在只有八位，八师妹去世之后，师父就不再收徒弟了，不久，师父也就去世了。”
　　“师父去世后，笠松山就分为了前山和后山，前山是我们师兄弟的弟子吃住修炼的地方，后山就是我们师兄弟居住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一个院子，共八个院子，师父去世后，笠松一切事物都是由大师兄管理，这段时间大师兄闭关，就暂由二师兄代理。”
　　“好了，就这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舟仔细听着，摇摇头：“没有了，哦，对了，你大师兄什么时候出关？”
　　白鸢：“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闭过关，我也不清楚。”
　　徐舟：“哦。”
　　没多久就到了旻庵城，马车到了市集，人太多，马车渐渐慢了下来，白鸢拉起帘子探出去，惊叹地看着集市上热闹的场景。
　　“哇，好多人啊，哇，那是不是糖葫芦，二师兄下山的时候给我带过，哇，那是什么，啊，他在喷火，徐舟，那个圆形的是什么，那些姑娘们怎么都在抹它，啊，徐舟那个红色的是什么，好漂亮。”
　　徐舟探头看了看：“那是灯笼。”
　　白鸢：“灯笼？什么是灯笼，干什么用的？”
　　徐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来过集市吗？”
　　白鸢摇摇头：“没有，自从我被师父带回笠松山后我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一直都是大师兄和二师兄下山买东西，顶多带上师弟师妹。”
　　白鸢声音越来越小，眼里也有露出了失落，徐舟也看见了，说：“那你怎么不下山？”
　　白鸢失落地说：“师兄下山都是为了买重要的东西，而且有时候还有师弟师妹跟着，我去了了也只会添麻烦。”
　　白鸢笑了笑，说：“不过他们每次都会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可是那个灯笼我从来都没见过。”
　　徐舟出门前想起之前在徐家，外出采买完，剩的钱还没有还给老爷，就……
　　这钱现在也没法还了，他于是就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前几日他深受白鸢的照顾，现在他说不定可以买点东西来报答她。
　　徐舟对白鸢说：“那我们先下去逛逛吧。”
　　白鸢：“你不着急去徐府吗。”
　　徐舟：“不着急，反正现在马车行得这么慢，跟走路也没什么区别，不如下去逛逛。”
　　白鸢瞬间眉开眼笑：“好啊。”立马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