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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编外人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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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不知世。本应如此。
齐也瞧着面前这三个不过十几岁模样的孩子,无言许久。
便是凌衍,也仍是年轻的皮囊。
而自己,已是被遗弃之人。
叹了口气,齐也道,“没有什么是完全既定的”。
南柯怔怔地想着,思绪的裂隙被填补,粘成大半的图画,他的心脏,跳得厉害,“纵是木已成舟的过去,也并非是完全既定的?”
“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是探询,是无力,“过去,并非是你一人的过去。要改变它走向,也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做到”。
心凝执念,总有不甘,“那要几人才能做到?”
“能量守恒”
意在其中,却不解其意。言者,未必解语。
“想与做之间”,齐也模糊了答案,“沟壑千万重”。
听者,未到能解时。
就在众人尚在思索此间意味之时,两道人影忽地一闪,在大门近处僵持住了。
凌衍挡在门前,拦住了十七的去路。
屋外,一声铃铛轻响。
“又是一个不速之客”,李枯瞧着齐也,“或许,是冲着你来的”。
齐也面色变了变,却仍是镇定,“无人得知我在此处,便是知晓,也不可能这般快”。
笃笃,门被敲了两下。
凌衍展眉,“又是一个会敲门的不速之客”。
齐也招招手,十七退了一步。
晚风送来旧忆,久远又朦胧。
李枯微怔,听得时期悄声问,“你认得他?”
那是个身量很高的人,壮实的身形,一双深秋沉目,头发向后梳起,发尾垂于脖颈,腮帮紧绷,嘴唇抿成一线。
固执又坚毅的面容。
李枯摇头,“不认得。不过……南柯似乎认得”。
转过头去,只见南柯面色发白,似忧又似喜地盯着来人,正要开口问,却又听得李枯道,“你别多事”。
时期莫名其妙,只好暂且搁下了。
来人的目光首先落在凌衍身上,将他慢慢地巡了一遍,开口,嗓音粗粝,“变了,也没变”。
凌衍背对着众人,“你没变,也变了”。
视线又转向十七,“不想屋内居然还有一只”。
“看来”,齐也开口,“两位是旧识”。
“这位”,来人落眼,“想必便是那位叛逃的掌玉人了。不想竟跑来了你这里”。
尚未起步,十七一闪身,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实。
“凌衍”,来人瞧也未瞧它一眼,“你在等什么?”
凌衍轻轻道,“他是……”
“元鸩”,齐也念出来人名字,“长生者,编号十二。我看过你的资料”。
十七下颌微抬,不想动作未起,便被一只手箍紧了脖颈,竟被生生提起。
寒夜,转瞬而来。
时期瞧见那面具之上,泛起了一层淡金色。
而后,光明被褫夺了身份,驱逐出界。
却在审判之时,缓了刑。
“他为褚萧艾而来”
元鸩一僵,“你说什么?”
光明回拢,凌衍在其中。南柯低着头。
“褚萧艾早已死了”,元鸩收紧了手指,力道愈来愈重。而掌中的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一动不动,连挣扎之意都未有一分。
凌衍按住他的肩,“手下留情”。
元鸩没有动,也并未松手,“这是玉鬼”。
“他是十七”,一字字,缓慢落地。
目中光影将凌衍与十七拢住,并不深,可到底多了几分异样。他亦瞧见了那只右手。
力道倏然消散,十七重重落下,却是立即站稳了身形,晃也未晃一下。呼吸之声几不可闻。
元鸩伸出手去,面具又落。
终有一日,人皆为故人。不归只奈何。
一生的距离,丈量出去,回不得头。
千日百日,值得入忆的,不过寥寥。却已成憾。谁知竟会再见。可故人,不再如故。
甚至,算不得一个故’人’。
原来生命漫长,心性消磨,却终究肉/体凡胎。依旧是,心意乱、难平。
“玉鬼,十七……”,难平又如何。
“至少他还算是活着”,齐也道。
“你管这叫活着?”,元鸩终于移开目光,问故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衍笑了一笑,有些发苦,“我也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凌衍”,齐也的手指,按在了十七的后脑,“你不想知道,他如今还记得你多少么?”
“他已经没有了记忆体”,以事实答问。
“他的记忆体是初代版本”,齐也不置可否,“记忆逸散很严重,所以他的本体,早已有了你的记忆”。
喵。
秀宝慢慢走了过来,停在十七的脚旁。
喵。
它抓着十七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头。
“十七”
没有瞳仁的眼睛里,映着小小一团。
“还记得我么?”
墨夜金池不起微澜,死水一般,却开了口,“记得”。
众人皆是一震,神色各异。
“你对他做了什么?”,元鸩没掩住那诧然,“他……怎会有言语与记忆?”
“他只是一半的玉鬼。他的记忆并未被洗去,原本属于人的特征多数被保留了下来,比如说,情感”
凌衍的眼眶微微一收。
齐也又道,“不过他已无法自如地去表达与思考。毕竟,也只是一半的人”。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元鸩哑然。
李枯接了一句,“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元鸩偏了偏头,是窗的方向。
“外面那个”,见他如此,齐也道,“曾经的身份,是记录员,编号一百五十八”。
时期脱口,“是凌弃?!”
元鸩压了眉,问那操纵者,“是你做的?”
“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救了他们”,齐也自有一番道理,“否则他们只有被报废清除的下场”。
凌衍瞧着那窗,不知其情其意。
“玉鬼都是有编号,记录在册的”,元鸩试图寻出踪迹。
“它们自然是两个’编外人员’,就如褚萧艾”,来意,重又挑起。
“那个人已经死去很久了”,元鸩眸深目沉,“再者,你找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没有死”,齐也先辩驳了前句。
“不可能!”,南柯忽地定声道。
见得引了众人注意,南柯不由慌了神,“我是说……”
“你似乎很是肯定”,齐也道。
“我……”,南柯嗫嚅着。
“他自然肯定”,凌衍面容,不见故情,“毕竟当时他也在那里”。
南柯赫然抬头,睁大了眼睛。
“四年前,失踪已久的叛逃者褚萧艾行踪被察”,且听故去,落成一页薄纸,“在一路追杀之下,逃入一家儿童福利院,而后不久,福利院莫名失火,大火不休,愈燃愈烈,两个负责追杀他的试验体葬身火海,褚萧艾亦未能逃出。当时有多人目击,其中一个,便是自小养在福利院中的南柯”。
“如今,你将他带在身边了?”,齐也一言,似是跑了题。
凌衍笑而不答。
齐也未做置评,只道,“我听过一个传言”。
南柯僵硬着后背,直直盯着他。
“褚萧艾,有一个孩子”
“禁忌之子?”,元鸩微怔。
时期不由吃惊,忍不住去瞧南柯,却被李枯扳过了脑袋。
凌衍开口,“是有过这么个传言,只是谁也未曾亲眼见到过”。
齐也的目光,实实地落在了南柯身上。后者避了开去。
“你以为”,凌衍探究似,“南柯便是那个禁忌之子?”
“你是个长生者,平白无故地会将一个普通人带在身边么?”,齐也的眼中,是孩子的手足无措,“还偏偏,与褚萧艾有关”。
“他是玉守”,时期虽不知其间种种,却觉着这个掌玉人实在咄咄逼人得很,令她讨厌,“许多试验体都会带着玉守的,你是掌玉人,你不知道么?”
“你又是?……”,齐也斜睨过去。
“明知故问”,时期冷冷道,“你既然看过李枯的资料,自然该知道我是他的记录员”。
“哦”,齐也似是想了一想,“是有提到,不过我并未打开你的档……”
“打不打开随便你,你既然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时期没等他说完,连珠炮一般地道,“我的编号是二百二十七,现在我也不仅仅是李枯的记录员,玉鬼在传令追杀你的时候,还有第二道令,要我接替凌弃,成为凌衍新的记录员。现在知道了么?还有,南柯是玉守,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是凌衍自福利院带回来的,我们查过他的资料,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丧生,亲戚都不愿养他,便将才五岁的他扔到了福利院,你若不信,自己去福利院也好,警察局也好,去翻他的档案……”
这话赶话地一大篇说下来,时期愣是没喘一口气,这时续着的一股劲儿用尽,险些岔了气。
南柯愣愣地,听得齐也笑了一声,“这个小姑娘,脾气很急么……”
“我还没说完”,时期吸了一口气,又瞪着他道,“别忘了你是一个叛逃者,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闻不问,直接截杀。若不是因为十七与凌弃出现,你早就没命了!”
气息半晌方平。
元鸩转过脸,瞧见凌衍对着窗外树影,出了神。